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枝闻言，轻轻叹息一声，将裴柚抱在怀里。
“凡事都有因果，你做的已经足矣。”
太平长公主是个随性张扬的主儿，山上神仙打架，裴柚这孩子回到京城，心中仍旧没有根深蒂固的主仆观念。
沈如枝由着人哭了一场，才把人带了回去。
裴柚脸上还带着泪痕，转头看向身后，整齐排列的坟墓上空，有一只鸟儿盘旋停留，最终展翅飞向远方。
或许是与活尸一战，已经警醒到了背后之人，裴柚一行人顺利走到了崇云山脚下。
崇云山已经濒临南方，淡淡的雾气围绕着山体缠绵，将山与天相接的地方晕染成天青色。
裴柚抬起头向上望去，隐隐约约可见一座金顶古刹坐落于半山腰。
“香客从山脚入，阶梯一千三百余级，方显出心诚。”
沈如枝走在前方，神情安宁平静，和缓的声音落到裴柚耳中，人已经迈上了上山的路。
裴柚也拾级而上，感受着清晨微凉的风，和潮湿的水汽。
崇云寺并没有设在山的顶峰，反而坐落在半山腰上，规格严整的寺庙古朴庄严，踏进门去，裴柚闻到隐隐的香火味。
虽然要自己爬上来，但是崇云寺的香火依旧很好，裴柚的视线还停留在来来往往的上香人身上，就见一个小沙弥走过来。
“阿弥陀佛，”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目光落在两位一看就身份尊贵的香客身上，显得平静如水。
“小僧应梵，住持算到您们此刻来访，厢房已经备好了。”
沈如枝神色如常，道了一句有劳。
裴柚心中有些疑惑，她央求着江司年四处游玩之时，也曾见过不少云游四方的道士、和尚，却最终都被认出是些行骗之徒。
崇云寺这位住持是真的有掐算的本事吗？
裴柚安安静静跟着面前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应梵，小沙弥不过是十岁的光景，说话做事一股子沉静老态的味道。
到了地方，应梵又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小师傅，苍玄法师如今在何处？”沈如枝轻轻拍了拍裴柚的手，带着些安抚的意味，一面问着小沙弥。
“住持如今应是在礼佛。”应梵一板一眼地回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惹得裴柚好奇地看上几眼，寺庙中的小孩子都是如此老成的吗？这位应梵小师傅瞧着就像是个小木头人。
应梵注意到裴柚的目光，微微后退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又强撑起来面子不好躲避的样子。
“柚儿，不得无礼。”沈如枝轻斥一声。
裴柚听话地收回目光，村里的小孩子本来就少，一个个还野的不得了，裴柚有点好奇这个小木头人，但也听话地收回目光。
“冒犯了小师傅。”裴柚行了个礼，一汪杏眸澄澈干净，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
应梵小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两声，“无妨，寺庙中师兄多为男子，两位施主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小僧。”
得到沈如枝和裴柚肯定的答复之后，应梵离开了小院子。
裴柚的目光晃过一遭，就将小院子看了个完全。
说是厢房，不过是临时拿禅房改出来的。这座小院子干净简单，不过装水的大石缸，一个石桌就没了。
一共三间房，沈如枝与裴柚一人一间，另外一间可以留给贴身伺候的奴婢。
裴柚进了寺庙就安静乖巧的出奇，在收拾好厢房之后跟着沈如枝一起到了正殿之中。
崇云寺只在上午一段时间开放，裴柚从小院子出来之后，庙中已经不大能够见到香客。
大殿之中坐落着一尊金身大佛，眉眼低垂，尽显慈悲之色，无情又有情，有情也似无情。
殿中有老者身披袈裟、慈眉善目，抬起眼来看到缓缓走来的沈如枝与裴柚，道了声，“阿弥陀佛，沈施主许久不见。”
沈如枝平静地回礼，身后跟着的徐嬷嬷将准备好的托盘呈上，“有劳法师，一些香油钱不成敬意。”
苍玄神情未动，“两位施主且随老衲来。”
裴柚跟在沈如枝身后，瞧着苍玄法师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张叔其实是信奉释家的，所以裴柚多多少少也曾耳濡目染一些，却还是第一次进到寺庙之中，难免仍旧有些紧张。
苍玄法师驻足之地，不过也是一间禅室，比起来裴柚所住的房间更加简陋，只有几个蒲团。
“这位小施主就是沈施主的女儿吧。”
苍玄法师慈眉善目，不同于裴柚在脑海中预设的可能。
裴柚一双杏眸微微睁大，沈如枝已经笑着接口，“是，乖女名唤裴柚，前些日子经了些风波，便带着她来寺中修养心性。”
裴柚注意到来自苍玄法师的视线，下意识点了点头。
沈姨似乎与苍玄法师已经熟悉，两人像是大家长一般交谈，裴柚端端正正跪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两人说话。
“柚儿，走了。”
不知何时屋子里的交谈声消失了，裴柚半眯着眼睛忙里偷闲之时，肩膀就被沈如枝轻轻拍了拍。
连忙回了神，裴柚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起身与苍玄法师道别后往外走去。
“小施主，”苍玄法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裴柚下意识停住脚步转身望去。
“乱世之中，也是珍珠洗涤尘沙之时，勿燥勿动。”
裴柚本有些困倦的眸中一瞬间有了光亮，下一刻弯了弯唇角，姿容已经长成，举手投足之间风华尽显。
“多谢法师提点。”
两人像是打了一个哑谜，说完，裴柚就跟着沈如枝离开禅室。
应梵轻叩房门，“师傅。”
苍玄法师依旧盘坐在蒲团之上，听到应梵的声音，也并没有睁开眼。
“那位小施主似乎是......”
苍玄睁开了双眼，分明脸上皱纹遍布，胡须已经全白，双眼却还是像孩童一般纯真。
“是她。”苍玄直接肯定。
应梵一张还稚嫩的小脸是老气横秋的严肃表情，“弟子看不到小施主的任何东西。”
苍玄笑了两声，应梵悟性极好，只是太严肃了些。
“命格贵极。”
这也是当年看到裴柚之时，苍玄给出的评价。
一直到今天，仍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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