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年7月29日,大骑士领,22:54
骑士蹲在深坑边上,身上的铠甲与武器都出现了凹陷与焦痕。
“再检查一下动力甲是否正常运转,不然会有中暑以及窒息的风险。”
失去了长枪的银枪天马向战友吩咐道。
“暂无异常,仅有外部受损。”
“真够狠的,这一下……幸好速战速决了。”另一名骑士揭下了破损的外层护甲。
“你们没事就好,我下去检查他的死状。”
说罢,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率先跳入了深坑。
第一步,他先降落在了地下通道,
这一层偶尔会有行人经过,
容纳着灰色地带的诸多罪行。
骑士灵巧地从坑中来到了下一层,
已经达到了管道工人才会用上的检修通道,
这一层不会轻易开启,空间也极为狭窄。
再往下,仿佛有断裂的电线正闪耀着火花,
今晚这一战也不知道会影响到哪一片居民的生活。
银枪天马跳下去施法,银色的锋芒照亮了坑洞,
他已经看到了破损的管道,污水从中间歇地喷出。
再度跃下,便是一层空旷的空间,
这一处工程的用法可谓是几经波折——
在设计之初,监正会曾考虑过将之用作避难所,
战争爆出之后,常规的炮火绝无可能伤及此处,
至于是专供于高层领导的避难所、
还是面向全体居民的避难所,这一点素来众说纷纭;
后来,尽管边境常有战事,但极少能威胁到大骑士领,
商业联合会的势力也逐渐兴起,
各种地下商场、地下竞技场、地下停车场接踵而至,
自然也想过地下的轨道交通,
于是有人提议、
将长久废置的避难所改造为地下轨道交通,
这个点子确实不错,
不过本地的出租车公司和巴士公司都不太乐意,
商业联合会的各路老总们也盘算了一下,
回本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于是,在建成几处站点之后,
余下的地下铁路被纷纷废止了;
在去年的战争中,这里依然没能用上,
一部分居民宁愿挨炮弹,也不想待在这种“地牢”里,
富人们要么有属于自己的地下城,要么早就出国了,
骑士们试过将市民迁往几处避难所,可惜大伙也不太配合,
一来二去,这里的地下工程终究没有用武之地。
银枪天马用长剑拨弄了一下破碎的地砖,
塌方已经导致这里的坑口被遮住了,
再往下,已无完整的建筑样貌,
只有密密麻麻的管道,
宛如城市裸露出的血管与骨骼。
骑士看见染血的银枪倒在一旁,
漫长的血迹在前方延伸,
仿佛绘制出了一条求生的路。
银枪天马增幅了手中的法术,
让剑身的银光照得更远,
看来血迹不仅拖出了长长的弧线,
甚至还有许多凌乱的红色线条。
“呵,还有力气挣扎吗?有这口气,不如再拿起武器,与我堂堂正正地对决——像个战士一样死去!”
铠甲与金属的地面碰撞着,
响声与喊声往复回荡,
骑士又走了几步之后,
银光终于映照出了陈一鸣的身躯。
他背上留下了吓人的空洞,
那张脸也在惨烈的碰撞中变得面目全非,
骑士这才发现,陈一鸣其中一条手臂是义肢。
“……要是能逮住活的,会不会更好?”
银枪天马小声嘀咕了一句,
然后捡起了地上的长枪,
抖落了血液与残存的器官,
观望了一下周遭的环境——
除了血迹别无他物,
这才小心翼翼上前两步,
先用长枪轻轻挑动陈一鸣的脸,
眼睑明显受了伤,
看不出来是睁眼还是闭眼,
喘息似乎也并不明显。
原本骑士还想给他翻个身,
但是看到那拖在身边的肠子,
想想还是作罢了,
能活捉当然最好——最好不要把他折腾死了。
刚踏近一步,
那副残缺的身躯宛如凶狠的毒蛇,
立即弹出了一只手、
狠狠锁住了骑士的脚腕,
第一枪原本想废了对方的左臂、
但枪尖似乎难以穿透那条义肢,
骑士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心脏扎下一枪。
“松手!我叫你松手!趁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破损的眼睑之中,
骑士似乎仍能望见血红的眼睛,
他只感到有些荒谬、并无害怕之意。
四周的气流有些不对劲,
银枪天马握紧了长枪与佩剑,
赶紧施法以银光护体,
果不其然,熊熊大火立即燃起,
沿途的血迹被尽数点燃——
最外层的血迹好像围成了一个类似圆圈的图形?
