看着程守拙那坚决而真诚的眼神，萧明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心间。在这尔虞我诈、步步惊心的京城，能有这样一位赤诚相待、不计较官位高低只认情分的朋友，实属不易。
就在这时，先前那个狱卒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对萧明禀报：
“萧大人，里面那位苏掌柜……说，说他有要事禀报，有……有证据要交给您。”
萧明目光微动，回头瞥了一眼那紧闭的牢门。
程守拙也听到了，他好奇地问道：“怎么？审案子呢？”
“一点小麻烦。”萧明收回目光，对程守拙笑了笑，“老程，你刚回京，先回府歇息，改日我再去为你庆贺。”
“那成！我等你！”程守拙也不多问，爽快地应下，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送走了程守拙，萧明脸上的暖意瞬间敛去，重新覆上了一层冰霜。
他转身，再次步入那间关押着苏承志的牢房。
苏承志一看到萧明进来，立刻连滚带爬地扑到牢门边，声音嘶哑地哀求：
“萧大人！萧大人！小人……小人有证据！可以指证……指证幕后主使！求大人……求大人给小人一条活路！小人不想死啊！”
萧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漠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证据？”
“是！是！”苏承志忙不迭地点头，眼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只要大人答应保小人一条性命！小人……小人就把这样东西交给您！”
萧明沉默了片刻。
牢房里，只剩下苏承志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发出的剧烈喘息。
终于，萧明缓缓开口：
“好。本公可以保你一命。”
“谢……谢大人！谢大人！”苏承志如蒙大赦，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贴身的衣物夹层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件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颤巍巍地将油布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件，是一枚用坚硬木料雕刻而成、沾染着些许暗红色印泥痕迹的方形印章！
印章底部的篆刻文字，与那存档税契上的知府官印，几乎一模一样！
御书房内，明黄的烛火跳跃，映照着龙椅上皇帝那张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他指节攥得发白，目光冷厉地扫视着下方，殿内只闻压抑的呼吸声。
萧明挺立殿中，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
“……苏家与永靖王勾结，伪造湖州知府官印，篡改税契，构陷朝廷命官周文远，意图染指漕运。更甚者，永靖王纵容苏家以‘十税一’的阴损手段盘剥百姓，中饱私囊，致使地方民怨沸腾，国库亏空。此风若长，国将不国。”
皇帝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冰冷的龙首，眼神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眼皮。
“玉德海。”
侍立一旁的玉公公立刻躬身：“奴婢在。”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着永靖王即刻离藩，回京述职，不得有误！”
玉公公心头一凛，连忙应下：“遵旨！”
“另，宣……吏部尚书崔英，即刻觐见。”
玉公公不敢怠慢，碎步疾退，消失在殿门之外。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萧明垂首而立，眼观鼻，鼻观心。
他知道，皇帝的耐心已经耗尽，对某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终于要动刀了。
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吏部尚书崔英匆匆赶到。
他一踏入御书房，心头不由自主地一跳。
当他看到肃立一旁的萧明时，那颗心更是往下一沉！
萧明……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陛下单独议事？
“臣，参见陛下！”崔英强压下心头的惊疑，恭敬行礼。
皇帝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崔爱卿，萧卿刚才所奏之事，你听到了多少？”
崔英心中咯噔一下，额角隐隐有冷汗渗出，他哪里知道萧明奏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
“臣……臣刚至殿外，未曾听清……”
“哼！”皇帝冷哼一声，随手将那份记录苏承志供词和伪印证据的卷宗扔到崔英面前，“你自己看！”
崔英颤抖着手捡起卷宗，只看了几行，脸色便瞬间变得惨白！伪造官印！永靖王！苏家！周文远！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拿捏不住！
他……他当初确实是收了永靖王的好处，在周文远的任命上动了些手脚，也对苏家的一些出格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以为这些不过是官场常态，神不知鬼不觉！
却没想到，竟被萧明这个煞星给挖了出来！还牵扯到了伪造官印这等谋逆大罪！
“崔英！”皇帝的声音冰冷，“永靖王与苏家合谋，伪造官印，陷害朝廷命官，此事，你身为吏部尚书，主管官员任免考核，难道一点风声都未曾听闻？还是说……你本就参与其中？！”
崔英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永靖王这步棋走得太险，如今东窗事发，自己也难逃干系！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最终只能颓然叩首，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陛下……臣……臣失察！臣有负圣恩！请陛下……责罚！”
他避重就轻，只承认失察之罪，希望能博得一线生机。
“失察？”皇帝怒极反笑，一拍龙案，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好一个失察！崔英！你身为朝廷重臣，世家表率，却与藩王勾结，罔顾法纪，徇私舞弊！朕将吏治托付于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皇帝的怒火如同实质，在御书房内熊熊燃烧！
“来人！”
“陛下！”崔英惊恐地抬起头。
“剥去崔英吏部尚书官职！削其爵位！贬为庶民！即刻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一丝回圜的余地！
萧明心神一凛。果然！皇帝这是借着税契案，真正要动的，是那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
崔家，便是第一个被推出来开刀祭旗的！这一手，既敲打了蠢蠢欲动的永靖王，也震慑了满朝文武和背后那些庞大的家族势力！
“陛下！冤枉啊！陛下息怒！臣……臣罪不至此啊！陛下！”崔英彻底慌了，他失声大喊，匍匐在地，拼命磕头，额头很快便一片青紫，血迹斑斑。他怎么也想不到，仅仅是一次“失察”，竟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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