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的炕占据了将近一半的空间，炕头叠着少量的换洗衣物，家里连收纳衣服的柜子都没有。
锅灶、橱柜、桌凳几乎将另一半空间填满，而且物件都是老旧破败的，看上去不令人放心。郑家的大部分活计都在这炕上进行。
和邻居相挨着的墙是由木板和草泥混合堆砌而成，灶壁边糊了些报纸，能遮住一些泥灰掉落在炕上，但也显得粗糙而简陋。
屋顶更是由木板、石片、草泥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弄着封顶，看上去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坍塌，让人担心冬天的大雪会会压垮这不靠谱的屋顶。
郑娟接过周秉昆手中的大包袱，将其解开，取出她今天穿了一天的宽大棉衣裤，这套是周秉昆还要穿的那套棉衣裤，而那套内衣内裤郑娟抓在手上说：“我先帮你洗了，再给你。”
周秉昆点点头，这些都是小事。随后目光一直巡视着屋内的情况，不禁皱起了眉头，深深叹息一声，这居住环境还真是贫民窟的状态，也不知怎孕育出郑娟这么漂亮的女孩。
低头间看见正凝视着自己的郑光明。他想努力看清自己的面容，大概心里充满好奇。
周秉昆主动向他打着招呼“你好，我叫周秉昆，今天刚认你姐当我姐。”这话有点绕口，惹得郑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叫郑光明，那以后叫你哥了。”郑光明觉得这个人很友善，姐姐认可的人，他也愿意认可。
郑光明摸索着给周秉昆倒了一杯水，他非常高兴的接过来喝了几口，走这么远，也有些口干。
接下来，郑光明又走到姐姐身边，向她讲述了今天家里的情况：“今天上午，胡大妈来了一次，我和她说了，姐去亲戚家了，她不信，在屋里待了好久才走。”
“下午又来了一次，见姐还没回来，就让我转达，明天上午会带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上门，如果还不在家，就会下达强制下乡文件。”郑光明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毕竟还是个小孩，很容易被唬住。
郑娟听了，也有些慌张，但见周秉昆一脸淡定，心这才稍稍安下来。她把弟弟拥在怀中，安慰道：“别怕她，她是吓唬我们的，明天这周秉昆哥哥帮我们和她们交涉，他有文化，知道怎么说。”
郑光明把头又转向周秉昆，小声问道：“秉昆哥，是这样的吗？”
“是的，明天上午我就在你家等着他们，她们在欺负你们不懂政策，我肯定站出来为你们争取权益，别怕，伟人告诉我们，不要怕这些纸老虎。”周秉昆的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让人不禁心生信服。
周秉昆的话让姐弟俩安下心来，不再害怕那些人的到来。屋里气氛开始轻快起来。
现在时间还不到五点，周秉昆也没急着走，坐在炕沿和姐弟俩聊天。和他们说一些外面的趣事，让他们向往不已。
郑娟边整理周秉昆带回来的衣服，也讲着在这生活的点点滴滴。郑光明还有点胆怯，目光一直追随着姐姐的身影，那抹亮眼的蓝色。
“光明的眼睛有去医院看过吗？”周秉昆看着郑光明那浑浊的眼睛，向郑娟问道。
郑娟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了一眼正在观察弟弟眼睛的周秉昆，缓缓开口道：“很早就看了，是街道组织的医院的义诊。医生初步诊断是先天性白内障。”
她的声音有些低落，接着说道：“医生说光明出生时，晶状体就出现混浊。它可能是因为遗传因素，或者母亲在孕期受到感染等引起。晶体混浊会阻碍光线进入眼内，从而影响视力发育。如果不及时介入治疗，情况会越来越糟，到最后，严重时可导致失明。”想起医生的话，郑娟忍不住心酸起来。
郑光明的眼睛一年比一年状况差，以前还能依稀看清人的脸，现在就剩下模糊一片，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或者整个世界都打上了马赛克，或许明年就只剩下微弱的光感，再然后，他的世界将陷入一片漆黑。
“后来，还找了中医看，也捡了些中药给他吃，买了眼药水回来滴，但没啥效果，我们也不知怎么办了。”郑娟说到最后，忍不住泣不成声。
“姐，别哭，我不怕的。”郑光明有点慌了神，爬上炕去安慰姐姐，“妈不是说了吗，这都是命，是上天注定的。”这是底层对生活无奈的安慰。
周秉昆一阵沉默，这种先天性白内障，在现今这个年月，确实算得上是高精尖的大手术。先天性白内障是指出生前后即存在，或出生后一年内逐渐形成的先天遗传或发育障碍导致的白内障。
其发病机制较为复杂，可能涉及基因突变、孕期母体感染如风疹、单纯疱疹病毒等，或是母体营养不良、代谢紊乱等多种因素。
对于先天性白内障，主要的治疗方法确实是手术摘除混浊的晶状体，并植入人工晶状体。但以目前的医疗条件，吉春没有这个技术水平，甚至连省城可能都难以开展这类手术，只有京城或者国外的一些先进医疗机构才有这种技术和能力。
他还是开口了：“那医生有没有说有延缓这种病的方法？”
郑娟对弟弟的病一直都很上心，她止住了哭声，闷声道：“那次义诊，几个医生还专门讨论了一次，说暂时可以用药物辅助来延缓病情的恶化。”
“使用一些抗生素眼药水和眼膏药物来尝试控制眼部的炎症，以减少眼部感染的风险。不过药物的作用比较有限，而且这些药水和眼膏价格比较高……”她一脸惭愧，声音也越来越低。
周秉昆懂了，这年月，抗生素类药物，价格都不便宜。就她家目前这个状况，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哪还有额外的钱来购买药品。
周秉昆有些怜惜这个懂事的小男孩，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命运如此多舛。
沉重的话题翻过，又聊起了郑家的收入来源。
他们这种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群，没有技术，没有学识，甚至连体力都没有。
仅靠郑娟在家加工好的山楂糖葫芦，由郑母在街面上贩卖，每月能有十来二十元的收入就很不错了。
而且只有郑母一人的定量粮食，不够的只能买高价粮，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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