不过眼下骑士没有功夫细究图案,
他将陈一鸣身边的火焰迅速驱逐,
现在看来,最近一层只有多边形的火墙了。
“困兽犹斗……呵。有这功夫不如给自己疗伤……不过这个样子,什么疗伤法术都不管用了吧?松手吧,我认可你的意志了,不过我现在不愿意带给你荣耀的死亡。”
“荣耀的死亡……只能由我自己赋予……”
陈一鸣的左手捏得更紧了,
银枪天马感到了刺骨的疼痛,
无奈之下,他立即抽剑,
沿着义肢与肉体划开,
再剁几剑,彻底分开了金属与血肉——
然而他也随即跌倒,
坚硬的左手连通外层装甲与骨骼一同粉碎。
银枪天马有那么一瞬间慌了神,
如果对手的法术并未显着削弱,
那这样的破绽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跌倒的瞬间,那只左手果然如狠毒的蟒蛇滑了上来,
一把抓住了骑士的脖颈,
骑士用余光看清了陈一鸣的动作,
陈一鸣的剑还在他手上,
只不过刚才一直压在身下!?
但令骑士意外的是,
这只手并没有施加任何压力,
只是扣住了动力甲的外层,
而陈一鸣的头也耷拉了下去。
银枪天马松了一口气,
收剑后、一边拽着那只左手,
一边拄着枪慢慢起身。
周遭的火墙仍未熄灭,
腿部的疼痛仍在传来,
他不得不以长枪为拐杖,
再次慢慢靠近陈一鸣。
“如果我们是同路人,也许能成为不错的战友。”
在不经意间,
骑士才发觉那只坚硬无比的左手竟然有许多纹路,
仍在散发着暗红的光芒。
“下辈子吧。”
骑士赶紧将附加了银辉的长枪刺了出去,
也许是因为他失去一只脚导致了失衡、
也许是因为陈一鸣的念力仍在保护他……
这势大力沉的一枪竟然只扎入了地面!
周遭的火焰瞬间转变为恐怖的猩红色。
银枪天马已经能感受到挂在身上的义肢正在升温,
上面的符文已经变得鲜红,
他在此刻忽然感到不对劲,
如果只是追求反杀,
那陈一鸣只需扼住自己的脖子即可,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
银枪天马没有再细想下去,
目眩与乏力感瞬间涌了上来,
他再次跌倒,这一次却没办法爬起来了,
健壮的身躯、先进的装甲,竟然都不足以维持站姿,
银枪天马只是回忆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就是疾病,能剥夺一切力量的疾病,
而那沉疴顽疾的尽头,便是死亡。
“还有力气吗,卡西米尔的骑士?告诉我,你的名字……”
陈一鸣气喘吁吁地匍匐着。
“……斯坦尼斯瓦夫·莱姆,呵呵,没想到这样都会输。”
“我利用了你的善念。”
“输了就是输了……”
陈一鸣费力地操纵着左手撕开装甲,
几缕鲜血滴在了库兰塔渐渐闭合的眼睑上,
然后,两具残破的身躯开始共同燃烧,
周围的火堆以怪异的形式扭动着。
如果这一晚有见证者,
那他应当会见到,
这圆环的火焰之中,
燃烧着倒立的五芒星,
两具倒下的身躯,宛如点缀其上的眼睛,
倒五芒星上方的两只角像极了怪物的犄角,
左右两角如同怪物的尖耳,
而下方的一角便是尖锐的下巴。
这幅图景不如用一个更便利的词汇来描述——
『萨卡兹』。
血迹燃烧的声音,
丝毫不像木柴燃烧的、那令人心安的噼啪声,
而是时而夹杂着寒风的尖啸,
时而伴随着低沉的轰鸣——
尖锐的惨叫与恶魔的嘲笑。
陈一鸣的喘气声也越来越粗,
也越来越明显。
他能看见,铠甲之下,
健硕的尸体正在逐渐萎靡,
他将掉下的左臂重新接上了肩部,
胸前的符文再次与手臂上的符文重新连接,
他能看见,腹腔上的空洞在逐渐复原,
而散落在各处的血肉正炽热地燃烧着。
焦黑色覆盖了亮银色,
陈一鸣的眼睛也能不受阻碍地顺利睁开了,
脸上的划痕也不再渗出血液,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然后,他看向了右手——
皲裂得仿佛像干旱的大地,
衰朽得仿佛像干渴的枯木,
胡须也垂落了下来,一直垂到胸口,
末梢已不再是棕黑色,
而是泛出白色。
这就是博卓卡斯替从不轻易使用的力量,
那位温迪戈一直都可以毫无代价地使用这份力量,
然而,他选择将这份力量封存了上百年。
陈一鸣在这一瞬间感到了茫然,
五味杂陈,不知所云。
随后脸上泛起了笑容。
他顺利地起身,
麻利地用佩剑割去了多余的胡须,
然后收回了另一把剑。
月光似乎从他坠落的孔洞中一直照射到了谷底,
在上升的途中,他好像意识到了,
那不是月光,那是银枪天马散发的光辉。
双剑迅速挡下了突如其来的双枪,
扩散的红雾吞噬了远处袭来的金光。
“斯坦尼斯瓦夫·莱姆,已经死了!玛恩纳,再不收手,我从幸存者中随机挑选一人杀死!如果继续执迷不悟,我将重复这一流程,直至我亲自给你的家人报丧!”
