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日悉心照料,青鸢才缓缓从昏迷中苏醒。她睫毛轻颤,睁眼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浑身下意识绷紧,直至看清身侧守着的身影,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眸中的警惕渐渐褪去。
“你醒了。”
张小生见状起身,缓步走到她身前,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身子扶坐起来,又端过一碗早已备好的灵泉,递到她唇边。灵泉澄澈,氤氲着淡淡的灵气,透着沁人的微凉。
“咕噜,咕噜……”
青鸢也不推辞,张口便接连饮下好几口。清甜的灵泉入腹,化作温润的暖流游走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虚弱,她苍白如纸的脸庞上,终于渐渐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润。她试着用力抬头,却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偏过头看向张小生,声音沙哑却带着真切的感激:“谢谢你。”
“你我曾共患难,何须言谢。”张小生轻轻将她的身子放平,动作轻柔,语气平淡却透着暖意,缓缓回道。
沉默悄然蔓延了片刻,张小生望着她望着天际流云、神色怅然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日林中,你该是认出我了,为何不肯向我求救?”
青鸢闻言,缓缓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答非所问:“那日战场之上,你也认出我了,又为何不肯现身见一面?”
“我……”张小生一时语塞,喉结滚动了几下,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那日在战场之上,他的确一眼便认出了青鸢,可彼时人妖两族势同水火,彼此身处敌对阵营,诸多顾忌之下,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离去,未曾上前打招呼。
青鸢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自嘲与怅惘:“人、妖殊途……呵呵,纵是曾有过生死之交,这份情谊,也终究挣脱不开这层无形的枷锁,逃不过世俗的隔阂,不是吗?”
青鸢的话语如同一根细针,狠狠扎在张小生心头,让他喉间发堵,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霎时间,整个山谷陷入了难言的寂静,唯有谷外的风穿过林叶,带着几分萧瑟的呜咽声,在空旷的谷中轻轻回荡,更添了几分沉闷。
沉默在空气中凝滞了许久,终究是青鸢率先打破了这份僵局。她抬眸望向张小生,眸光复杂,轻声问道:“以你的实力,为何会闯入这危机四伏的万树界?”
张小生迎上她的目光,眼底掠过一丝怅然,缓缓轻叹一声:“身如微末蝼蚁,偏生妄求登天之力,想铸起足以护己护人的铁壁铜墙,自然要踏入这险地,受这份磨砺之罪。”说罢,他转而看向青鸢,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倒是你,以你在妖族中的地位,怎会孤身一人在此,还落得这般境地?”
听到这话,青鸢的眸光瞬间黯淡下去,再度陷入了沉默。她本是在族中数位强者的护持下,寻到了一件上古至宝,正欲全力收取之际,却遭人暗中勾结外敌里应外合,猝不及防之下被重创濒死。若非身边的护道者拼死抵挡,以命相护,她恐怕早已陨落在那场偷袭之中,根本撑不到逃到此处。
张小生见她神色落寞,眉宇间藏着难以言说的伤痛,便知其中必有隐情,也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他温声叮嘱了一句“你伤势未愈,好生静养,切勿妄动灵力”,便转身向着山谷外走去。
萧瑟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簌簌飘落。不知从何时起,万树界中的林木竟愈发衰败,原本葱郁的枝叶尽数褪去绿意,只剩下满目的枯槁,连这处僻静山谷中的两人,都能清晰感受到弥漫在天地间的荒凉与萧索。
又过了数日静养,青鸢的伤势总算大为缓解,苍白的面色彻底恢复了往日的红润,精气神好了许多,只是体内经脉受损颇重,依旧难以凝聚起半分灵力,形同废人。
闲来无事时,张小生便陪着她,在这片落叶纷飞的林间缓缓散步。脚下的落叶堆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行至半途,青鸢的脚步忽然一顿,身形僵在原地,原本平和的眼眸骤然沉了下去,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语气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沉重,缓缓开口:“张小生,你有过真正恨到骨子里的人吗?”
张小生亦驻足而立,几乎未加思索,一声“自然”便从唇间脱口而出。
“约莫一万余年前,我尚是一枚灵蛋,虽已孕育出自身意识,却困于壳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遭世事流转,无力干预分毫。”青鸢眉宇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落寞,话音微顿,才缓缓续道,“那时龙族统领的妖族刚胜了与人族的一场死战,正是气焰滔天、如日中天之际,对其他妖族全然不屑一顾,肆意轻慢。一日,时任龙族太子的敖震闯入我鸢族领地,瞥见我母亲的容颜,竟毫无顾忌地将她强行霸占。而我的父亲……那个懦夫,自始至终都未敢有半分反抗。”
说这番话时,青鸢的神色异常平静,仿佛在述说一桩与己无关的陈年旧事。可那平静之下,藏着的却是火山喷发前的死寂,即便如张小生这般彻底的局外人,也能清晰察觉到那股几乎要噬骨的恨意与悲凉。他心中何尝没有积压的怨怼?恨邪教屠戮翠婶时的冷酷残忍,恨大炎龙家恃权夺走爱人时的蛮横霸道,更恨自己面对强敌时,那份深入骨髓的无能为力。
但此刻在青鸢面前,他心中那点恨意,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望着她清冷孤绝的模样,张小生心底翻涌着几分理解,更掺着难以言喻的同情。
青鸢望着怔然沉默的张小生,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善意浅笑,声音轻得似林间风絮:“谢谢你救了我,这段时日,我过得很开心。只是……我该走了。”
话音刚落,林间便劲风乍起,四道身影如鬼魅般窜出。来者三男一女,皆身着劲装,见了青鸢,当即单膝跪地,头颅微垂,声音恭敬得不敢有半分逾矩:“圣女大人!”
“嗯,走吧。”
青鸢微微颔首,最后深深看了张小生一眼——那一眼里藏着细碎的感激与不舍,却又转瞬即逝,脸上迅速覆上往日的冰清冷冽。她不再停留,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山谷外走去。四名手下见状,亦紧随其后,身影很快便与林间瘴雾相融。
“就这样……走了么?”
张小生伫立原地,目光黏着那道渐远的背影,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惋惜,有怅然,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舍。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谷尽头,他才回过神来,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
“怎么?这就舍不得了?”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一道温润却带着几分戏谑的女声陡然自身后响起。张小生惊觉时,才发现一名身着素色云纹长裙的中年美妇,竟已悄无声息地立在他身后,衣袂轻扬间,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清浅灵韵,仿佛自始至终便融在这山林暮色里一般。
“你是……”
张小生瞬间大惊失色,周身灵力下意识地绷紧,指尖电光火石间便攥紧了欧阳震赠予的保命令牌,掌心沁出细汗,戒备地转身望去。
“呵呵,不必惊慌。”美妇莞尔一笑,眸光温和无锋,“我若真想对你不利,你此刻早已没了站在这里与我说话的机会。”
美妇抬眸,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张小生身上扫过,上下打量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缓缓开口:“倒是看不出来,你这小子竟有这般本事,能让我家圣女另眼相看。当初蓉城一战,她竟甘愿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特意传令让我前去救你。”
“你是蛇姬!”
听到这话,张小生心头猛地一震,瞬间便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只是记忆中的蛇姬,修为虽不俗,却远没有此刻这般深不可测,周身萦绕的气息,竟让他连半点窥探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正是。”中年美妇淡淡颔首,语气陡然一沉,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看在往日些许渊源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尽早离开此地。鸢族可不希望,自家圣女的救命恩人,是个人族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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