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净土寺,钟琉璃。
金大强冰冷的电子音,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云逍的神魂之上。
疼。
不是肉体的疼。
是一种……心脏被活生生捏碎的,空洞的疼。
云逍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个扛着门板巨剑,嘴角永远挂着油渍,眼睛亮晶晶问他“师弟,这个好吃吗”的姑娘。
那个会在他睡觉时,偷偷把兔子枕头塞给他,自己抱着剑睡的姑娘。
那个为了护住他,敢用血肉之躯硬撼化神魔猿的姑娘。
弃子。
她是一枚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
为什么?
人皇昊,你他妈的到底在下什么棋!
云逍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骨髓深处涌出的,冰冷的愤怒。
他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眼前的老者。
“这,就是你的答案?”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老者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映着万古的星辰,也映着无尽的悲哀。
“这不是我的答案。”老者轻轻摇头,“这是昊小子的布局,也是……这盘棋的规矩。”
“规矩?”云逍笑了,笑声干涩,“谁定的规矩?”
“天定的。”
“那我便逆了这天。”
老者沉默了,他看着云逍眼中的疯狂,许久,才叹了口气。
“孩子,棋局已经结束了。你看到的,是过去,是定数。”
“定数?”云逍喃喃自语,“这世上,哪有什么定数。”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向棋盘,似乎想将这该死的棋局彻底掀翻。
然而,他的手穿过了棋盘。
如穿过一团虚影。
石质的棋盘,在他眼前开始变得透明,上面的棋子,无论黑白,都化作点点星光,缓缓消散。
孙刑者、牛魔王、八戒……杀生。
那些代表着一个个鲜活生命的棋子,就这样,消失了。
最后,连棋盘的纵横线条也开始模糊,化作一缕缕混沌的气流,最终彻底不见。
石桌上,空空如也。
仿佛那盘跨越万年的惊天棋局,从未存在过。
“棋局……没了?”云逍一愣。
“看完了,自然就没了。”老者淡淡道,“昊小子留下的,只是一段段固化的因果影像,让你这个后来者,能看懂棋盘罢了。”
“看懂?”云逍自嘲一笑,“我越看越糊涂。”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乱麻。
自己是执棋者,杀生是破局者,琉璃是弃子……师父玄奘是一切孽缘的源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部神话版的家庭伦理狗血剧吗?
“你会懂的。”老者说着,伸手入怀,慢悠悠地掏出一样东西。
一个紫金色的葫芦。
葫芦不大,只有巴掌大小,通体紫金,上面刻满了细密而古老的符文,散发着一种温润的光泽。
正是云逍在红孩儿记忆中看到的那个。
“你要的东西。”老者将葫芦递了过来。
云逍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葫芦入手,触感温凉,并不沉重。
他用【通感】稍微探查了一下,却感觉如泥牛入海,什么都感知不到。这葫芦就像一个绝对的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的探查意念。
“拿着它,去救你的师父吧。”老者说道。
云逍握紧了葫芦,抬头看着他:“前辈,这葫芦……到底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老者捋了捋稀疏的胡须,“不过,老头子得提醒你几件事。”
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第一,想破那【小灵山万佛阵】,非三器合一不可。”
“三器?”云逍心中一动。
“此为,紫金葫芦。”老者指了指云逍手中的葫芦,“另外两件,一件在那女娃身上,一件……在你自己身上。”
云逍立刻看向杀生。
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根平平无奇的降魔杖。
另一件,在我身上?
云逍迅速盘点自己所有的家当。
腰牌?心经?面具?
都不是。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神念探入储物法器。
那卷由金翅大鹏交给他的,用暗金色羽毛制成的卷轴——《混沌初记》。
此物,是前往灵山的“门票”,也是一种知识的“污染”,更与三尊古佛同源。
难道……是它?
