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李母脸色骤变，慌慌张张要去关门，却听“砰“的一声，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三个身着靛蓝差服的衙役闯了进来，腰间铁尺与银链叮当作响。
为首的方脸差役一脚踢翻院中的水缸，浑浊的水泼了一地。
“李名城！滚出来接学政大人手谕！”
王瑞丰一个箭步挡在里屋门前，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身后草帘内李名城的喘息声变得急促，李母的啜泣声细若蚊蝇。
“这位差爷，在下王瑞丰，不知.............”王瑞丰强压怒火拱手道。
“哟，这就是咱们院试的案首？”
“小的们奉命办事，李名城院试作弊，学政大人令其即刻去衙门回话！”
方脸差役阴阳怪气地将王瑞丰的话打断，却还是草草行了个礼。
里屋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作弊？
这就有些搞笑了！
昨日榜上李名城可是第三名！
若是作弊，早就应该查了出来，而不是现在才来拿人！
“作弊？”
“差爷怕是弄错了，昨日放榜时，李兄明明高居第三名！”
王瑞丰眉梢一跳，声音却愈发平和。
方脸差役脸色微变，铁尺在掌心拍得啪啪响：“案首大人记性不好？榜单上哪有姓李的？”
“差爷说笑了，我亲眼所见，第三名李名城！”
“放屁！”一个瘦高差役忍不住插嘴，话未说完就被方脸差役瞪了回去。
“王公子.............您是要包庇作弊之人？”
方脸差役突然逼近，铁尺抵住王瑞丰胸口。
尺尖隔着衣衫传来寒意，正对着心口。
草帘猛地被掀开。
李名城踉跄着扑出来。
“滚出去！”
话音未落便咳出一口鲜血，溅在差役皂靴上。
“找死！”瘦高差役抬脚就踹。
王瑞丰侧身一挡，肩膀挨了记重击，疼得眼前发黑。
瘦高差役的第二脚接踵而至，他勉强侧身，髀骨仍被扫中，钻心的疼顺着腿骨直窜上天灵盖。
李名城见状，就冲着那衙役扑去。
方脸差役“哗啦“一声从腰间抽出铁链，冷笑道“抗命不遵，罪加一等！”
铁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锁环碰撞声惊得梁上麻雀扑棱棱飞走。
王瑞丰喘着粗气直起身，突然发现瘦高差役的腰牌歪了。
露出背面刻着的“赵府“二字。
果然！是赵师爷豢养的爪牙！
“你们竟敢行凶，就不怕我将这事闹到州府去？”王瑞丰喊道。
铁链在半空顿了顿。
脸色微变，但箭在弦上，他竟狞笑着继续甩动铁链。
王瑞丰他们自然动不得，可这李名城，不就是个软柿子！
铁链呼啸着朝李名城脖颈套去。
千钧一发之际，王瑞丰扑过去用胳膊一挡，铁链“咔“地勒进皮肉，顿时鲜血淋漓。
方脸差役嗤笑，手上却加了力道。
铁链越收越紧，王瑞丰眼前阵阵发黑，却仍用身体挡在李名城前面。
“住手！”
“老婆子跟你们拼了！”
李母突然从灶台抽出一把菜刀。
三个差役没料到这出，一时竟被震住。
王瑞丰趁机挣脱铁链。
破窗外已围了不少探头探脑的百姓。
方脸差役脸色铁青，突然压低声音：“王公子，您初入仕途，何必为了个废人............”
“废人？”
“这样苦读十年的学子，在差爷眼里就是废人？”
“这..........”方脸差役突然结巴了，也意识到刚刚那话中的漏洞。
“反了天了！”
“今日要么交人，要么交二十两赎罪银！”
方脸差役终于回过神，铁尺直指王瑞丰鼻尖。
原来如此！什么作弊，分明是索贿不成反构陷！
“这银子，我给！”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青衫老者负手立于残破的院门前，三缕长须在风中轻扬。
老者身后，十余名府学生整齐肃立。
“陈........陈教谕？”方脸差役的链子“咣当“掉在地上。
陈先生缓步上前，一枚银锭“咚“地落在差役脚边。
“回去告诉赵师爷，就说陈墨梅，问他这银子烫不烫手！”
方脸差役捡起银子扭头就走，在门槛处绊了个趔趄。
围观的百姓突然爆发出阵阵嘘声，几个孩童追着差役扔石子。
王瑞丰没想到这府学的教谕，竟来了！
王瑞丰拱手行礼。
李名城被其他学生搀扶起身。
十余名府学生早已围到李名城身边。
有人递上清水，有人取出金疮药，动作娴熟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王瑞丰松了口气，正要从袖中取钱，却见其他学子已纷纷掏出荷包。
碎银和铜钱在破旧的木桌上堆成小山，映着从破窗漏进的阳光，竟有些刺眼。
“这.........”李母手足无措地站着，枯瘦的手指绞着围裙。
“伯母收下吧！名城兄平日为我们讲解经义，从未取过分文.......”
学子将钱仔细包好，递给李母。
王瑞丰抬眼看向屋外，看时间应该来得及。
“李兄，我家中还有事.......”
“你先去忙.....我这你不用担心.....”
王瑞丰将怀中仅有的几两银子，塞给了李名城。
随后转身就向外走去。
离开李家后，他就朝着族长家的方向走去。
“瑞丰少爷到！”
门房高声通报，刻意加重的少爷二字让王瑞丰耳根发热。
一个穷书生，算什么少爷！？
穿过三重院落，领路的小厮将他带到了正厅。
厅内已坐了十几位族中长辈，主位上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族长王老爷子。
见王瑞丰进来，老爷子竟破例起身相迎。
“瑞丰来了！快，到老夫身边坐！”
王瑞丰恭敬行礼，在众人或探究或嫉妒的目光中，走到老爷子下首的位置坐下。
这个座位向来是给族中最有出息的子弟准备。
“瑞丰啊，你这次连中小三元，可是给我们王家长脸了！”
“老夫记得，上一次族中出小三元，还是你曾祖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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