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骁还是头回听到有人这样夸奖宁古塔。
自古以来提到鱼米之乡都在说江南，兵家争夺的重要区域也是江南，那里的作物一年两熟，有的能达到三熟，且气候宜人，百姓过得相对富庶。
洛雪瑶一路上还跟裴骁说了很多对宁古塔未来改造的设想，从未来过宁古塔的裴骁，听完洛雪瑶的描述之后，竟然觉得这个地方也有些可爱。
“可是百姓们冬天出门还是会很冷……总不能让他们一个冬天都不出门吧？”
“当然不能一个冬天都不出门，但是可以鼓励他们养貂啊！
貂皮做成的衣服轻便保暖，现在宁古塔没有养貂的人，王孙贵胄们用的貂皮都是猎人进山打来的野生貂。
若是鼓励百姓们去养貂，冬天人人都有一件貂皮大衣，谁还会嫌冷？”
洛雪瑶的脑海里回忆着大虞的舆图，说：“西戎现在的土地并没有充分利用起来，所以他们才总是觉得食物短缺。
这次你就跟他们谈，咱们可以派人过去教他们种棉花，用棉花来换粮食，两国通商，不需要打架就全都能吃饱饭！”
裴骁觉得新奇：“西戎那么干旱的地方，也能种棉花吗？”
“当然可以！我送大哥的几本书我都看过，西戎那边的气候才最适合种棉花！让他们的百姓去种棉花，跟咱们来换粮食。只要双边贸易达成，谁还愿意顶着掉脑袋的风险来打仗！”
现在东征西讨的，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嘛！
只要解决了口粮问题，还打什么打！
洛雪瑶还不信了，她的脑子里装着领先土着们两千多年的文化和历史，再加上空间的加持，还搞不定一个西戎！
两人一路畅想，若不是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咒骂声和鞭挞声，裴骁都要忘了，宁古塔是重犯的流放地。
萌萌的脚步慢下来，轻声道：“这里就是宁古塔了，这些做工的人就是流放犯。”
从盛京到宁古塔一路要走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里，流放犯们会欠下巨额债务。
还有到宁古塔之后要找住处，这些银子官府会“借”给流放犯，但利息也高得离谱。
流放犯们在这里每天干活儿，除了缴税，还要还债，生生世世，永无停止。
如今正是宁古塔春暖花开的季节，很多流放犯跟着渔民撒网打鱼，开江鱼十分肥美，不过这些鱼也大多用来缴税，剩下的还要继续还债。
此刻映入他们眼帘的，正是一群在耕种的流放犯。
这里有大片的黑土地，但全都在官家名下，流放犯们来干农活，换取一点微薄的收入。
给官家种田不需要缴税，只要把银子拿去还债，剩下的还能买点口粮。
所以这种活儿虽然苦，但也是流放犯们抢着要做的。
挨打怕什么，他们这一路挨的打还少吗？
只要能吃上一口饭，等到大赦，他们就能永远逃离这个鬼地方。
萌萌带着两人慢慢往前走，看着这些人疲惫麻木的表情，裴骁心里抽抽着疼。
他的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
慕容璟说过会保护他的家人，万一慕容璟真的说到做到呢？
他说过会给家人们安顿好，送来银票让她们不饿肚子，说不定他的家人们真的没受罪……
虽然举目四望都没有看到一处像样的房子，但是……但是万一呢……
裴骁不敢想象，已经六十多岁的老祖母如果没有照拂，这一路是否能坚持到宁古塔，又能不能在这里生存十年……
找了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萌萌停下来，让裴骁和洛雪瑶下去。
两人脱了隐身斗篷，走到人群面前。
虽然他们穿得并不华丽，只是普通的衣衫，但在宁古塔已经很显眼。
这里能穿着不破旧的衣裳的，除了官差，就只有一个宁王府。
宁王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先帝夺嫡的时候宁王毫不犹豫站在先帝身后，待先帝登基后，宁王谢绝了先帝的挽留，收拾包袱回到他的封地——宁古塔。
裴骁压抑住心中的忐忑，对洛雪瑶小声说：“说不定……说不定我的家人们都在宁王府？我听说淑太妃跟宁王有些交情，说不定慕容璟是拜托宁王在照顾我的家人？”
洛雪瑶对裴骁安抚一笑：“别猜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总归是能找到你的家人的。”
裴骁的右眼一个劲儿地狂跳，心里也颤抖不止。
忽然，前面传来一道凄厉的女声哭喊：“大人，求求您手下留情，放过我儿子吧……”
这哭声撕心裂肺，犹如夜枭哀鸣，直直刺入人的心底。
紧接着是衙差们粗俗不堪、骂骂咧咧的叫嚷声，以及鞭子抽打在肉体上惊心动魄的声音。
“狗东西，别不识抬举！能进宁王府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以后你儿子就要过上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日子了，你们说不定也能跟着沾光，就等着吃香喝辣吧！”
然而，那个可怜的女人还在不停哭诉：“大人，求您行行好，放过我儿子吧。我儿子从小就体弱多病，身子骨弱得很，实在没有办法去伺候宁王殿下啊……”
尽管女人哭得肝肠寸断，却依然无法打动铁石心肠的衙差们。他们强势地撕扯着紧紧抓着孩子的女人，定要从她手里抢走孩子。
那个男孩子也吓出了眼泪，但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紧紧咬着牙关，拼命地与衙差们拉扯扭打，一心想要挣脱他们的束缚，妄图挣脱他们的控制。
可是男孩儿实在瘦小得可怜，他的巴掌打在衙差们身上不疼不痒，只徒增这些衙差的不满罢了。
衙差们忌惮若是伤害到小男孩会惹恼宁王，便不敢对男孩动手，心中的怒气便都撒在女人身上。
撕扯之间，女人摔倒在地，她的头磕在一块石头上，伤口汩汩流血。
丧心病狂的衙差们还觉得不解气，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冲过去，对这可怜的女人拳打脚踢。
“不识抬举的蠢货！实话告诉你吧，你儿子是宁王殿下点名要了的人，今日他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宁王府里！
你们要是识相的就乖乖去宁王府，要是不识抬举，激怒了宁王殿下，到时候可别怪咱们心狠手辣，把你们全家拉出去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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