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娘子一瞬间瘫软在地，这几年强撑着的精神在这一刻崩塌。
元宝扶住她，“娘，你别这样。”
“他不该死，他不该死的！”秦娘子泣不成声。
“该或者不该，都已经这样了。”王景瑶低声道。
“他这辈子，为了兄长为了百姓，做了很多他本不想做的事情，他不该这般年纪轻轻地就……”
“如此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好的结果吧，这皇宫对他来说也是牢笼，他临危受命，坐上了这位置，而这空荡荡的皇宫，又没有半点值得他留恋的，他本可以休息，可因为没有挂念，便总也这么不知疲倦地，或许他早就不想活了吧。”
“不是的……他不该这样的……”秦娘子满脸泪水。
王景瑶反问她：“你在哭什么？你早就已经不爱他了，如今他离世，于你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秦娘子答不上来话。
王景瑶也没继续管她，转而去问元宝：“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是否愿意继承大魏皇位，保住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为什么要选我？”元宝现在其实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思考这件事情。
他和赵弈远虽然算不上有多少感情，但也是见过几次面的。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死了，他的心里不可能没有感觉。
“你是官家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有可能制止前朝那些争斗个不停的人的。”
“就算我是官家的儿子，他们也未必会支持我。”
“放心，我大魏的文臣虽然会有些私心，但儒学的那套早就刻在他们骨子里了，官家有亲子，哪里轮得到宗室子弟？”
元宝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问：“我可以先见见他吗？”
哪怕人已经死了，元宝也想见上这个亲生父亲最后一面。
“我需要你先给我答案，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官家驾崩的消息我瞒不了多久了。等到群臣入内，这场纷争就要开始了。你是要先考虑个人情感还是要先考虑大魏江山？从楚州到都城这一路应该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现在，告诉本宫你的答案吧。”
王景瑶的话让元宝退无可退。
是先考虑个人情感还是先考虑江山社稷？
王景瑶望着元宝，她对他有期待。
要做帝王之人，除了要有一颗爱民之心，更要有对自己的狠绝之心。
遇事犹豫不决之人，是绝对没法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我愿意。”元宝跪了下来，“我愿意成为这枚棋子，稳住这朝局。”
来时路上元宝已经想过了，作为一个毫无根基单纯只是拥有官家血脉的人，真的入了宫，做了皇位继承人，也只会是一枚棋子。
皇后王景瑶和她背后的王家到时候大概率才会是真正掌握着朝政的人。
官家一死，他的身份无从论证，皇后和王家承认，他才是皇子，皇后和王家否认，他和他的母亲无论如何也无法为自己证明。
他们需要的是一枚能稳定朝局的棋子，而非一个帝王。
但即便如此，他也愿意去做那枚棋子。
因为他不想看着大魏因为朝廷的混乱陷入更大的动荡之中。
哪怕能减少一次的厮杀，哪怕能多活一人，那也都是大魏的子民。
“你知道你会成为本宫的棋子，竟还选择回来？”王景瑶问。
“可我确实能有一些用不是吗？如娘娘所说，官家血脉优先于其他宗室子，免去的不仅仅是一场朝堂的斗争，也免去的是百姓的灾祸。在他们争权夺势的时候，不知要多死多少人。”元宝回答，字字铿锵有力。
秦娘子看着元宝，泪如雨下。
“你倒是真有几分像官家。”王景瑶轻声道，随后又说，“既然你都做出了决定了，本宫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然后王景瑶的视线再次回到秦娘子的身上：“元宝要成为储君的话，本宫该如何处置你这个生母？”
“娘娘放心，我本就是该死之人，如今自也当消失于天地间，不会影响到娘娘和元宝。”秦娘子声音颤抖着说，“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娘娘成全。”
“你说便是，能帮你办的，本宫自当满足于你。”
“可否容许，我为官家殉葬。”秦娘子呆滞道。
“娘！”元宝瞳孔地震，满是不敢置信。
秦娘子却摇了摇头：“元宝，娘能活到今日已是赚来的了，若非你干爹干娘，我早死好几回了。我这一生放心不下的，一是你，二是他……”
从前不敢说的话，如今秦娘子也没有了顾忌。
是啊，她终究是放不下他的。
她的整个青春年少都是他。
即便无法在一起了，也做不到彻底地放下啊！
秦娘子对元宝说：“他活着的时候娘无法陪伴他，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如今他死了，就让娘陪他走完最后这一程吧……也全了娘与他这半生的爱恨纠葛……”
元宝不同意：“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怎能舍下我？”
秦娘子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元宝，这是娘之所求，愿你能成全娘这一回。”
王景瑶道：“你爱他至此，却依旧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将他推到千里之外，我这一时也不知该说是你深情还是愚蠢了。”
“娘娘就当我是愚蠢吧，而且我也该死了，不然……”
秦娘子望向元宝，眼神复杂。
她从前是在宫里待过的人，她哪里能不知道，如果元宝要成为这个皇位继承人，那她这个亲生母亲，根本就不该活着。
与其等着皇后和王家人动手，不如她自己来。
既全了她陪弈远最后一程的心愿，也免了皇后与元宝之间互生嫌隙。
只有这样，一切才能太平。
秦娘子这一刻反而觉得释然了，她这一死，既还了赵弈远的，也还了王景瑶的，还能最后为儿子做点事情。
“看来你也不光是想陪官家走这最后一程。”王景瑶当即懂了秦娘子的深意。
“望娘娘成全。”秦娘子再次恳求。
这时，王景瑶突然笑了起来。
随后她命高公公拉开帘子。
只见床榻之上的赵弈远分明睁着眼睛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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