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剑破空，直奔倩儿心口。
贝贝动了。
它从雪地里弹起来，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眼睛死死盯着那柄湛蓝电蛇缠绕的剑，张开嘴，一口咬住剑尖，整个吞了下去。
剑太大，卡在喉咙口，身体猛地一震。
血从嘴角流出来，滴在雪上，冒起白烟。魔尊掌心溢出的血色气流也钻进了它的肚子，和光剑搅在一起。贝贝四肢抽搐，爪子在地上抓出四道深沟，尾巴卷住自己，蜷成一团。
它没松口。
反而用力往下咽，喉咙鼓动，像吞下一整座山。
“咳——”一声闷响，光剑彻底没入体内。
贝贝倒在地上，翻了个身，肚皮朝天，胸口剧烈起伏。皮肤开始发烫，毛发一根根竖起，然后褪去，露出底下流动的金红光芒。耳朵变长，边缘像是烧红的铁条，微微弯曲，垂到地面时点燃了积雪。
它慢慢站起来，四只脚掌踩实，每一步都让地面裂开细纹。尾巴尖不再是糖渣粘着的样子，而是一团旋转的小雷云，噼啪作响。
魔尊站在原地，右手还维持着退出的手势。他看着贝贝，眼神变了。
不是轻蔑，也不是杀意，而是……警惕。
贝贝抬起头，两只眼睛已经不是原来的水灵模样，变成了熔金般的颜色。它张嘴，吐出一个光球。球体不大，悬浮在空中，表面闪动着画面。
一座神殿，两道身影并肩而立。左边那人披着雷光长袍，面容模糊；右边的年轻些，眉眼熟悉，左脸还没有面具，笑着拍对方肩膀。两人身后是漫天星辰，脚下是翻滚的云海。
光球飞向魔尊，撞在他胸口，碎开。
魔尊身体一僵。
他低头，手指碰了碰刚才被击中的地方。紫瞳里的冷光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哥哥？”
这声叫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风停了。雪也不下了。天上那道猩红裂口边缘开始泛灰，像是被什么力量压住了扩张的趋势。
贝贝漂浮起来，离地三尺，金红光芒照得整片冰原亮如白昼。它没有攻击，也没有后退，只是静静悬在那里，耳朵轻轻摆动，扫过空气时带出细微的火痕。
倩儿躺在地上，半睁着眼。她听不见声音，也说不出话，但她感觉到暖。像是小时候发烧，有人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动了动手指，指尖微微抬了下，又落回去。
贝贝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不像过去那样撒娇耍赖，而是沉稳得像个长辈。它用耳朵尖轻轻碰了碰倩儿的脸颊，一点温热传过去。倩儿呼吸重了些，胸口起伏变得规律。
魔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只手停在左颊，指腹擦过皮肤，像是在确认什么。他没戴面具的半边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他看向贝贝，声音低下来：“你从哪得到这段记忆？”
贝贝没回答。
它缓缓转身，正面对着魔尊，双耳展开，像两面燃烧的旗帜。肚子里的光还在跳动，那是光剑和魔气混合后的残余能量，还没完全消化。它能感觉到骨头在疼，五脏六腑像是被碾过一遍，但它撑住了。
“你不是坏人。”它开口，声音不再是稚气的兔音，而是带着回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是伤心的人。”
魔尊站着不动。
他握紧了手中的血色镰刀，刀身微微震颤。可他的手，有一点抖。
“你说什么？”他问。
贝贝往前飘了一段距离，停在半空，与他平视。“你本来是守护雷神的人，后来他死了，你也被人骗了，说爱人是你害的。其实不是。你只是太在乎，才变成现在这样。”
魔尊瞳孔缩了一下。
“闭嘴。”他说。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贝贝继续说，“我妈妈说过，最狠的不是动手杀人的人，是让人心死的那个。你现在就在做一样的事。”
“我说了，闭嘴！”魔尊猛然挥手，一道血刃劈向贝贝。
贝贝没躲。
金红光芒一闪，血刃在靠近时自动消散，像是被阳光照化的雾气。贝贝的身体发出轻微嗡鸣，像是有东西在体内不断压缩、凝聚。
魔尊盯着它，第一次露出一丝动摇。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那个叫他“弟弟”的人，站在神殿前对他笑。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张脸。再见到时，已经是冰冷的尸体，插着天道赐下的审判之矛。
他说他不姓命。
可从那天起，他就一直在逃。
贝贝缓缓抬起前爪，指向魔尊的心口位置。“你还记得她最后说的话吗？不是恨你，是让你活下去。可你没活，你把自己变成了怨恨的壳子。”
魔尊后退半步。
这一小步几乎微不可察，但他确实退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十指缠绕的怨灵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他很久没听见它们的声音了，今天却突然觉得吵。吵得让他心烦。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他低声说，“我只知道，我要毁掉所有想封印我的人。包括他，也包括你。”
贝贝摇头。“你不想毁。你想让他们看见你受的苦。你想有人告诉你——你没错。”
魔尊不说话了。
他站在原地，红衣垂落，风吹不起一角。
天空的裂口开始缓慢愈合，红光退去，露出原本灰暗的天色。冰原上的焦黑符文渐渐熄灭，只剩下几处还在冒着青烟。
贝贝身上的光芒弱了一些。
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知道撑不了太久。刚才那一击耗掉了太多力气，肚子里的能量还在乱窜，随时可能爆开。它必须在倒下前做完最后一件事。
它张嘴，又吐出一枚光球。
比之前小，颜色偏暗，表面浮动着零碎画面：一只凤凰坠落，胸口插着矛；一个小女孩在河边捡到发光的蛋；一个少年在寒潭底睁眼，手里攥着断掉的锁链。
光球飞向魔尊。
魔尊抬起手，本想打碎它，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看着那枚光球，慢慢收回手。
光球贴上他的胸口，沉了进去。
他闭上眼。
有一瞬间，他好像听见了笑声。不是冷笑，也不是狂笑，就是一个少年在阳光下奔跑时，忍不住发出的笑声。还有一个人喊他名字，声音温柔，带着责备：“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他睁开眼，紫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红。
不是血色，是泪光。
贝贝缓缓降落，回到倩儿身边。它趴下来，用身体挡住吹向她的风。耳朵收短了些，恢复成兔子的模样，只是颜色还是金红。它把脑袋靠在倩儿手臂上，喘着气。
它累了。
非常累。
但还好，她还活着。
魔尊站在远处，没有再动。
他看着雪地里的两人一兽，久久不动。然后他抬起手，把剩下的半边泣血鬼面摘了下来。
整张脸露了出来。
和星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一道旧伤，唇边少了那份冷峻，多了几分沧桑。
他望着贝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们……到底是谁？”
贝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是贝贝。”它说，“我是来帮你的。”
魔尊站着，没说话。
风吹过他耳边，带起一缕红发。他左手握着面具，右手垂在身侧，镰刀早已消失。
他忽然弯下腰，单膝触地。
不是认输，也不是行礼。
更像是支撑不住，不得不跪。
贝贝闭上眼。
身体的热度开始下降，金红色泽一点点褪去，重新显现出雪白的绒毛。但它仍保持着清醒，耳朵时不时抖一下，听着周围的动静。
倩儿的手指又动了。
这次，她的指尖碰到了贝贝的耳朵。
很轻的一下。
像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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