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落在冰面上，水珠沿着船骸边缘滴下。
倩儿站在裂开的冰口旁，手里还握着航海图。星辰立在她身侧，目光没有离开东边的海向。风很轻，水流缓缓漫过腐木，那截断旗上的“航”字被冲得更清晰了些。
忽然地面一震。
不是塌陷，也不是冰裂，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远处奔来，蹄声沉闷，每一步都让水面轻轻跳动。
倩儿抬头。
山影之间，一道银光破雾而出。雷光麒麟踏着湿雪疾驰，鳞片泛着紫意，角尖卷着低鸣的雷云。它直冲三人面前，前蹄一顿，溅起大片血水。
星辰立刻抬手，掌心划出一道雷纹，在空中凝成半弧形屏障，将逸散的气流挡开。
麒麟没再动，只是低头喘息，鼻孔喷出的白气里夹着细小电光。它的背脊微微拱起，皮肤下有雷脉游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它要蜕皮了。”倩儿轻声说。
话音刚落，第一片紫色鳞甲从肩部剥落，像烧红的铁片坠地，触地瞬间炸开一朵雷花。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接连脱落，整条背脊裂开细缝，新肉微露，雷光从中透出。
星辰皱眉，“这过程会伤及本源。”
“但它自己愿意。”倩儿看着麒麟的眼睛。那双瞳孔深处有雷火翻涌，却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又是一阵剧烈震颤。麒麟四肢跪地，头颅低垂，角尖朝天，三团雷光自尖端凝聚，越缩越紧，最后化作三颗浑圆珠子，悬浮于空，每一颗都像藏着一道压缩的闪电。
第一颗雷珠落下，星辰伸手接住。珠子入手滚烫，雷意直冲经脉，他指节一紧，腕骨处传来刺痛，但没松手。
“挡一次致命伤。”麒麟开口，声音稚嫩却清晰，“你用剑，最怕被人近身断路。这颗雷珠，能在你死前炸开敌人。”
星辰点头，将雷珠按进斩月剑柄暗格。咔的一声，机关闭合。
第二颗雷珠飞向倩儿。她摊开手掌，珠子落入掌心，温度比刚才低些，但内部雷劲更加活跃，电蛇在表面游走，映得她指尖发亮。
“凤凰火加雷珠，炸龙宫够用。”麒麟咧嘴一笑，尾巴晃了晃，“我说的。”
倩儿低头看珠子，又看向胸前的凤凰骨。两者之间确实有种微妙感应，仿佛一点就燃。
“谢谢。”她轻声说。
麒麟甩了甩头，似乎不太习惯被道谢，转而盯着第三颗雷珠。它浮在半空，迟迟未动。
“那个绿毛猴不在？”麒麟问。
“他去捡糖纸了。”乐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乐天抱着琵琶从冰堆后钻出来，嘴里叼着半根糖葫芦，头发乱翘，鞋底还沾着泥。
“你刚才去哪儿了？”倩儿问。
“那边有个坑，底下全是碎瓷片。”他走近，把糖葫芦插在雪地里，“我猜以前有人在这炼过丹，留了不少瓶渣——哎，你们干嘛都不叫我？”
没人回答。
因为第三颗雷珠动了。
它突然划出一道弧线，直冲乐天面门。
“卧槽！”他本能抬手去挡。
雷珠撞上掌心，猛地一震，整条手臂瞬间发麻，头皮一炸，头发根根竖起，活像顶了个鸟窝。
“你干啥！”他跳脚甩手，“这玩意儿带电啊！”
麒麟仰头大笑，声音清脆得不像神兽，倒像山里偷果子的小孩。
笑声未落，它全身鳞片几乎全部脱落，旧皮如灰烬般随风飘散。新生的鳞甲泛着淡金色，质地更薄更柔，角也短了一截，显得脑袋格外大。
它站起身，比之前小了一圈，走路有点不稳，像是刚学会奔跑的幼兽。
“我饿了。”它说。
然后转身，慢吞吞往山林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回头看了倩儿一眼。
那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可倩儿觉得心里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
麒麟跃入林间，身影消失在树影深处。
风重新吹起来，带着融雪后的湿气。
星辰检查剑柄，确认雷珠稳固。倩儿把手中的雷珠小心放进药瓶夹层，盖上软塞。乐天还在抖手，一边骂一边摸头，发现头发全炸着，愣了下，又嘿嘿笑出声。
“这算不算我也有一件法宝了？”他问。
没人理他。
倩儿望着麒麟离去的方向，忽然想起什么。
“它刚才叫你绿毛猴。”
“对啊。”
“可你头发是蓝色的。”
乐天一怔，低头看看自己呆毛，又抬头看天。
“难道……”他喃喃，“它能看到未来？”
话没说完，头顶雷云忽地聚拢，一道细小闪电劈下，正中他脑门。
“嗷！”他蹦起来，琵琶差点脱手，“谁劈我！”
天上无云，晴空万里。
只有他一人站在原地，头顶冒烟，脸黑了一圈。
倩儿忍不住笑出声。
星辰嘴角微动，抬手掩住。
乐天瞪眼，“你们别笑！这事儿不对劲——”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因为他看见，自己刚才插在雪地里的那根糖葫芦，此刻正微微发亮。
珠子没坏，签子也没断，可那串山楂，一颗颗泛出雷光，像是被什么东西重新灌注了能量。
他拔起来一看，最上面那颗果子表面竟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雷”字，笔画歪扭，像是小孩随手刻的。
“它给我留了东西。”
他抬头望向山林，声音轻了些。
这时，贝贝从岩石后探出头，耳朵抖了抖，鼻子动了动。
它没说话，只是蹦到倩儿脚边，仰头看着她手中的药瓶。
倩儿明白它的意思。
她打开瓶塞，取出雷珠。
贝贝伸出爪子，轻轻碰了下珠面。
电光一闪，顺着它的绒毛窜到耳朵尖，两只长耳瞬间变成淡紫色，像两片雷云挂在头上。
它甩甩头，一脸嫌弃。
“难看死了。”它小声嘀咕。
然后跳上倩儿肩膀，尾巴一圈圈缠住她脖子，把自己裹成一只毛球，只露出一双眼睛。
“走了。”星辰说。
他走在前面，手按在剑柄上，步伐沉稳。
倩儿跟上，手里攥着航海图，另一只手护着肩上的贝贝。乐天殿后，一边走一边研究发光的糖葫芦，时不时咬一口，被电得龇牙咧嘴。
船骸静静躺在身后，水位越来越高，快要淹没舱口。
断裂的旗杆仍在原地，布条上的“航”字已被泡得发白。
一行四人走向东边。
太阳升到头顶，照得冰面反光。
乐天忽然停下脚步。
他把糖葫芦举到眼前，眯眼细看。
发现最下面那颗山楂的雷光，正慢慢组成一个新的字。
不是“雷”。
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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