云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人皇的布局,竟是如此深远。连狮驼岭一行,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第二。”老者竖起第二根手指,“三器齐聚,只是基础。想要引动它们共鸣,破开阵法,还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云逍急忙问。
“一个‘引子’。”老者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它不是一件具体的物品,而是一种意志,一股执念,一道……能让三件本不相干的神物,产生共鸣的桥梁。”
“引子……是什么?”云逍追问。
老者却摇了摇头:“不知道。昊小子没说。这需要你自己去找。”
云逍的心沉了下去。
这比给他一个明确的目标,更让人绝望。
大海捞针。
“第三。”老者竖起了最后一根手指,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你只有七天时间。”
“七天?”
“对。”老者沉声道,“那【小灵山万佛阵】,本质上是一个炼化大阵。它以盘丝岭方圆百里的生灵为祭,以那七个女娃娃为鼎炉,日夜炼化阵中的一切。七日之后,大阵功成,你师父他们,连同那三尊古佛,都会被炼成最本源的能量,魂飞魄散,连存在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抹去。”
七天!
云逍感觉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自己的背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时间,地点,条件……
每一个都像是通往地狱的请柬。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震惊和压力都压进心底,对着老者郑重地抱拳躬身。
“多谢前辈指点。”
无论如何,对方为他指明了方向。
“去吧。”老者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路,得你自己走。”
云逍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云逍回头,却发现老者看的不是他,而是杀生。
“丫头,你留一下。”
杀生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云逍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杀生,又看了一眼老者。
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话,恐怕才是关键。
“大强,我们退后。”云逍说道。
“指令确认。”金大强迈着沉重的步伐,和云逍一同退到了远处。
云逍想用【通感】去听,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了那片空间,什么都感知不到。
石桌旁。
只剩下老者和杀生两人。
老者浑浊的目光,落在杀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丫头。”他缓缓开口,“老头子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我看得出,你身上那股古老又死寂的气息……经历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杀生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想改变什么,老头子不管。”老者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千钧之重,“但有一件事,你要记住。”
他抬眼,望向远处云逍的背影。
“那小子,身上有昊小子的传承,是新的‘执棋者’。他的命格,比你想象的要重得多,重到足以压垮三界。”
“你若真的想……逆转结局,就要做好,承受难以想象的因果反噬的准备。”
杀生依旧沉默着。
她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云逍的背影,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光。
像是黑夜里,燃起的唯一一豆烛火。
她咬着下唇,力气大得几乎要咬出血来。
许久。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我知道。”
老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有怜悯,有无奈,也有一丝……敬佩。
“去吧。”他挥了挥手,“照顾好他。”
杀生对着老者,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云逍。
云逍看着走来的杀生,她还是那副样子,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前辈和你说了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杀生摇了摇头。
“走吧。”她轻声道,“时间不多了。”
云…逍还想再问,老者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就这么出去,怕是走不出百里,就要被灵山的秃驴给截了。”
老者站起身,对着虚空吆喝了一声。
“黑丫头,出来接客了!”
话音刚落。
云逍面前的空气,突然开始扭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
嗤啦——
伴随着布帛撕裂般的刺耳声响,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出现。
那裂缝里,不是虚无,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黑暗,仿佛连接着某个未知的深渊。
一股阴冷、暴戾,却又带着几分慵懒的气息,从裂缝中弥漫而出。
一只穿着黑色绣鞋的脚,先探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子,不情不愿地从裂缝中走了出来。
她身段高挑,肌肤胜雪,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后。
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却偏偏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和嫌弃。
她走出裂缝,先是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白皙得晃眼的腰肢。
然后,她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目光在云逍、杀生和金大强身上扫过。
“老头子。”她撇了撇嘴,声音清冷又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你让我出来,就是为了护送这么几个货色?”
她的视线在云逍身上停了一瞬。
“一个元婴巅峰的小子,看着挺机灵,可惜修为太差。”
视线又移到杀生身上。
“一个气息诡异的丫头,半生半死,像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金大强身上,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讶异。
“还有一个……铁疙瘩?”
黑裙女子皱起好看的眉头,语气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这配置,也太寒酸了吧?连给本姑娘塞牙缝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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