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捏了捏手里的纸币，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浑浊的眼神也亮了少许。
他朝村子深处努了努嘴：“往里走，第三家，门口挂着个破药幌子的就是。不过老家伙今天在不在家就不知道了。”
“谢了大爷！”
林绍国站起身，招呼卫小兰，“走，找到了。”
卫小兰看着林绍国三言两语就搞定了，心中顿时对林绍国更加佩服了，站起身跟着他往村里走去。
按照老头的指引，他们很快找到了那间所谓的“药房”。
与其说是药房，不如说是一间比周围土坯房稍微好一点的砖瓦房，门口果然挂着一个褪色严重、几乎看不清字的布幌子，随风摇摆，发出吱呀的声响。
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昏暗，靠墙摆着几个高大的药柜，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标签。
一个穿着灰色褂子，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听到动静，不耐烦地抬起头。
“看病？”
年轻人睡眼惺忪，语气很冲，显然是带着起床气的。
林绍国上前一步，尽量客气地说道：“你好，我们是来找老中医的，想请他……”
“师傅出诊去了，不在。”年轻人不等林绍国说完，就直接打断，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有啥病跟我说，小毛病我能看。”
林绍国皱了皱眉，这年轻人看着就不怎么靠谱，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人看病，是我家养的鹿，好像是中毒了，想请老中医过去帮忙看看。”
“啥玩意儿？给鹿看病？”
年轻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搞错没有？我们这是给人看病的地方，不看畜生！要去镇上找兽医站去！”
“我们就是听说老中医经验丰富，而且镇上太远了，鹿的情况等不了……”
卫小兰急忙补充道。
“那也跟我们没关系！”年轻人一挥手，态度强硬，“再说了，为了头畜生，翻山越岭跑去你们村？累死累活不说，路上还他娘的不安全！谁去？要去你们自己想办法，别来烦我们！”
年轻人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林绍国和卫小兰心上。
他们费尽周折，担惊受怕地赶到这里，没想到连人都没见到，就被一个看门的徒弟给堵了回来。
林绍国心头火起，但脸上仍旧带着几分强挤出来的笑意：“小师傅，话不能这么说。这鹿不是一般的畜生，对我来说很重要。而且我们也不是让您白跑一趟，诊费、辛苦费，我们都出，你看……”
他边说边想掏钱，觉得用钱或许能砸开一条路。
谁知那年轻人鼻孔朝天，根本不看他伸过来的手，反而像是被侮辱了一般，声音拔高了八度：“钱？你当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我师傅是给人看病的，不是给畜生！说了不去就不去！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耽误我们做生意！”
他这一嗓子，加上之前的争执声，立刻引来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几个闲着没事的村民围拢过来，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瞧。
“咋回事啊？吵吵啥呢？”
“还能咋地，外村来的，说是要请老中医去给头鹿看病！”
“嘿，真是稀奇了，活了半辈子，头回听说还有人请大夫给畜生瞧病的，咋不干脆给它拜个把子呢？”
“就是就是，人病了都没钱看呢，还管畜生？我看是吃饱了撑的！”
“八成是隔壁靠山村那个买了头傻狍子的愣头青吧？听说宝贝得跟亲儿子似的，啧啧，脑子瓦特了。”
村民们的议论声、嘲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卫小兰的脸上，她本就脸皮薄，此刻更是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停地拉着林绍国的衣角，示意他算了。
林绍国脸色也变得铁青，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但这些人连带着嘲讽卫小兰，甚至隐约指向他养鹿这件事本身，这让他难以忍受。
“你们懂个屁！”
林绍国猛地回头，眼神扫过那些幸灾乐祸的村民，“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年代会这样了，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太多了，连自己家事都管不好，还出来乱管其他人！”
他这话一出，更是激起了众怒。
“嘿！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敢骂我们？”
“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嘴巴这么臭！”
眼看就要吵嚷起来，甚至有人开始撸袖子，屋子后堂的门帘一挑，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穿着对襟褂子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出来。
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异常清亮。
这名老者一出来后，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吵什么？”
老者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院子里的嘈杂声顿时小了下去。
那年轻徒弟一见老者出来，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指着林绍国：“师傅！您可出来了！这俩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非要让您去给一头鹿看病！这不是胡闹嘛！我跟他们说了，咱们医馆不看畜生，他们还骂人！”
老中医没有理会徒弟，目光转向林绍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旁边的卫小兰。
“你们，要老朽去给鹿看病？”
老中医缓缓开口说道。
林绍国见正主出来了，连忙压下火气，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老先生，是这样的，我们村的鹿……”
他将梅花鹿中毒的症状，以及鹿对自己的重要性简略地说了一遍，言辞恳切。
周围的村民又开始窃窃私语，等着看老中医如何训斥这两个异想天开的外村人。
谁知老中医听完，沉默了片刻，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用拐杖笃笃地敲了敲地面，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人是爹娘生的，鹿也是爹娘生的。人有七情六欲，草木亦有枯荣。在我眼里，万物皆有灵，生命并无贵贱之分。给人看病是治病救命，给鹿看病，同样是治病救命。走吧，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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