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3 断肠剪魂
子时的梆子声刚落，清水江面便浮起七十二盏青铜灯。梁以涵俯身细看，灯座婴儿雕塑的眼窝里嵌着珍珠，在月光下泛出死人指甲的灰白色。当她用守门人刺青触碰灯油时，珍珠突然碎裂，流出黑红色粘液——那分明是风干的血泪。
"；崇祯十六年七月初七，二十四位掌坛师在子时分娩。"；段怡安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的婴儿烙印正在渗血，"；他们用亲骨肉的囟门血混合朱砂，在灯座刻下献祭咒。"；
李黎的翡翠残片突然吸附在灯座底部，碎片上映出骇人场景：产妇们被铁链锁在傩戏神龛下，新生儿的脐带还未剪断，就被塞进沸腾的青铜甗。蒸汽中飘起血色符文，正是梁以涵在龙渊见过的婚书残章。
"；这些母亲...都是傩母血脉！"；梁以涵的守门人刺青突然灼痛。她看见姜潋跪在江边，用银剪割开手腕，将自己的血滴入每个产妇口中——原来所谓傩母转世，实则是靠饮血传承的活人祭！
当段怡安的血滴入灯油，江面突然浮现出她婴儿时期的画面：师父从血泊中抱起浑身青紫的女婴，将半片龙心塞进她尚未闭合的囟门。那些缠绕在银剪上的血线，竟是师父用自身脊髓炼制的续命丝！
"；怪不得我见不得雄黄..."；段怡安突然呕吐出鳞片状血块，每一块都刻着微缩傩面。她的银剪在此刻爆裂，碎片中飞出七十二道血光，在空中凝成姜潋梳妆的幻影——梳齿间缠绕的，正是梁以涵从小佩戴的龙角梳上的青丝！
龙渊秘境的水壁泛着血光，众人穿过漩涡时，梁以涵的守门人刺青突然化作青鳞。段怡安残存的右手触碰到锁龙链，皮肉瞬间碳化成灰——那些玄铁链上竟刻满《断肠剪魂咒》的秘文。
"；应龙被剜心那日，姜潋在婚书上写了九十九遍和离书。"；李黎解读着青铜匣内的血帛，帛面朱砂纹路突然游动起来，"；但每写一遍，字迹就会渗入应龙的龙骨..."；
当梁以涵的血滴在青铜匣上，秘境突然响起喜乐。众人看见应龙化作白衣书生，正为姜潋描画远山眉。他腕间的青藤刺青与姜潋的守门人印记缠绕，在婚书上烙出并蒂莲纹。
"；夫君可知，二十四节气露水烹茶最是清甜？"；幻象中的姜潋忽然落泪，泪珠坠地化作锁龙钉，"；待我剜了这颗祸心，便去龙渊陪你饮尽千秋......"；
段怡安突然发出非人惨叫。她的脊椎刺破皮肤，节节骨突上浮现出血傩灯纹样。刘厢的苗刀砍在骨节上迸出火星——那些竟是缩小的青铜灯座，每个灯座都连着根血线，另一端系在梁以涵的守门人刺青上！
相柳从血傩灯焰中降临时，九盏青铜灯座突然熔化成婴儿状金汁。梁以涵的守门人刺青疯狂生长，青藤纹路在她脖颈处凝成项圈——那正是姜潋画像中佩戴的龙心锁。
"；仔细看傩面裂纹！"；段怡安用残臂举起银剪。相柳九首佩戴的傩面正在龟裂，裂缝中透出的不是皮肉，而是二十四节气对应的花卉纹样——立春的辛夷、清明的杜鹃、霜降的残荷...每朵花蕊都嵌着微型银剪。
当居中的无相傩面完全碎裂，露出姜潋面容时，梁以涵的龙角梳突然飞入其发髻。梳齿插入头皮的瞬间，江底传来锁链崩断声——那些束缚龙骨的玄铁链，竟是由姜潋生前剪落的青丝淬炼而成。
"；这把梳子...是婚仪那日他亲手雕的。"；相柳的姜潋之首突然流出琥珀色泪珠，落地化作应龙模样的玉雕小人，"；他说梳齿二十八根，暗合星宿之数......"；
段怡安突然发出凄厉笑声。她的残躯爬满血线，每条线端都系着盏血傩灯："；师父可知，那年中秋您酒醉后，为何能在灯油里剪出并蒂莲？"；她撕开胸襟，露出随呼吸起伏的青铜灯座——那里面封存着师父道侣的半截指骨。
当七十二盏血傩灯同时倒映在江面，梁以涵在光影交错间看到惊人真相：每个守门人降生之夜，都会有盏血傩灯自动熄灭，灯座婴儿的眼珠会变成宿主的瞳孔颜色。而她襁褓时期佩戴的长命锁，正是用二十四盏废灯熔铸而成。
"；动手！"；段怡安突然将银剪刺入自己咽喉，喷溅的鲜血在空中凝成剪魂咒。那些血珠落在梁以涵的守门人刺青上，青藤纹路突然开出曼陀罗花——正是姜潋大婚时鬓边簪的花种。
当梁以涵的银剪刺入相柳心口，刃口突然浮现出姜潋的婚书笔迹。那些褪色的朱砂字迹在血光中重组，竟是一封写给后世守门人的血书：
"；见字如晤：
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应郎的怨气已浸透三魂。当年剜心非为弑神，实因他自愿将善念封入龙心。持剪者需以爱人之血浇灭最后盏血傩灯，切记灯灭之时便是......"；
文字在此处断裂。梁以涵忽然明白什么，转头看向垂死的段怡安。血线师心口的青铜灯座正在渗血，灯芯胎发无风自燃——那正是她自己的胎发！
当银剪彻底剜出龙心时，相柳的姜潋之首突然柔声哼起摇篮曲。江水随着曲调翻涌，无数青铜匣浮出水面，每个匣内都躺着具戴银剪傩面的婴尸——正是历代守门人未能活过周岁的转世身。
"；终于...等到你了..."；段怡安用最后气力将梁以涵推入江中。血傩灯在此刻全部倒扣入水，灯油在水面燃烧成婚书形状。梁以涵在火海中看见惊人画面：自己竟是姜潋剜心时，随龙血坠入尘世的那滴心头血！
血雨停歇后，梁以涵在江滩拾到半枚龙鳞。鳞片内封存着姜潋不为人知的往事：原来婚书背面用守门人血写着《养魂诀》，那些看似诅咒的朱砂纹，实则是为了温养应龙残魂。
当梁以涵将龙鳞嵌入段怡安的银剪，江底突然升起七十二道青烟。每道烟柱中都浮现出盏血傩灯虚影，灯座婴儿雕塑竟开始同步生长。最年长的那个已长成少年模样，眉眼与应龙化身如出一辙。
"；这才是真正的永世之好..."；梁以涵抚摸着心口伤疤，那里新生出的皮肤呈现龙鳞纹路。对岸新筑的吊脚楼传来傩戏鼓点，二十四扇雕花窗同时推开，每个窗口都站着个戴银剪傩面的女子。
月光洒在江面时，那些沉没的血傩灯再次浮起。只不过此刻的灯油清如甘露，灯芯绽放的也不再是幽蓝鬼火，而是带着龙涎香气的星火。梁以涵知道，某个持续千年的诅咒，终于在她这一世化作了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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