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光线,
随着日头的偏西,渐渐变得有些凝重。
窗外的雪光映照在陈旧的书柜玻璃上,折射出一道道冷冽却明亮的光斑,给这间充满了书卷气的屋子平添了几分庄严。
陈默并没有急着说话。
他端起那个印着“燕京大学”红字的白瓷茶缸,轻轻吹开了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子,抿了一口热茶,发出“滋溜”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让刘青山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微微紧绷了起来。
他知道,前面的寒暄和对新诗的赞赏,只是铺垫,是开胃小菜。
接下来的话,才是今天这场谈话真正的戏肉。
果然,
陈默放下了茶缸,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落在了刘青山的脸上,像是在审视一块璞玉,试图看穿里面的纹理。
“青山啊。”
陈默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穿透力,“诗歌写得好,这是你的才情,是你的灵气。但是,作为咱们中文系的学生,或者说,作为一个被文坛寄予厚望的青年作家,光有灵气是不够的。”
刘青山坐直了身体,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神色恭敬:“主任,您请讲,学生洗耳恭听。”
“我就直说了吧。”
陈默指了指桌上那份《未名湖》的校样,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严谨和忧患:“诗歌虽好,但毕竟篇幅有限,承载力也有限。”
“它更像是匕首,是投枪,能一击毙命,能瞬间点燃情绪。但是,真正能体现一个作家思想深度、架构能力,以及对社会现实洞察力的,还是得看大部头,得看严肃文学,得看长篇小说。那是重炮,是阵地战。”
说到这里,
陈默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单刀直入地问道:“你目前的创作计划里,还有没有别的新作?我是指……严肃文学方面的,小说。”
刘青山心头一跳,果然来了。
陈默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手指轻轻滑过那一排排经典名着的书脊,背对着刘青山说道:“青山,你自己可能没感觉到,但我们这些在旁边看着的人,可是都替你捏着一把汗啊。”
“自从去年7月份,你那部轰动全国的《人生之路》在《人民文学》上连载完结之后,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过去半年了。”
他转过身,伸出半年的手指头,在空中晃了晃:“整整半年啊!这半年里,你没有再发表什么作品。只有最近这首《热爱生命》这样的好诗,但是……在严肃文学领域,在中篇或者短篇小说这块阵地上,你是缺席的,是空白的。”
陈默身子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刘青山,眼神里既有期许也有压力:“文坛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读者的忘性是很大的,评论界的眼光是挑剔的。《人生之路》把你捧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那是你的高峰,但也可能是你的枷锁。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你的下一部作品能不能接得住?是在等着看你江郎才尽,还是等着看你再攀高峰?”
“所以,我想问问你,是你已经有计划了?还是说……”
陈默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关切:“还是说,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是创作瓶颈?是生活琐事?还是学校的课程压力太大了?”
“青山,你跟我不必见外。”
“如果有困难,尽管说。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创作上的,只要是我能解决的,甚至是需要学校出面解决的,我们都会尽全力帮助你。咱们燕大,绝对不会让一个好苗子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而被埋没。”
说到这里,
陈默突然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带着一丝骄傲:“不瞒你说,就在前两天,我在行政楼碰到林羡季副校长的时候,他老人家还特意拉着我,问起你的情况呢。”
“林副校长?”
刘青山微微一惊。
林羡季可是燕大的实权派副校长,主管教学和科研,级别极高,没想到连他都在关注自己。
“是啊。”
陈默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自豪,“林副校长原话是这么说的:陈默啊,咱们那个写《人生之路》的小刘同学,最近怎么没动静了?是不是江郎才尽了?还是咱们学校的功课把他压得太死,没时间写了?你这个系主任要多关心关心嘛,这样的好苗子,那是咱们燕大的一面旗帜,要保护好,要让他茁壮成长!”
陈默模仿着副校长的语气,虽然带着笑意,但话里的分量却重若千钧。
刘青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同时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刚重生回来、需要小心翼翼试探深浅的农村小子了。
现在的他,是燕大的一面旗帜,是文坛的明日之星,是学校重点保护和培养的对象。
上到副校长,下到系主任,都在盯着他的笔尖,都在期待着他的下一次爆发。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真好。
但这种压力,也确实不小。
面对陈默那双充满期待和探究的眼睛,刘青山并没有急着回答。
他知道,对于陈默这样的老学者,普通的敷衍是过不了关的,他必须展现出与之匹配的思想深度。
“陈主任。”
刘青山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其实这半年,我也一直在思考。思考文学的走向,也思考我自己的路。”
“哦?”
