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初前两天动用了一点小人脉，把当年采访她的那位电视台女主持人请了过来。
在让她正式跟苏枕雪见面之前，温梨初先见了她一面。
当年女主持人夏蓉出现在温梨初面前时，俨然是来自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精致的妆容，得体的服装，香气扑鼻的香水味，跟高的高跟鞋。
对于年纪尚小，又没什么见识的温梨初来说，她就像是个咄咄逼人的怪物。
而现在。
电视台的效益不怎么好，她成了最先被淘汰的那一批人。
做过直播，还尝试过带货，但效益都不怎么好。
再加上年纪又大了，人憔悴了很多，再不见当时的风姿，只是街头地尾随处可寻的老女人。
温梨初只跟她交谈了几句以后，时间就到了。
她去门口接苏枕雪，在两人一起往里走时。
她突然犹豫了。
她是相当清楚，让一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真相时，是有多痛苦的。
何况里面还有一个，对于苏枕雪来说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夏蓉。
而苏枕雪前不久，刚拿了国际上某个含金量高的奖项，得已彻底脱离苏启明的掌控。
温梨初还记得，他在那一日的兴奋和激动，还喝醉了酒。
她不想同情苏枕雪，但她也仅仅想让他知晓一个事实。
最起码，他曾经作为一道虚伪的月光，照映了她那么多年。
她不打算报复他，就没那个必要，让他颜面扫地。
“你去隔壁等。”
温梨初当着苏枕雪的面，拨通了他的电话，提醒道：“不要挂断电话，你就会知道原因。”
她重新走了进去，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对夏蓉说道：“我花了钱，让你过来这里一趟。不是要跟你叙旧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当年为什么要选择我？”
招云山是个极偏僻的地方。
她那个“父亲”没那个找到电视台的本事和脑筋。
除非是有人主动允诺了重利，他才会那么兴致勃勃。
夏蓉沉默了片刻，又想了想拿到的六位数转账，还是揭露了真相：“我记得，当时有一部电影很火，虽然没赚到多少票房，但是里头那个男主角最后算是飞升了。”
“他在接受采访时，提过一句，让粉丝多多关注弱势群体。”
“那个时候起，各地的慈善捐款达到一个小高潮。电视台的制作人，当时就想抓住这个热度。”
“虽然我们是公益类节目，但要做下去，还是需要关注度的。”
夏蓉说完以后，又想起当年的风光，怅然了许久后，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毁了你的生活。
温梨初神情漠然，并未因夏蓉的表现，而有丝毫的变化。
再是道歉，当年的苦与痛，她也经历了。
那是她人生的一部分。
“行了”，她淡淡地说道，“你走吧。”
房门开关的声音响起。
而另一侧，苏栖梧震惊地看着向来镇定自若的哥哥失声痛哭，失去了所有的淡然。
苏枕雪是个聪明人。
因此在夏蓉说出当年的情况后，他就迅速想通了一切。
是他的傲慢，一手造就了温梨初的灾难，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过来吧，她应该已经走远了。”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温和的。
苏枕雪勉强平复了情绪，在温梨初面前坐下的时候，眼眶通红。
温梨初平静地望着他，扯了纸巾递给他，说道：“你别多想，不怪你。是我，我自己想要的太多，缺乏的也太多。”
所以才会对苏枕雪要求得那样严苛。
甚至于把他当作人生中唯一的救赎。
“对不起，我……”
苏枕雪的情绪几近崩溃，却被温梨初轻声打断了。
他望着她那双始终沉静如水的眼，想起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兰烬。
他和苏栖梧的母亲浪漫又热烈。
所以会在得知丈夫出轨后，精神世界崩塌，变成一个神经质的女人，一个苏启明口中的疯婆子。
只要他一回家，别墅里都是歇斯底里的谩骂。
过去优雅精致的母亲性情大变，恨上了苏启明，也厌恶苏枕雪和苏栖梧。
可是每当她清醒过来，又会望着两个孩子身上，被打出来的伤痕，默默流泪。
紧接着，第二天，周而复始。
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疯狂地嘶喊。
不久后，她就死了。
兰烬则不同。
她能够很好地接纳所有的情绪，就像深不可测的大海。
苏枕雪曾佩服她面对疾病时的勇气，以及她坦然面对生活的绝然，和那依旧能够保持初心的善良。
所以他在没见过她真面目的时候，就爱上了兰烬。
在得知她身份后，首先想到的，也是如同猛兽扑食般将她圈入自己的领地。
没想过她会不高兴，会拒绝。
因为兰烬好像永远都不会发脾气，温梨初则会一直一直地包容他。
直到这一刻，苏枕雪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天真。
温梨初不是没有脾气。
他的母亲，是将一切风波都掀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温梨初的所有情绪和心思，都藏在表面平静的大海里，里面则是波涛汹涌、变化莫测。
“没必要道歉，无论你的出发点如何，你始终都曾经帮助过我。”
温梨初垂下眼，慢慢地说道。
“我就是当年那个，你不记得名字的，脏兮兮的小女孩。”
“你骗了我，你走的时候答应了要帮我，但是你再也没有回来。”
“我却把别人的好意，一直当作是你给的。”
“但是现在想来，当我抱着你的腰，哭着喊着不要哥哥走的时候，你应该是很不耐烦的吧。”
“你的生活就要回归正轨，一片坦途了，我却还妄图要拉着你在泥泞里打滚，而后又将你迫不及待的几句敷衍说辞，当了真。”
“时隔多年以后，又来寻你。”
温梨初抬起眼，看向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终究只是个误会而已。”
“但是当年，在我心底种下种子，并让它生根发芽的人，是你。”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那么向往外面的天地，那样挣扎着要出去。你教会了我很多很多，这不是你的错。”
“所以，你应该能明白了，我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
“好聚好散吧，苏枕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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