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粘稠,万法皆寂。
叶凡一行人,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虫豸,每一点移动,每一次呼吸,都要付出比外界多数倍、数十倍的心力与道行。
帝兵的光辉在这里被压制、扭曲,至尊的法则在这里被侵蚀、迟滞。
那无处不在的灰雾,不仅吞噬着光线与声音,更在贪婪地吮吸着踏入者本身的生命印记与道法神韵。
“不能再这样下去!”石皇低吼,手中黑色大戟吞吐乌光,每一次挥动,都如劈开泥沼,带起沉闷的呼啸,将几道扑近的、模仿他戟法路数的雾影斩散。
但乌光立刻被灰雾吸收、同化,雾影溃散后又凝聚,气息竟隐隐强了一丝。“这鬼东西在偷学!我等手段,越用,它便越强!”
长生天尊面色阴沉,头顶长生剑垂落丝丝缕缕的青色仙气,护住己身,但那仙气延伸入灰雾不过数尺,便被无声无息地“融化”掉一截。
“不止偷学,更在消化。此地……是一处天然的炼化大阵,我等皆是炉中之药!”
他寿元将尽,对“被吞噬”的感应最为敏锐,灰雾那缓慢却坚定不移的抽离感,让他帝心深处都泛起寒意。
老疯子白发倒竖,血气如烘炉燃烧,暂时逼退了周围的灰雾,为身后小一辈撑开稍大些的空间,但额角已有细密汗珠。
他环顾四周,神念如陷泥潭,沉声道:“不能各自为战,否则必被逐一耗死。需将力量集于一点,以最强一击,凿穿此雾,或可觅得一线生机!”
“说得容易!往何处凿?”一位古代至尊冷声道,他尝试以帝道神通感应,却只觉四面八方皆是混沌与虚无,没有方向,没有远近,只有那永恒的、缓慢侵蚀的灰白。
叶凡脚踏万物母气鼎,鼎口垂落玄黄气,将他与身旁几人护得相对周全,但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双眸之中,源天神纹与符文交织到极致,试图捕捉灰雾流动的些微规律,却总是徒劳。
这雾,仿佛有生命,却又超越生命形态,其存在的“规则”本身就与修士认知的天地法则相悖。
狠人大帝独立一侧,鬼脸面具下的眸光清冷如万古寒冰。
她并未频繁出手,偶尔并指一击,飞仙力璀璨如彗星划破灰暗,将大片雾影连同灰雾本身短暂“蒸发”出一条通道,但那通道转瞬即被更浓的雾填满,且下一次灰雾凝聚的幻影,对飞仙力的“抗性”似乎就隐约提升了一分。
她也在观察,在计算,寻找这“活着的规则”可能的破绽或节律。
姬紫月紧挨着叶凡,头顶虚空镜嗡鸣,镜面映照出的并非清晰景象,而是一片片快速闪烁、模糊扭曲的灰白光影,那是灰雾在镜光下的剧烈反应。
“叶大哥,这雾……好像有‘重点’。”她忽然轻声说道,脸色有些发白,全力催动虚空镜对她负担不小。
“虽然大部分区域都均匀得可怕,但镜光扫过某些方向时,受到的‘阻力’和‘扭曲’反馈,有极其细微的差异……差异很小,像是……像是一块质地特别均匀的布上,某个线头打了结。”
叶凡眼神骤然一凝!
虚空镜乃虚空大帝的帝兵,对空间结构与异常最为敏感,姬紫月的感应或许就是关键!
“哪个方向?差异最大的方向!”叶凡立刻问,同时传音给老疯子、女帝等人。
姬紫月闭目凝神,全部心神寄托于虚空镜,镜面清辉流转,如同最精密的探测波纹,向四周缓慢而坚定地扩散。
片刻,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左前方某个看似毫无异常的方向:“那里……镜光‘陷落’的速度,比其他方向慢了亿万分之一个刹那,反馈的波纹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滞涩’感,不像其他方向那样被顺畅吞噬。”
滞涩?
不是生机,不是出口,甚至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但在这绝对的均匀吞噬中,任何一丝“不同”,都可能是唯一的灯塔!
“信她!合力,攻那个方向!”叶凡毫不犹豫,一声暴喝,苦海内金色浪涛滔天,万物母气鼎轰鸣放大,鼎身铭文逐一亮起。
他双手推动大鼎,将全身神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化作一道开天辟地般的玄黄洪流,率先轰向姬紫月所指!
