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走在街上，鼻尖是食肆传来的各种香味。
成元帝感叹道：“在京几十载，对京中恐怕还不如总角小儿熟悉，少时得空还出来逛过，管理了这么多年的大雍，却恍然觉得，并不了解这片山河。”
明晏搀着他，慢慢走在逐渐暗下来的街道上，闻言问道：“父皇想出去走走吗？”
成元帝有些惋惜道：“没有这个机会了。”
“只要您想，做什么都还来得及。”
成元帝转头看着她，暗下来的天色让她看起来不那么凌厉，一身白裙衬得安全又无害，低低叹口气，又转了回去。
明晏侧首看过去，道：“父皇，若您想出去走走，随时可以去。”
“朝政重要，不能不管。”
“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若是觉得力不从心，何不将朝政交给兄长们去做，您也享受享受安定之后的大雍，看看您守了这么多年的大好河山，您放心，儿臣会陪您去，随身保护。”
成元帝沉默了许久，脚步跟着明晏一起往前，最终也不知去了哪家食肆。
只回过神时已经坐在大堂的桌边，骁卫坐在旁边的桌子边四处戒备，徐嘉站在一旁伺候。
“小殿下，大堂嘈杂，何不去楼上雅间？”
明晏替成元帝倒了一杯米酒，道：“这家羊肉是绪南之前带我来吃过的，说是京城最好吃的羊肉，父亲出来本就是看看民生，坐在大堂才能看到人嘛。”
成元帝抿了一口碗中的米酒，入口顺滑，虽比不上宫中美酒，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大堂中几乎快要坐满，喝酒吃肉的人高谈阔论，热闹得很。
“晏儿说得不错，这也算是特别的体验。”
羊肉汤并烤肉一端上来，明晏直接抢了徐嘉的活，站起身亲自替成元帝布菜，非要让他都尝一尝，瞧着像是一点儿嫌隙也没有。
成元帝心中复杂，却又觉得目前这样实在是好，可是心底挥散不去的担忧又像是在这种和谐的欢乐中扎进去的一根刺，总是在最高兴的时候冒出来，提醒着他一切都变了。
伸手拉着她坐下，“吃吧，不必忙了。”
明晏依言坐下，美滋滋吃着碗中羊肉。
成元帝晚膳一向用得少，没吃几口也就停了筷子，看着明晏吃得香，眼神柔和，不由微微笑着。
耳边大堂交谈的声音却也钻入耳中。
“西街那一路的血，也不知道抓捕的是什么贼人。”
“最近街上到处都能看到御城卫巡视，街面上小毛贼都少了。”
“听闻西街贼人造成恐慌，太子殿下要问责，想撤了现御城卫首将的职。”
“哟，那可是靖安公主的人。”
随后声音压低道：“靖安公主已经失宠，才从大理寺狱出来没几天，又随陛下去了别宫，这明摆着不让她留在京中碍着太子呢。”
“唉，普通百姓家谁又能让女儿回来抢家产的呢。”
....
成元帝去看明晏，她却没什么反应，依然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旁边桌子的有人追问，“没听说撤了萧将军的职啊。”
“这才上任几天，若就这么撤了不是打公主的脸吗？”
“那靖安公主当真失势了？”
声音渐渐弱起来，也有人在说不要随意议论，以免招灾。
成元帝不由想起来今日穆原前来汇报之事。
因明晏和成元帝去了别宫，巡察司暂时无人监管，太子提了赵宜暂时代理巡察司使一职，且上任第一天就找了理由寻了施学义的错处暂停了他的职位。
且因上半年官员考评已经结束，可吏部还未列出对官员的任免惩处，太子问责。
蔡明征解释过之前已经提报了陛下，只是陛下说要等穆相回京在说，穆相回京后没几天又受了伤在休养，这事才耽误下来，但是相关处理早已经写清，奏折还在协政堂。
明昆斥责几句，说吏部公务不上心。
又因武官考评此时才呈报，拖延怠职，明殷被斥责罚俸，念其此前一直在养伤，此刻也未曾全好，明昆也没多加惩处，反而将此事怪责在只是被任命前来辅助的温承身上。
吏部兵部的错处皆安在他一人身上，被停职。
成元帝看着明晏，也不知她此刻知不知道此事。
若真如这些闲汉所言，太子要对萧钰下手的话，那几乎是摆明了想将靖安的势力赶出朝堂。
说不定下一个针对的就是她。
成元帝看着她道：“他们说的你听到了？”
明晏吃着碗里的羊肉，头也不抬，语气平静道：“听到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明晏抬头看他，眼里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道：“那您是怎么想的呢？”
成元帝面色不悦，像是不满她的回答。
明晏道：“我只在乎您怎么想。”
成元帝愣了一瞬，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晏笑容里带了丝无奈，“还是小时候好，小时候没有这么多烦恼。”
“你可是想要我替你撑腰？”
“您若是想，不用我提，您若是不想，我提了，也是伤父女感情，算了，随您怎么做吧。”
一顿饭终了，成元帝也再没说出一句话来。
明晏却像是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一般，还是带着他到处逛到处看。
成元帝看着在前面引路逛得十分有兴致的明晏，脸上不散的笑容觉得有些刺眼。
拉过她，“你若是不满直说就是，朕不习惯你这样。”
“哪样？”
“太子如此针对你，你不可能心服，你想如何还击回去？”
明晏站定，看着他认真道：“您希望我如何还击回去？还是希望我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成元帝不悦喊了一声，暗含警告，“靖安。”
明晏道：“三哥是太子，日后就是天子，这是父皇给他的权利，也是父皇默许他如此对我，那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我的一切，不都是父皇给的吗，父皇想收回的话，收回好了。”
成元帝企图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一毫的不甘心来，可她语气始终如一，平静如一潭死水。
“晏儿，你可是怨朕？”
“是。”明晏没有否认，“可是除了怨您，我也敬您，所以不得不做出取舍，父皇，我是打从心底里不愿见您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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