陈默眼睛一亮,重新坐回沙发上,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说来听听。我是真想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刘青山组织了一下语言,结合前世的文学史知识和当下的时代背景,开始了他的“降维打击”。
“主任,我觉得,现在的文坛,虽然热闹,但也存在着一些问题。之前的伤痕文学,确实起到了很大的历史作用,它揭开了伤疤,让人们宣泄了痛苦。但是……”
刘青山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光有宣泄是不够的。哭过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不去探究伤痕背后的成因,不去反思造成悲剧的土壤,那么伤痕仅仅是伤痕,它无法变成经验,更无法变成力量。”
“说得好!”
陈默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精光四射,“一针见血!这正是我最近在担心的。现在的很多作品,为了哭而哭,为了惨而惨,流于表面,缺乏深度的理性思考。我们需要从伤痕走向反思,需要更深沉的现实主义。”
“是的。”
刘青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严肃文学的下一个阶段,应该是反思文学,甚至是更宏大的改革文学和寻根文学。我们要写的,不仅仅是个人的苦难,更是整个民族的命运,是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沉淀下来的文化基因。”
“我们要问: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我们这个民族的性格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起作用?在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新旧观念碰撞,我们该如何自处?”
刘青山越说越顺,思路越发清晰:“真正的现实主义,不是照相机式的记录,而是像做手术一样的解剖。”
“它需要作家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更要有冷峻理性的目光。”
“它不应该只是展现黑暗,更应该在黑暗中寻找人性的光辉,寻找那股支撑我们民族生生不息的脊梁骨!”
陈默听得入了神。
他原本以为刘青山只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作家,没想到他的理论水平竟然如此之高,对文学发展趋势的判断如此精准。
这哪里像是一个大一新生?
这分明就是一个在文坛浸淫多年的老将!
“好一个做手术!好一个脊梁骨!”
陈默激动得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连茶都忘了喝,“青山,你这番话,让我这个老头子都觉得振聋发聩啊!你说得对,文学不能止步于控诉,更要致力于建设,致力于灵魂的重铸!”
他停下脚步,看着刘青山,眼神里满是欣慰和赞赏:“看来,这半年你确实没闲着,你的思想境界,比写《人生之路》的时候又上了一个台阶。”
“好!太好了!”
“那么……”
陈默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基于这样的思考,你准备怎么写?你的下一部作品,打算切入哪个点?”
这就是到了交卷的时候了。
刘青山微微一笑,神色变得从容且自信。
作为重生者,他脑子里装着无数经典,他不需要去赌,他只需要选择。
“陈主任,谢谢您的肯定。”
刘青山先是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重新坐下,神色变得异常认真,语气诚恳地说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困难。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发表新的严肃文学作品,不是因为写不出来,而是因为……我在准备。”
“准备?”陈默此时已经完全被调动起了胃口。
“对,准备。”
刘青山点了点头,开始了他的表演,其实也是实话。
“正如刚才所说,我想写一部能体现脊梁骨的作品。我想写一群最普通、最平凡,但在关键时刻却能爆发出最惊人力量的人。”
他指了指自己略显疲惫的黑眼圈,笑道:“这半年里,我查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翻看了很多地方文献,甚至还托人找来了一些以前部队上的内部通讯、战地日记……”
说到这里,
刘青山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陈默的反应。
果然,
听到部队通讯、战地日记这几个词,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肃穆起来。
“你是想写……军旅题材?”陈默试探着问。
“是的,但不仅仅是军旅。”
刘青山语气深沉,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沧桑感:“我想写战争,写和平,写牺牲,写那些在边境线上为了国家流血牺牲的战士,写他们背后的家庭,写那种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情怀。”
“我想探讨,在和平年代,英雄主义是否还存在?我们的民族精神,到底靠什么在支撑?”
“我是个体验派。”
刘青山继续说道,“我觉得,写这种东西不能闭门造车,不能光靠想象。要想写出有血有肉的东西,就得把地基打牢。这半年,我就是在打地基,在积蓄力量。我要确保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对得起那些牺牲的英灵。”
“好!好!好!”
