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革背靠巨石坐下，任由山风掀开工装外套的领口。面前的溪流折射着正午的阳光，像一条流动的碎银带。他摸出帆布挎包里的打火机，金属外壳在掌心泛着冷光——这是他从现代带来的唯一“神器”，此刻正被用来点燃一支早已皱巴巴的香烟。
“嘶——”烟草灼烧的味道混着青草香钻进鼻腔，他忽然想起工厂天台的 smokers' corner，林小婉总在那里抱着保温杯看他抽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烟盒上的“峨眉山”字样，目光掠过远处用原木搭建的蜂巢状房屋，几个头顶木盆的女子正沿着溪边小径走来，脚踝的羽毛饰品在草丛里划出沙沙的响。
挎包里的午餐肉罐头硌着后腰。永革取出皮质笔记本，钢笔尖在纸页上洇开墨点：“5月28日，空气含氧量约比现代高30%，植被覆盖率超90%...”字迹忽然被阴影覆盖，抬眼便撞见三张好奇的面孔——挖野菜的女子们正围着他蹲成半圆，鹿皮裙下露出的小腿覆着细密的金色绒毛。
“外来者在画符？”最年长的女子指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喉间发出类似鸟鸣的颤音。她腰间挂着的兽牙项链晃了晃，每颗牙齿上都刻着歪扭的纹路。
永革合上本子，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只是记些见闻。”他弹了弹烟灰，火星溅在草地上又迅速熄灭，“你们叫什么名字？”
“阿桑。”女子指指自己，又点点同伴，“阿杏，阿梨。”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烟头，“你手里的木棍会冒烟，是巫师的法器吗？”
“这是烟。”永革鬼使神差地递出烟盒，铝制包装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阿梨伸手触碰，像被烫到般缩回手——烟盒上印着的现代都市夜景，正映着她错愕的表情。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永革含糊作答，目光落在阿桑发间的蓝色羽毛上，那与车祸时小女孩头上的装饰一模一样。他忽然意识到，救下的粉裙女孩或许正是解开穿越之谜的钥匙。
话音未落，天际突然掠过一道靛蓝色流光。永革瞳孔骤缩——那是架造型奇特的飞行器，机身由发光藤蔓编织而成，尾翼缀满莹蓝色的鳞片，正像片叶子般轻飘飘地掠过溪面。
“呀！又有星星掉下来了！”阿杏指着飞行器坠落的方向，手里的野菜筐翻倒在地。永革站起身时，看见一个身影正从光晕中走来——她穿着及踝的流光长裙，发间别着发光的蕨类植物，赤脚踩过的草叶上竟绽开了淡紫色的小花。
“好香的味道！”少女突然蹦到永革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烟嘴，“你在烤云朵吗？为什么我在天上没见过这种法术？”
永革向后退了半步，香烟险些从指间滑落。少女的瞳孔是琥珀色的，中央游动着细小的光尘，像把整片星空揉碎了嵌在眸子里。她腰间悬着枚菱形水晶，里面封存着流动的云雾，正是他在车祸时看见的时空旋涡的微缩版。
“我叫灵儿，灵气的灵！”少女甩动长发，发梢扬起的光点落在永革的笔记本上，瞬间化作几行跳动的荧光文字，“你是从‘下界’来的吧？我刚才在云里看见你啦，你的头顶有团奇怪的黑烟！”
“那是香烟。”永革下意识按住笔记本，荧光文字却像活物般钻进纸页，“你说的‘下界’...是指地球？”
灵儿歪头：“地球是什么？是你们部落的名字吗？”她忽然伸手拽住永革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温度竟带着春日溪水的清冽，“跟我去天上玩嘛！我带你看会发光的蒲公英，比你们下界的火把好看一万倍！”
话音未落，永革只觉脚下一空。灵儿指尖缠绕的光带已将他拖离地面，远处传来阿桑的惊呼声，却被呼啸的风声盖过。他看见苍狼部落的木屋迅速缩小成积木，看见溪流如银线般蜿蜒进林海，更远处的山脉轮廓竟与他手机里存的峨眉山卫星图惊人相似。
“稳住！”灵儿的笑声混着云絮扑面而来，永革这才发现她裙摆上绣着细密的星图，每颗星辰都随着动作明灭闪烁，“别碰我的流光纱，上个月有个毛手毛脚的猎人烧穿了我的裙子，害我被阿姐骂了三天！”
永革急忙缩回手，却见烟头果然在裙摆边缘燎出个焦斑。好在灵儿毫不在意，手腕轻抖便有片云絮飞来补上破洞，那云絮竟在接触布料的瞬间化作了同色的纱线。
“到了！”灵儿拽着他降落在云层之上，永革这才看清所谓“发光蒲公英”是成片的浮游植物，每个绒球里都裹着豆大的萤火虫，在暮色中像撒了把碎钻。远处漂浮着几座由藤蔓与虹光编织的浮岛，隐约传来类似编钟的清脆声响。
“漂亮吧？”灵儿捧起一团荧光蒲公英，光点落在她睫毛上，像缀了串微型星辰，“这是我偷偷开辟的游乐场，阿姐总说我该学些‘神女的必修课’，可那些占卜星象、调解部落纷争的事哪有玩有趣？”
永革沉默片刻，摸出挎包里的午餐肉罐头：“要不要试试下界的‘云朵烤肉’？”
灵儿眼睛一亮，指尖轻触罐头铁皮，瞬间绽开一圈蓝色火花。金属盖子自动弹开，咸香的肉味混着海风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小心翼翼地咬了口，琥珀色瞳孔骤然缩成兴奋的光斑：“比阿姐酿的蜂蜜酒还好吃！你还有多少法宝？”
不等回答，地面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永革俯身望去，只见苍狼部落方向腾起滚滚浓烟，阿莱正挥舞着火把在栅栏边奔跑，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石矛的族人——而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浑身缠着蛇皮、眉心嵌着骨坠的食人族战士。
“糟了！”灵儿的流光裙骤然暗淡，“是血月部落的人！他们竟敢在神女祭前袭击苍狼族？”
永革攥紧了空罐头盒，锋利的边缘扎进掌心：“下去！”
“可你只是凡人——”
“我说下去！”他的声音带着在工厂调度流水线时的威严，灵儿愣了愣，竟真的拽着他朝地面俯冲。风声中，永革摸出挎包里的钢笔，在笔记本扉页飞速写下：“如果我回不来，林小婉，把我的抚恤金捐给峨眉山...”