“动手!”狠人大帝几乎在叶凡出声的同时动了,素手拍出,飞仙力不再是分散的璀璨光雨,而是凝成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切开宇宙本源的光刃,后发先至,与玄黄洪流并驾齐驱!
“吼!”老疯子须发怒张,简单直接一拳轰出,拳意霸烈无双,粉碎真空,硬生生在灰雾中打出一条纯粹的力量通道!
“开!”石皇、长生天尊等其他至尊,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帝道法则与至尊神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长生剑光、戟芒、皇道龙气……
各种恐怖的能量洪流,虽属性迥异,但在绝境逼迫下,竟有了些许粗陋的融合,拧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斑斓洪流,紧随叶凡与女帝的攻击之后!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声音的传播,更像是规则层面的剧烈碰撞与爆炸!
集合了当世叶帝、狠人大帝、数位古代至尊以及多位顶级强者与帝兵的全力一击,其威能足以在正常宇宙中打穿星域,令万道哀鸣。
在这诡异的灰雾中,这聚合的一击,终于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扰动!
灰雾剧烈沸腾、翻滚,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粘稠泥潭,前方大片区域的灰雾被强行“撑开”、“撕裂”,露出了其后并非无尽虚无的景象——那是一片同样被灰雾笼罩。
但似乎“浓度”稍有不同的空间,隐约可见嶙峋怪石的轮廓,以及……一尊静静矗立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奇异“雕像”!
攻击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众人合力撑开的“通道”在灰雾强大的“愈合”能力下迅速收缩、变窄。
“冲进去!”叶凡厉喝,头顶万物母气鼎垂下更浓的玄黄气,护住身边几人,当先化作金光冲向那“通道”尽头。
狠人大帝衣袂飘飘,如仙临尘,紧随其后。老疯子一把抓起叶瞳和小囡囡,血气裹挟,悍然冲入。
几位古代至尊也各施手段,化作流光遁入。
就在最后一人冲入的刹那,身后那被强行撕开的“通道”如同拉紧的橡皮筋猛地回弹,轰然闭合!
浓郁的灰雾再次将一切淹没,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从未发生。
噗通、噗通……
众人落在了一片相对“坚实”的地面上。这里似乎是一个灰雾中的“空洞”或“浅滩”,雾气稀薄了许多,能见度提升到百丈左右。
脚下是灰黑色的、冰冷坚硬的岩石,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令人不适的吞噬与死寂感,但比起刚才那绝对混沌的浓雾区,已算得上是“安全地带”。
“总算……出来了点。”庞博喘着粗气,环顾四周,“这鬼地方,比星空古路尽头还邪门。”
众人心有余悸,各自调息,检查自身状态。方才那一击消耗巨大,连古代至尊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多亏了紫月丫头。”叶凡看向姬紫月,目光柔和。
姬紫月脸色苍白,勉强笑了笑,吞下一颗丹药调息。
“此地亦非善地,灰雾仍在,只是稀薄。”狠人大帝清冷的声音响起,她看向这片空间的深处,“方才感应到的‘滞涩’源头,似乎就在前方。”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百丈外,灰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一尊人形轮廓,静静伫立在一片稍显开阔的岩石地上。
那轮廓……十分古怪。
通体呈现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线条硬朗,棱角分明,与周围灰扑扑的岩石和雾气形成鲜明对比。
它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有些裂纹深可见内部精密的、非血肉的复杂结构。头颅低垂,四肢关节处有着明显的、不同于生灵骨骼的机械构造。
整体看上去,像是一具严重损毁、被遗弃在此不知多少岁月的金属傀儡,或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法器躯壳。
没有任何生命气息,没有能量波动,甚至没有“存在感”。
它就那样立着,死寂,冰冷,与这灰雾葬地似乎融为一体,又似乎格格不入。
方才众人感应到的、导致虚空镜光“滞涩”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似乎就源自这具“金属残骸”。
“这是何物?法器?傀儡?还是某种遗迹守卫?”姬皓月皱眉。
头顶皓月洒落清辉,照向那金属躯体,但清辉靠近时,竟也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扭曲和迟滞,仿佛那残骸周围萦绕着一种极其微弱、但本质奇特的力场。
“小心,此物有异。”长生天尊凝神感应,“虽无生机,但……其材质与构造法则,与我所知的任何炼器之道皆不相同。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秩序’余韵,正是这余韵,可能干扰了灰雾的均匀吞噬,形成了这片稍稀薄的区域。”
“过去看看。”叶凡艺高胆大,当先迈步。众人保持警惕,缓缓围拢过去。
走得近了,那金属躯体的细节更加清晰。
破损的装甲下,是精密到令人目眩的齿轮、管线、晶体回路,有些部分还残留着焦痕和未知的蓝黑色污渍,像是被极其霸道且怪异的力量侵蚀过。
其造型风格,完全不属于这个以修炼文明为主的世界,充满了一种冰冷的、理性的、功能至上的美感(或者说,非美感)。
“王腾?!”
