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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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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少主卢少章被逐出了卢氏宗族,究竟什么原因,被压的严严实实的,一个字也没传出来,不过精明的人也还是能够猜出一些端倪来。

先前关于皇帝的谣言,后来便是长生大长公主的,这两个大周最尊贵的人,一下子陷入了谣言风波之中,这怎么可能只是巧合?

而所有的谣言,都与卢氏或多或少有关系。

皇帝出事的时候,便有传出二皇子牵涉其中,尔后,长生大长公主的谣言,更是起因于许夫人,而这许夫人便是卢氏女,这些年来与卢氏也走的十分的近!

这前后两件事,说是和他们卢氏一点关系都没有,谁信?

谁也不信。

如今卢纲又将自己的独生子给逐出宗族,事情便更加显而易见了,不过皇帝和大长公主都没有开口,也没有实际的证据,大家自然不好开口了,更何况还牵涉到了宫里的二皇子,一个不好,很有可能会陷入皇家争斗之中!

……

许夫人出殡之后,许大将军便派人入京,向皇帝恳求将独子许航带往西州,皇帝恩准,不过许少爷却坚决不愿,说要去为母亲结庐守陵。

孝子孝心,便是皇帝也不好阻止。

而许航这番拒绝,除了赞赏他的孝心之外,自然也有议论他这般做是因为那些谣言的关系,卢氏的死,长生大长公主原本便有很大的嫌疑,还有那萧顾,现在可是在西州,许航去了西州焉能有好日子过?去给亡母守陵,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长生得知了消息之后沉默良久。

“孩子还小。”萧惟知道妻子伤了心,这些年来,她对许航的看顾虽然及不上皇帝与阿顾,但也绝不会少!而如今,那孩子却做得如此决绝,即便他去西州,也好过这般!“他又是与卢氏相依为命……”

“我知道。”长生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事。”

“长生……”

“人活到这个岁数了,也没什么事情是看不开的。”长生笑道,“再说了,这孩子的性情我知道,他这般做也是在情理之中,就像你所说的,他是与卢氏相依为命长大的,这份感情即便是许昭也无法取代,他不去西州也好,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表哥怕是也要伤心了。”

“终究是他儿子,总会有过去的一日。”萧惟道。

长生笑了笑,“是啊,这世上唯一隔断不了的便是这血脉亲情。”说完,又沉默了下来。

“想阿顾了?”

长生没有否认,“是我们没保护好孩子。”

“他不是小孩子了。”萧惟道,“自己做的事情该自己承担,再说了,年少的时候吃些苦也没什么,比起我们当年,他已经算是很舒服了。”

“这倒也是。”长生笑道。

萧惟看着妻子,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便说吧。”长生道。

萧惟抬手抚着妻子的脸,却没有开口。

长生失笑,“怎么?我憔悴的都让你不忍直视了?”

“我这不是看着吗?”萧惟道。

“那是不是发现原来你娘子我已经老到了让你惊讶的地步了?”长生继续笑道。

萧惟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不行。”长生摇头,抬手覆上了他有些冰凉的手,“萧惟,现在还不行。”她知道这些年他并没有真的在家里带孩子,萧氏一族那里他也下了不少的功夫,便是不能给王氏致命一击,但也可以让他们伤筋劳骨的,但是现在不是时候,“不说如今的状况经不起大震动,便是能,现在我们也没办法一下子将王氏连根拔起,既然如此,何必毁了你多年筹谋?安逸是能安逸几年,可几年之后再来一次,你不累我也累了。”

“我心疼!”萧惟道,眼底迸着寒意,对那些让他心爱之人如此劳心劳力的人的寒意!“长生,我心疼!”

“那好啊,证明我虽然老了,可还是有些魅力的。”长生笑道。

萧惟无奈,“你啊。”

“好了。”长生笑道,“这般腻歪都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我们这岁数加起来都快一百了,总还是跟少男少女一般,也不怕别人笑话!”

“有什么好怕的?”萧惟道。

长生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更浓,眉眼间也染上了春色,的确都不年轻了,只是有些东西绝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便消失,相反只会更加的浓厚,“是,我的夫君大人。”

这辈子能与你相伴,是我此生大幸!

不能翻脸,可若是置若罔闻的话,怕是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了!

长生不想皇帝亲政大典前再生事端!

是时候该见一见了。

……

“真的是王氏一族在背后搞的鬼?!”

皇帝震惊之余更是勃然大怒,这些日子他怀疑过很多人,但是却偏偏没想到居然会是那个王氏!

昔日的王氏的确很辉煌,也很让朝廷忌惮,但是这些年来,尤其是他登基一来,王氏日渐式微,在南方士族之中,甚至反过来被曾经附庸它而生的家族骑在头上,可是没想到……

“感情这些年来他们都不过是在示弱?根本就还一直藏着狼子野心!”

