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浸透了丙字区的每一寸土地。
云天道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双目微阖，将白日所见所闻一一梳理——候山的嘴脸、丙字区的荒凉、吴恒遗书中字字泣血的控诉。
“冥魂教……”
他低声自语，眸中金芒一闪而逝。
这教派比他预想的更腐朽。但腐朽之地，往往也最容易破而后立。要掌控它，不能仅凭蛮力横扫——那样只会留下一地废墟。需得先摸清脉络，找到症结，再一刀切中要害。
他需要情报，详细的情报。
心念一动，化作无形丝线，穿透夜色，朝内门方向延伸而去——那是冥烬居所的方向。
“冥烬，来丙字九号房见我，有要事相商。”
神识传音，无声无息。
内门东区，一座独栋小楼内。
冥烬刚褪去外袍，准备入定修炼。忽然神色一凛，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以神识回应：“少主，属下马上到。”
他迅速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推开后窗，身形如鬼魅般掠出，几个起落便融入夜色，朝外门方向疾行。
夜风凛冽，吹动衣袂。冥烬心中念头飞转：少主深夜相召，定有要事。莫非是白日在外门受了委屈？以少主的性子，应该不会……那便是要了解教中情况了。
他速度更快三分。
半个时辰后。
丙字九号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云天道睁开眼。
门推开，冥烬闪身而入，反手掩上门。他目光扫过屋内——破床旧桌，四壁漏风，地面虽已清扫，仍掩不住那股陈年霉味。眉头顿时皱起。
“少主，您怎能住在这种地方？”冥烬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急切，“我这就去安排，给您换一处条件好的住处。丙字区阴气太重，长久居住恐伤神魂……”
“不必。”云天道抬手打断，指了指桌旁另一张凳子，“坐。”
冥烬张了张嘴，见云天道神色平静，只好依言坐下。凳子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我找你，是想了解冥魂教的详细情况。”云天道开门见山，“今日在外门走了一遭，所见所闻，与我预想相差甚远。”
冥烬神色一肃：“少主想问什么，属下定知无不言。”
“先从高层说起。”云天道手指轻叩桌面，“教中派系如何划分？各自立场、实力、代表人物，越详细越好。”
冥烬深吸一口气，整理思绪，缓缓开口：
“冥魂教目前分为三派。第一派，保守派。以教主冥天为首，大长老冥罡为辅。”
他顿了顿，见云天道眼神示意继续，便详细道：“教主冥天，炼虚境高阶，执掌教主之位已逾百年。此人城府极深，平日深居简出，很少过问具体事务。他只想维持教派稳定，不愿大动干戈。大长老冥罡，炼虚境中阶，掌管锻造堂。此人痴迷炼器，对权力争斗兴趣不大，但因与教主理念相近，被归为保守派。”
云天道点头：“第二派？”
“中立派。”冥烬道，“代表人物是二长老冥坤、三长老冥乾——也就是我爷爷。二长老冥坤，炼虚境中阶，执掌执法堂。此人性格刚正，颇有正义感，但因为执法堂需保持中立，他很少公开站队。我爷爷您是见过的，炼虚境初阶，掌管丹堂。他只想钻研丹道，不愿卷入纷争。”
说到这里，冥烬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中立派看似超然，实则势弱。因为不站队，资源常被克扣，弟子也常受排挤。”
“第三派，激进派。”云天道的语气冷了几分。
冥烬神色凝重起来：“正是。激进派如今势大，掌控着教中七成弟子。为首的是四长老冥决，炼虚境初阶，执掌战堂，性格暴戾好战。五长老冥苍，化神境巅峰，执掌商堂，此人贪婪成性，将教中产业视为私产。六长老冥峋，炼虚境初阶，执掌暗堂，行事阴毒，擅长刺杀渗透。”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激进派为了提升修为不择手段，炉鼎窟就是他们一手建立的。教中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保守派和中立派曾多次反对，但激进派势力太大，根本压不住。”
云天道手指在桌面划动，仿佛在勾勒势力图谱：“弟子层面呢？”
“弟子势力主要分三股。”冥烬如数家珍，“第一，天骄盟。这是教中唯一女子联盟，盟主是教主之女冥璃，炼虚境初阶修为。天骄盟成员多为女弟子，行事相对正派，但也不愿与激进派正面冲突。”
“第二，天罚盟。盟主冥御，化神境巅峰，是二长老冥坤的亲传弟子。天罚盟算是教中唯一有正义感的势力，经常与天绝盟对着干，但人数太少，势单力薄。”
“第三……”冥烬眼中闪过厌恶，“天绝盟。这是激进派在弟子层的爪牙，掌控内外门七成以上地盘。盟主冥戮，化神境巅峰，是四长老冥决的亲传弟子，残忍嗜杀。副盟主冥富，化神境初阶，五长老冥苍之子，贪财好色。副盟主冥影，化神境高阶，六长老冥峋之徒，擅长暗杀。”
他咬了咬牙：“天绝盟在外门肆意收刮保护费，在内门垄断任务资源，动辄欺压甚至残害同门。许多弟子敢怒不敢言。执法堂想管，但每次抓到的都是替罪羊，真正的头目根本动不了。”
屋内陷入短暂寂静。
只有夜风从窗缝钻入，云天道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
脑海中，一张清晰的势力网缓缓展开：顶层的三派角力，中层的三大弟子联盟，底层的无数被压迫者。激进派看似庞然大物，实则外强中干——他们靠的是暴力与恐惧维系统治，一旦遭遇更强力的冲击，内部矛盾便会爆发。
而他的切入点……
“天罚盟。”云天道睁开眼，“冥御此人，品性如何？”
冥烬想了想：“冥御师兄为人正直，嫉恶如仇。他曾多次公开抨击炉鼎窟，还带队捣毁过几个激进派的秘密据点。但也因此屡遭暗算，若不是二长老护着，恐怕早已……”
“明白了。”云天道点头，“天骄盟的冥璃呢？”
“冥璃师姐……”冥烬斟酌用词，“她天赋极高，但因为是教主之女，身份特殊，很少公开表态。不过我曾听说，她私下对激进派的一些做法也很不满。”
云天道不再发问，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像在计算什么。
冥烬安静等待，不敢打扰。
良久，云天道停下动作，看向冥烬：“我要你在核心弟子中，暗中联络对激进派不满的人。不必拉帮结派，只需混个脸熟，了解他们的态度。”
冥烬眼睛一亮：“少主是要……”
“饭要一口一口吃。”云天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远处内门方向星星点点的灯火，“先站稳脚跟，再图谋其他。激进派势大，不可硬撼。但再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崩塌的。”
他转身，目光落在冥烬身上：“此事需暗中进行，切勿暴露你我关系。若有紧急情况，记得保护好自己。”
“是！”冥烬肃然起身。
“回去吧，路上小心。”
冥烬抱拳一礼，推开房门，身形如烟融入夜色。
云天道重新坐回床上，却没有立即入定。将今夜所得信息反复推演、分析。
激进派、保守派、中立派。
天绝盟、天罚盟、天骄盟。
每一股势力都有其诉求，每一方人物都有其弱点。他要做的，不是将所有人打倒，而是找到那个最关键的支点，轻轻一撬……
“就从外门开始吧。”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天绝盟不是喜欢收保护费吗？不是喜欢欺压弱者吗？那就让他们看看，当他们踢到铁板时，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先“适应”一下冥魂教的生活——比如，明天日常任务。
云天道躺下，闭上眼。
夜更深了。
丙字九号房内，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一颗悄然布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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