突然,姬紫月掩口惊呼,手指颤抖地指向那金属躯体的面部——准确说,是那低垂的头颅上,虽然覆盖着金属面甲。
裂纹遍布,但那隐约的轮廓,尤其是眉心处一道独特的、仿佛天然生成又如符文烙印的旧伤痕(属于昔日北帝王腾的伤痕),让熟悉他的人瞬间认了出来!
“什么?!”叶凡、庞博等人皆是大惊,急忙仔细辨认。
没错,尽管被金属覆盖、严重损毁,但那骨架轮廓,那眉心的旧痕……确实是王腾!
“他……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是一具……铁壳子?”庞博眼睛瞪得铜铃大,难以置信。
昔日与王腾争锋的记忆还在,虽然立场敌对,但眼前这具冰冷的金属之躯,与记忆中那个骄傲的北帝形象实在难以重叠。
叶凡眉头紧锁,他感应得更为仔细。
这金属躯体内,确实没有属于王腾的血肉气息,没有苦海波动,没有神力流淌。
但在那层层金属与复杂结构的最深处,在那被严密保护的核心区域,他隐隐感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近乎熄灭、但确实存在的……意识火种?
那火种的状态极为奇特,沉眠、封闭,且似乎与这金属躯体的某种冰冷“逻辑”紧密相连,受到重重保护。
“他还活着……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叶凡沉声道,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王腾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金属躯体从何而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恐怖的灰雾葬地?太多疑问涌现。
就在这时——
那一直死寂的金属躯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仿佛只是内部某个精密零件在应力下的自然回弹,又像是沉眠中无意识的抽搐。
紧接着,那低垂的金属头颅,以非常缓慢、非常僵硬、仿佛锈蚀了万年的齿轮重新开始咬合般的姿态,极其艰难地,抬起了一丝丝。
头颅上,那本该是双眼的位置,是两块覆盖着透明晶体、布满蛛网般裂纹的部件。
此刻,那部件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淡白色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闪烁不定地,亮了起来。
光点很微弱,很不稳定,时明时灭,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随着这点光亮的出现,金属躯体内部,传来一阵极其低微、几乎不可闻的、仿佛无数细小齿轮和伺服机构开始尝试运转的“嗡嗡”声和“咔哒”声,声音断续而艰涩。
那抬起了微不可查角度的“面部”,似乎“望”向了围拢过来的众人。
但眼神(如果那淡白光点能称为眼神的话)空洞、迷茫,没有任何焦点,充满了仿佛沉睡了千万年、刚刚被强行唤醒的懵然与极度虚弱。
金属的喉部位置(如果有的话),发出一阵沙哑的、扭曲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杂音,尝试了数次,才勉强挤出一丝微弱到几乎被灰雾吸收的、断断续续的声响,夹杂着强烈的电子干扰杂音:
“你……们……是……”
声音戛然而止,那淡白色的光点剧烈闪烁了几下,猛地黯淡下去,几乎熄灭。
金属头颅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再次重重地、无力地垂落下去,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内部那刚刚响起的细微运转声也迅速沉寂,只剩下一点极其微弱的、代表最低限度能量维持的淡白指示光,在头颅深处若有若无地苟延残喘。
仿佛刚才那一点点抬头的动作,那勉强挤出的三个字,已经耗尽了他(它?)刚刚凝聚起的、微不足道的全部力量。
王腾(或者说,这具承载着王腾意识火种的金属躯体)在众人面前,显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脆弱与茫然。
他显然刚刚从某种深度的、非自然的沉眠中强制重启,对自身处境、对眼前之人,都毫无认知,虚弱到了极点。
众人面面相觑,眼前的“王腾”,比灰雾本身更让他们感到诡异与震撼。
一具疑似由王腾意识驱动的、严重损毁的奇异金属躯体,出现在这连至尊都忌惮的葬地,本身虚弱不堪,却似乎因其奇特的“秩序”本质,无意中干扰了灰雾,成为了他们脱困的“坐标”。
叶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般疑虑,上前一步,看着那再次陷入沉寂的金属躯体,缓缓开口,声音在这死寂的灰雾浅滩中清晰传出:
“王腾,是你吗?这里……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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