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把刘晏气得不轻。他脸色一沉，站起身来，对着杜甫拱手道：“杜侍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府寺加派人手，那是为了加强左藏库的守卫与管理。
而且，新来之人也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有老手带着，怎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杜大人莫非是说，下官管理不善？”说完，狠狠地瞪了杜甫一眼。
高适见状，忙出来打圆场：“刘大人先别急着动气，杜侍御提出这一想法，也不过是给大家提供一个思考的角度罢了。”
高适与杜甫因诗结缘，相交已久。对于杜甫的诗才，高适甚为佩服。在他看来，当今世上，自李白以下，也就杜甫一人而已。
见刘晏夹枪带棒地攻击杜甫，高适必须站出来调解。一则为好友杜甫说话，二来也是为了平息刘晏的怒火，使众人回归理性。
“是啊，刘大人，不论如何，我们应该把各种可能性都考虑进去。若真是内部管理出了问题，后续修缮之时，我们工部也好针对薄弱环节加以改进，避免日后再出现类似情况。”工部侍郎李藏用也附和道。
杜甫继续说道：“昨日已经抓获大批奸细，首恶元凶均已伏法。此时左藏库走水，大家难免会产生联想，认为是奸人挑衅。
城中还有没有奸细？肯定有！行刺案的幕后真凶至今尚未抓获，肯定不是一般奸人所为。
但是，按常理来说，既然已有一批奸人伏法，那么另一批奸人会怎么样？如果下官是奸人的首领，肯定会传令手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暴露行藏，被朝廷发现。
这个时候出来挑衅朝廷，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一点李亨也有所考虑。
刚听到左藏库走水的消息时，他怒气冲天，想都没想就认为是第二批奸细在向他示威。
冷静下来一想就觉得不对劲，这些奸细没有那么傻。刚刚进入朝堂，杜甫就能想到这一点，确实不简单。
“名岂文章着，官因老病休”，看来是历史简化了杜甫，而不是杜甫真的很简单，只会写诗发牢骚。
只见杜甫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微臣认为，左藏库走水一事，不能简单地扣在奸人头上。
而且，微臣还觉得，从凶杀案出现到奸人被抓，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是不是太过容易了一点？”
“杜侍御，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了杜甫这话，李浚气不打一处来。
他上前一步，满脸怒容地质问道：“杜侍御，你莫不是暗指我们京兆府办事不力？又或者，其中有什么猫腻？”
李藏用听了也很来气，见李浚在前面撑头，他就没有作声。
杜甫连忙拱手解释道：“李大人误会了，下官绝无此意。
只不过，抓捕之事进展太过顺利，难免让人有些疑虑。下官在想，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设局，释放迷雾，引我们抓获一批奸细，从而达到丢车保帅的目的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力保的那个帅，能量应该比张氏兄弟大得多。唯有如此，丢车保帅才有意义。”
李亨看了看与自己同龄的杜甫，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自己确实没看错人，杜甫的才华不仅仅是写几首诗，更在于其敏锐的洞察力与果敢直言的勇气。这样的人才，当然要好好重用。
听了杜甫这一席话，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代理右相裴冕率先打破沉默，说道：“杜侍御的说法虽然大胆，却也值得认真考虑。
我们已经处决了一批奸细，另一批奸细只会埋藏得更深。这才是正常的思维，我们千万不能被偏见和仇恨牵住了鼻子。
往后，我们更需慎之又慎，切不可贸然行事，以免落入奸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刘晏此时也冷静下来，神色凝重地说道：“如果真是丢车保帅，那左藏库走水之事，或许跟奸人无关。”
“那也未必。方才下官只不过是抛出自己的一种设想。又或者，是下官想多了，这就是奸人所为呢？”杜甫说道。
“既然如此，杜大人可有良策？”听了杜甫这话，刘晏脸上有些挂不住，针锋相对地说道。
杜甫沉思片刻，抱拳说道：“刘大人，下官并非有意针对太府寺。身为御史，有些话下官不得不说。
既然刘大人不耻下问，下官就胡说几句，权当是抛砖引玉。
其一，左藏库走水前后的所有值守人员都难脱嫌疑，可以集中起来隔离审查。无论是奸人所为，还是疏漏所致，都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其二，对于城中近期出现的陌生面孔，尤其是那些试图接近左藏库之人，必须秘密排查与跟踪。
其三，京兆尹府可发动衙役、地保以及其他眼线，广泛收集情报，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还有，太府寺与工部可联手对左藏库的防火设施进行全面检查，以确定此次走水是否乃人为破坏所致。”
杜甫气定神闲，侃侃而谈，一口气提出了四条建议，瞬间令在场众人惊愕不已。
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清瘦、面容略显憔悴的中年男子，李俶暗自思忖，杜甫平日里以诗才闻名，没想到头脑如此清晰，眼光如此敏锐！
怪不得他一介白身，父王直接就给他一个从七品下的殿中侍御史。
即便是进士出身，很多人的释褐官也多是九品官阶，比如秘书省的秘书正字，或者紧县县尉。
一般来说，监察御史和左右拾遗是释褐官的迁转官，一出来就做从八品的官，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听杜甫这么一说，刘晏一下子就没了脾气，拱手说道：“杜大人这四条建议可谓是切中要害，条理分明。下官在此感谢杜大人不吝赐教。但凡涉及到太府寺的，下官一定照章行事。”
“刘大人不必客气，下官只是据实而言罢了。”杜甫赶紧拱手回礼。
裴冕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方才，诸位都进行了很好的发言。尤其是杜侍御的四条建议，老夫深表赞同。
老夫也说几句。
其一，左藏库乃重中之重，如今已成各方焦点，太府寺须加派人手，加强管理，日夜巡逻。金吾卫要在周围布控，绝不能让左藏库再出任何差池。
其二，金吾卫、京兆府要抓紧时间搜查城内奸细。金吾卫负责搜查城中各衙署、府邸以及繁华街区，统统都不能漏过。御史台、吏部、刑部、大理寺也要介入，包括太府寺，要从内部人员查起。
其三，太府寺要妥善处理火灾后的剩余物资，尚可使用的及时转移。
其四，由京兆府牵头，对城中商贾进行清查，不让奸细有容身之地。
太子殿下，您意下如何？”
李亨道：“如此甚好，那就按裴总宪所言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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