骑士们架枪对着空中的陈一鸣——
“玛恩纳阁下!别理会他,他此刻体力已尽,我们合力拿下他只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还要给莱姆报仇!”
托兰急得爆了粗口:
“那你们他妈的就别靠近那些红雾!”
银锋照常划过陈一鸣的身边,
骑士迅速刹车,平稳身姿落下,
看来红雾确实对他们的行动有影响,
另一名骑士也随即进行了冲锋。
托兰继续喊道:
“你们是没听见吗?”
“我们他妈的是银枪天马!我们的进攻手段就是近战!”
陈一鸣立刻掷出副剑,
血腥的火光环绕着武器,
无数道红锋向两位骑士扩散。
无奈之下,
托兰只能一跃而起,
手持双剑与陈一鸣周旋一番,
短暂打断了陈一鸣的攻势后,
再迅速抽身。
骑士立即呵斥他:
“赏金猎人!你说话过脑子吗!是你说不要靠近红雾的!”
“一帮蠢货,你耳朵也是尖的?”
“嗯?”
托兰骂骂咧咧:
“妈的,四个耳朵,我看只有半颗脑子!”
玛恩纳则心平气和地讲道:
“那种法术应该对萨卡兹无效。”
“我也把话讲清楚了,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但总之,你们尽量避开红雾!那种红雾可以无视你们穿的那身高科技,直接削弱你们的状态!”
“以远程作战为主吧。”玛恩纳分析道。
陈一鸣只是轻蔑地一笑,
他最担心的就是银枪天马那种前摇极短、速度极快、威力极大的冲锋,
他们想要舍弃长处与自己斗法,
那就无异于放弃了迅速求胜的机会;
他现在握剑的手依旧在颤抖,
就现在这个状态,
如果银枪天马、还有玛恩纳再来几套天衣无缝的连续冲击,
他可没有信心完全躲避,
完成一次祭祀法阵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那样的机会,不可能再有了。
银光拟态的投枪被凝聚成型的红雾吞噬,
银枪天马且战且退,
护在了玛恩纳两侧,
在耀眼的光芒之下,
托兰显得极为不起眼,
时不时地近身与他比划两下,
陈一鸣无奈,
只能分出一把剑去反过来缠住托兰。
随后,
左臂的符文再次亮起,
这一次,残破的外衣被彻底蚀烧殆尽,
腹腔上,新生的血肉与周遭的皮肤显得格格不入,
展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恐怖。
扭动的红柱再次喷发,
面前的三人同时施法,
冲天的光芒立刻让血腥的红光暗淡了下去,
四周不断传来玻璃的碎裂声、
岩土的崩落声、
棚户的倒塌声。
扭动的光柱与那刺眼的光芒僵持了许久,
陈一鸣逐渐汗如雨下,
胸口的符文传来明显的灼烧感,
心脏的跳动已经明显加快,
若有若无之间,
那只永不疲劳的左手似乎也传来了疲惫感。
一道寒光被耀眼的光芒完全掩盖,
后知后觉般,
陈一鸣才意识到托兰用投掷的暗器击中了自己,
双剑与黑影再次逼近,
陈一鸣咬牙甩掉了扭曲的红柱,
余波将托兰直接震飞。
陈一鸣也赶紧迫降在一处屋顶,
地面上的三人也气喘吁吁地立定,
强大的后坐力让他们后退了不少。
“玛恩纳!你还想让多少位银枪天马和你陪葬?”
陈一鸣强忍着浑身的疼痛,
再次飞到了三人面前。
“玛恩纳阁下,别听他的!他已是风中残烛,再过片刻,我们就能杀了他了!”
陈一鸣喊道:
“‘风中残烛’这个词不错,用在你们身上才合适!”