陈默连说了三个好字,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
“现在的年轻人,稍微出点名就飘了,恨不得一天写三篇稿子去换钱换名。难得你还能沉下心来,去触碰这么沉重、这么宏大的题材。这就是大作家的潜质啊!这就叫——板凳甘坐十年冷!”
“那……”
陈默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问道:“地基打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动工?”
刘青山抿了抿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打算利用这个寒假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关创作。如果顺利的话,等寒假过后,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应该就能把初稿拿出来。”
“哈哈哈哈!”
陈默开怀大笑,笑声爽朗,“好!我就等你这句话!那你可要加油了,我相信你的实力,这部作品,一定能成为80年代的一声惊雷!”
看着陈默那高兴的表情,刘青山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一关,不仅过了,而且过得非常漂亮。他不仅展示了自己的才华,更展示了自己的思想深度和创作态度,让这位系主任很满意。
然而,惊喜还在后面。
陈默笑够了,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他看着刘青山,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只有自己人才懂的关切和暗示。
“青山啊,既然你要利用寒假创作,那是大工程,也是大耗神的事儿。”
陈默放慢了语速,每一个字都说得意味深长:“咱们搞文学创作的,最怕的就是被打扰,最怕的就是被那些琐碎的形式主义的东西给牵扯了精力。特别是你这种大题材,需要绝对的专注。”
刘青山眨了眨眼,心跳开始加速。
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你看,这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陈默指了指墙上的日历,“你这段时间忙着查资料,忙着构思,可能在课本知识的复习上,没那么多时间。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嘛。”
“这……”刘青山刚想谦虚两句,说自己还能应付。
陈默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你放心。”
“学校领导和系里都研究过了。对于像你这样已经展现出非凡才华、并且正在为国家文化事业做出贡献的特殊人才,我们不能用一把尺子去量。那是教条主义!”
“燕京大学,从来都是一个注重因材施教、学风开明的地方。我们不培养死读书的书呆子,我们培养的是大师,是国之栋梁!”
“如果是为了捡芝麻丢了西瓜,那是我们教育的失败!”
陈默看着刘青山,语气变得很轻松:“所以,关于期末考试,以及平时的那些学业考核……你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创作!是写出好作品!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只要你的作品拿出来了,那就是最好的答卷!比考一百分、一千分都管用!系里会给你特别处理,你不用有任何后顾之忧。”
虽然没有明说“你可以不考试”或者“直接给你过”,但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
你放心大胆地去写!
不用担心期末考试考不好!系里会给你兜底!
哪怕你交白卷,我们也能让你通过!
这就是特权!
这是唯才是举,顶尖人才享受的特殊待遇!
轰——
刘青山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一朵烟花。
高兴!
太高兴了!
简直比刚才拿到几百块稿费还要高兴!
要知道,虽然他是重生者,虽然他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但毕竟放下课本这么多年了。让他去写文章、去指点江山他在行,可让他去死记硬背那些枯燥的语言学概论、古代汉语语法,他也是头大如斗啊!
这几天,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一直压着一块石头。
他还想着这几天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宿舍里临时抱佛脚,挑灯夜战,搞突击复习,免得堂堂大作家挂了科,那脸可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可现在……
系主任金口玉言,直接帮他把这个问题给提前解决了!
这哪里是系主任,这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这不仅是免死金牌,这是尚方宝剑!
刘青山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赶紧站起身,对着陈默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次,比刚才还要诚恳,还要真挚:“主任!太谢谢您了!太谢谢学校了!”
“您这真是……真是雪中送炭啊!帮我解了后顾之忧!有您这句话,我这心里就有底了!”
他直起腰,眼神坚定,语气铿锵有力地表态:“您放心!既然学校这么照顾我,这么信任我,我也绝不拉稀摆带!”
“这个寒假,我一定把所有精力都扑在创作上!不写出一部让您满意、让学校骄傲的作品,我就……我就不回学校见您!”
“哈哈哈哈!”
陈默再次大笑起来,走过来拍了拍刘青山的肩膀,“好!有志气!我就等着你这句话!”
“去吧!放手去干!整个中文系,都是你的后盾!”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变得有些阴沉,但刘青山却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寒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冷了,反而觉得格外清爽。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心中那团关于新作品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有了学校的支持,有了时间的保证,还有了这满身的才华和记忆。
这简直就是小意思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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