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有些凝固，当那些华联国防军将领们与那位趾高气扬的国军少将李珉成互相怒目而视，视线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交锋，整个广场的气氛跌入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与令人窒息的尴尬。
作为访问团的领队，何应钦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的怒气直升。
他心里清楚，自己必须立刻打破这个僵局，否则，一旦让主场作战的华联方面当众下不来台，被逼到墙角而恼羞成怒，这次精心安排的“睦邻友好”访问别说后续行程，怕是连全身而退都成问题！
“李珉成！”何应钦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炸雷，瞬间撕破了紧张的沉寂，语气中的愠怒毫不掩饰。
“有什么事情需要你现在跳出来交涉的？啊？显得你本事大了是不是？分不清场合轻重！”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狠狠刺向李珉成。
李珉成被这一声断喝吓得心头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自己完了，夹在了火山口上，这差事是戴老板亲自压下来的，不干？
想想雨农局长的手段，绝对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可眼前这位，是国府的二把手何部长啊！他当众暴怒，那如山的官威和冰冷的眼神，简直要把李珉成碾碎。
戴笠的目光不易察觉地从何应钦身上扫过，带着一丝意外和审视。
作为黄埔六期的学生，他虽深得校长信任，被视为心腹爪牙，但平日里对何应钦这样的老资格“前辈”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圆滑，轻易不会正面得罪。
他的獠牙，只会为校长的指令而亮出，然而今天，何应钦这番明训李珉成，实则句句敲打他戴雨农的意思，他岂会听不明白？
这是在警告他：别在公众场合，尤其是在有外国记者在场的情况下，把事情捅破天弄得大家都没脸！
真要把华联得罪死了闹崩，这场所谓的外交盛事成了国际笑话，他这个名义上的团长，颜面何存？
念头电转间，戴笠脸上立刻挂上了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他转向李珉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比何应钦更显“严厉”的斥责：
“李珉成！谁给你的狗胆在这里胡言乱语的？！宋先生和华联的各位同仁，骨子里流着的都是咱们炎黄子孙的血！”
“只不过现今身处的位置和责任有所不同罢了！我看这件事纯属误会，不过是两地沟通渠道存在一些误解，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他先是轻描淡写地想给冲突定下“误会”的基调，然后矛头再次指向部下，声色俱厉地怒骂。
“倒是你？！无法无天！谁让你在这里大放厥词的？！还不快给何部长、给宋先生和各位华联长官们诚恳道歉？”
“真以为替国家立了点儿微不足道的功，尾巴就能翘上天了？简直是狂妄至极！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这番话表面上是痛斥部下维护秩序，但字里行间却在强调李珉成“有功”、暗示“委屈”，而将矛盾源头（间谍被抓）轻飘飘地归为“沟通问题”，并将华联置于“不通情理”的阴影下。
这绵里藏针、倒打一耙的本事，让在场那些在军政两界厮混了半辈子的人精们听得心头发寒。
可偏偏，戴笠这番话表面上滴水不漏，难以直接反驳。
何应钦立刻接上，生怕戴笠再说出什么更“暗示性”的话，重重地一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是吗？！立刻给我退下去！站到后面去！” 李珉成如蒙大赦，强撑着脸上那副“不服气”的表情。
这同样是演给戴笠看的，实则腿肚子都在发软，慌忙低头退到了人群末尾，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戴笠脸上的严厉瞬间化作了一团和气的笑容，他转向脸色铁青的宋子廉，用近乎熟稔的口吻说道。
“子廉兄，消消气，消消气！都是一些底下办事的粗人不懂规矩，当了几年兵，性子直得像根炮筒子，心里啥事都藏不住，有口无心，有口无心哪！”
“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试图用这种“直性子”的理由来化解紧张，也暗示李珉成的挑衅是“无心之举”，并非计划。
然而，回应他的却非宋子廉本人，那位一直如影子般站在宋子廉侧后方的、身着德式校官军装、负责华联情报工作的官员踏前半步，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地般清晰冷冽。
“戴局长多虑了！我们华联，是一个讲法治、依法行事的地方，我们的原则很简单：依法治国，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他微微一顿，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戴笠，语锋陡然锐利如刀，“至于那些打着冠冕堂皇的国家名义，背地里专干些蝇营狗苟、见不得光勾当的魑魅魍魉之徒…我们，绝不姑息！必定追究到底！”
这毫不掩饰的尖锐讽刺和针对性，如同当众一记耳光！被一个身份未明的年轻官员如此顶撞，戴笠那双永远藏在阴影深处的眼睛猛地眯成一条细缝，寒光乍现！
他周身那股常年执掌生杀大权所沉淀出的阴冷、暴戾的压迫感骤然迸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几个熟悉戴笠手段的国府官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屏住了几分。
戴笠盯着那位官员，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声音放得极轻，却字字砸在地上发出回响。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语调平缓得可怕，“说得…非常好！” “我记住你了。”
最后这五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裹着剧毒的冰片，其中蕴含的威胁与杀意，在场之人皆心知肚明。
戴笠心中早已怒火翻腾，多少年了，没有敢如此当众顶撞挑衅自己威严的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子廉动了！
他一步跨出，毫不避讳地直接横亘在那名军官与戴笠之间，将来自军统头子的威压尽数挡下。
他脸上惯常的和煦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含权力威严和凌厉。
“戴局长！”宋子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力量，清晰地压过全场。
“好大的威风啊！看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重庆你军统局的刑讯室呢！”
他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如电，直刺戴笠眼底。
“收起你在国内惯用的那套把戏！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里是华联！不是你能耀武扬威、生杀予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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