“玛恩纳阁下,我们……还要为莱姆报仇!”
“玛恩纳,是你害死的莱姆!你今天不来打扰我,没有一个无辜的人会死!”
“他体力已尽!莱姆重创了他,他还和我们对峙了这么久,只要再加把劲,他必死无疑!”
“我体力已尽?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尽没尽!”
陈一鸣顺手一甩,火光砸向了左侧的房屋,
一堵斑驳的墙被砸出了缺口。
他就像没有尽兴一般,
随性地释放着漫天的火光,
将周遭一切能引燃之物尽皆点燃,
而面前三人只是身上微脏。
玛恩纳看准时机,
一道闪光划出,当头一剑,
劈向陈一鸣,
陈一鸣额头青筋暴起,
念力与晃动的剑身尽力格挡,
但身上依旧出现了血淋淋的划痕。
幸好接下来的攻击被防住了,
两位银枪天马被念力与巫术的混合法术暂时击退。
托兰似乎仍未靠近,
陈一鸣当机立断,
将刚才玛恩纳劈出的伤痕直接点燃,
爽朗的笑声掩盖了痛苦的嚎叫,
血色果然消失,只不过留下了黑色的灼痕。
“我实话实说吧,莱姆给我捅了一个对穿,划开了我的肚皮,砍断了我的左手,刺穿了我的心脏,但是……这些通通都杀不死我!这副身躯之下,是一种思想,一种信念!
“而思想是杀不死的!我曾从整个集团军的围攻中幸存!我曾从无边的地狱中活下来!而你们这些玩意又算得了什么!躲在办公室里逃避二十年的窝囊废?
“还有一群没有脑子、用权威代替大脑的狗奴才!这些玩意对我来说,来三个、来四个、来十个、来一百个都是一样!我不杀你们,只是觉得你们太可悲了!
“你们已经可悲到无需用死亡加剧你们的悲剧程度!而我不一样!我的每一场事业都在主动奔向死亡!而死亡从未敢真正迎接我!因为死亡比你们更懂得敬畏!”
他只觉喉头仿佛有血、有铁锈的味道在翻涌,
演说戛然而止,而下方的众人处在无言的颤栗之中。
诚然,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可是,他又有何必要展现给这帮家伙?
“一群连商业联合会的脸色都要在意的家伙,还叫嚣着要杀死我?”
染血的嘴唇再次吐露字眼,
陈一鸣屏息后继续说道:
“莱姆的死,拿去给监正会当个教训吧,好好考虑你们的态度!是我能威胁到你们,而不是你们能威胁到我——银枪天马秘密入城,将会是一个多大的新闻……”
背后一阵寒意再次袭来,
应该是托兰,
陈一鸣试图转身,
但身体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试图施法格挡、然后听天由命……
恍惚之间,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听见了一声兵器的碰撞声。
哦,原来是有烟雾啊,还以为自己瞎了呢……
陈一鸣只觉自己被人接住了,
一阵颠簸之后,
他听见了仇白的声音:
“闪灵在哪个方向?”
弑君者也着急地说道:
“哎呀!我都让她别乱走了!哦!你看那边像启明星一样的玩意……朝那边走!”
“他们怎么没有追过来?”仇白还回头看了一眼。
“傻丫头,这不是好事吗?”
一辆车在路边疯狂打着转向灯,
仇白灵巧地踩着空调外机、从楼顶一路落下,
弑君者为她加护的烟雾则始终跟随。
驾驶座上的送葬人说道:
“我会先带你们到大骑士领内的教堂,没有任何武装力量可以未经允许入内——我会确保这一点。”
弑君者坐上了前排,
仇白则小心翼翼地将陈一鸣放置在自己与闪灵的腿上。
车辆一启动,
陈一鸣就转头开始呕血。
仇白泛着泪花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陈一鸣尝试着抚摸她的脸: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爱你那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刚念完,仇白的眼泪就哗哗淌,
闪灵则冷静地说道:
“这次估计要多泡个十天半个月了。教堂里能暂时存放一个略大于棺材的仪器吗?”
“我会与当地的拉特兰公民沟通。”送葬人平稳地开着车。
弑君者则小声感慨:
“可惜小陈没来……幸好小陈没来。”
陈一鸣断断续续地说:
“先……通知晖洁,开一下我的电脑,找人,发稿,散布银枪天马入城的信息,要快。”
弑君者一边照做,
一边又问:
“你不是要威慑他们吗?”
“威慑个……蛋!咳咳,他们不来,我不发信息,他们来了,我还是不发……那我不是白……白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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