话音未落，他们已重重砸在部落外围的空地上。食人族的石斧擦着永革耳畔飞过，他看见阿莱被藤蔓绊倒在地，发丝间沾着的血珠正滴向颈间的兽牙项链——那枚项链的吊坠，竟与灵儿腰间的时空水晶一模一样。
“带族人退到溪边！”永革扯下工装外套，露出里面印着“峨眉山旅游纪念”的白色t恤，在火光中格外醒目，“阿莱，你知道哪里有干柴吗？”
“你要做什么？”阿莱捂着流血的额头爬起来。
“玩火。”永革划亮打火机，火苗在暮色中跳动，像某种远古的图腾，“灵儿，能让那些云下雨吗？”
灵儿眨眨眼，指尖已凝聚出一团水雾：“你要多大的雨？”
“越大越好。”永革将烟盒里的二十支香烟全部掰碎，混着枯草堆成金字塔形，“阿桑，带几个族人去上游搬石头，堵住溪流！阿梨，把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拿来，镜子、兽牙、只要能晃花他们眼睛的都行！”
食人族的战吼越来越近，为首的战士皮肤涂成靛蓝色，眉心的骨坠刻着狰狞的鬼脸。永革将钢笔插进泥土——笔帽上“峨眉山居士林”的字样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想起金顶上的比丘尼曾说：“施主虽破戒还俗，佛性仍在。”
“点火。”他说。
灵儿指尖的水雾化作暴雨倾盆。永革将燃烧的烟头扔进草堆，混合着烟草与松脂的浓烟腾地升起，在雨幕中形成诡异的青灰色屏障。阿梨举着磨得发亮的龟甲冲在最前，食人族战士被反光刺得眯起眼，手中的石斧砍了个空。
“现在！”永革大喊。上游的石坝轰然倒塌，溪水裹挟着泥沙奔涌而下，瞬间淹没了前排的食人族。他趁机拽着阿莱躲进木屋，从挎包里翻出那罐午餐肉——金属罐头在石墙上敲出清亮的节奏，竟盖过了雨声与嘶吼。
“听着，”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族人，“他们怕火，怕强光，更怕未知的力量。从今天起，我会教你们制作‘神火’和‘照妖镜’，但首先——”
他转向灵儿，后者正用指尖接住落在睫毛上的火星，像接住一颗坠落的星。
“首先，我们需要一位神女。”永革说，“告诉他们，苍狼部落有上天庇佑。”
灵儿歪头笑了，发间的蕨类植物突然开出荧光小花：“早说嘛！”她抬手轻挥，雨幕中竟浮现出巨大的星图，每颗星辰都对应着食人族战士的位置，“阿姐总说我贪玩，可谁规定神女不能玩打仗游戏呢？”
阿莱盯着星图，忽然抓住永革的手腕：“你真的是从天上来的？”
永革望着雨中的荧光蒲公英，想起灵儿裙摆上的焦痕，想起林小婉没送出去的雪水茶，想起金顶上被风吹散的香火。掌心的钢笔还沾着泥，笔记本纸页上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却显露出更清晰的脉络——那是他从未写过的部族图腾。
“算是吧。”他说，指尖抚过笔记本封面的“青春靓丽”贴纸，那是林小婉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不过从今天起，我更想做个落地生根的人。”
远处传来食人族的退潮般的呼号。灵儿蹦到石墙上，裙摆的焦斑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朵发光的蒲公英图案。她转头望向永革，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篝火与雨幕：“喂，下界来的‘永革’——明天教我抽烟好不好？”
永革笑了，摸出最后一支烟夹在指间：“先学会生火再说。”他抬头看天，雨不知何时停了，一弯新月正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像枚被磨旧的银色别针，别在异世的夜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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