卢纲将进宫请罪的时候他还有所怀疑,毕竟所有事情甚至连那暴毙的卢氏也都与卢氏一族关系不浅,现在他说一切都是王氏在背后策划操作这一切,他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全信了,甚至怀疑卢纲这不过是断臂救己,牺牲一个儿子将罪名退给王氏,从而保住卢氏!

这不是没可能,毕竟一个儿子哪里有整个家族重要?更何况现在那卢少章也不过是被逐出宗族怕了,又不是丢了性命!

就凭他明明知道那卢少章经手了不少事情都还将人给送走,便知道卢纲并不是真心请罪!不过是为了保住儿子一命罢了!

爱子之心人人有之,更何况是独子,但卢纲这所谓的请罪便显的极为的敷衍!尤其是他还将罪责推给了远在江洲,且多年来没有任何族人入朝的王氏!

皇帝想着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绝不可能就这般信了卢纲,甚至即便是真的,他也不可能就这样饶了卢氏!被利用又如何?到底很多事情是他们做的,是卢少章做的!从犯也是犯!他卢纲如此作为,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处?!

不过,到底是皇帝,与自己的个人仇怨相比,他更加在意的是士族的不安分!卢氏都来了京城多少年了?这些年来,朝廷也从未亏待过他们,他们还有什么不满?!

可没想到——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谋逆造反吗?!”

年少的皇帝怒不可遏,可却也有些气急败坏有损帝王威严了。

长生没说话,只是神色漠然地看着他。

到底是自幼当皇帝的,即便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可很快也便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尤其还是在这般目光之下。

“姑姑,朕……”

“造反倒不至于。”长生没等他说完便继续道,“至少在这二十年间是做不到的,王焕之是个聪明人,明知道不成功的事情绝不会去做。”

皇帝忙收敛情绪,冷笑道:“也就是说只是冲着朕来的?!”

“也许可以说是冲着我来的。”长生道,“你是我养大的,又没能如所有人所愿的对我怀恨在心只等着亲政之后收拾我,他便只好亲自动手了。”

“姑姑……”

“开玩笑的。”长生笑道,“不过当年若没有我的话,王焕之如今必定权倾朝野,王氏一族也必定能成士族第一。”

皇帝神色凝重,“所以,只要有朕在,他便对付不了姑姑!”

“皇帝。”长生敛去了笑意,“永远都要记住,真正的较量从来都不会为了私人恩怨,你真正的敌人谋取的也绝不会是那所谓的一时之快!”

皇帝神色一僵,“是朕狭隘了。”

“王焕之虽然不简单,不过也还没资格让我大周的皇帝亲自下手对付。”长生继续道,“阴谋诡计之下的博弈,陛下只需看着就行,记住,要做那下棋之人。”

“侄儿受教!”皇帝行了一礼,应道。

长生颔首。

她是被紧急召进宫来的,而皇帝这般做的目的便是需要她核实卢纲所奏是否真实,方才进来时候的皇帝冷漠讥讽,尔后,便是勃然大怒……

也便是在这一刻,她方才发现了一个问题,或者该说是隐患,她一直忽略的隐患!

皇帝并未从当日被算计一事走完全走出来。

不过这事……

“去慈宁宫。”

钱太后与长生大长公主之间的往来不多,甚至除了节日的宫宴或者必要的客套之外,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其他往来,像那次钱太后直接杀到大长公主府的例子更是特例,而如今,大长公主主动去慈宁宫,也是特例!

大长公主竟然主动去找钱太后?

做什么?!

没有人觉得这两人不过是叙叙旧罢了,即便是钱太后也并不觉的长生到来只是过来闲话家常!即便她对着宫人是这般说的。

香茗品茗之间,最终沉不住气的也还是钱太后。

能让她主动找来的,绝不是寻常之事,而她手中不寻常的事情,必定关系到皇帝!屏退了左右之后,钱太后便直接开门见山了。

结果也如她所料,长生来这里的确不是闲话家常的,也的确是因为皇帝。

“皇帝仍有阴影?”钱太后面色凝重。

长生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了皇帝身子上面,甚至连皇帝会不会因为那一夜不算愉快的经历对男女之色生出了厌恶,独独没想到他会害怕。”

钱太后苦笑,“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未曾这般想过……”皇帝的整个成长过程,唯一恐惧的或许便是大长公主让他这个皇帝当不成,“皇帝是怕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有人这般算计他,而这一次,他或许便没有这般好过去了,他是在后怕!”

“嗯。”长生颔首,“我们一直欣慰地看着他长成了帝王,有帝王的威严,也会帝王心术,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做的比他的先祖都还出色,我们一直认定他会是一个好皇帝,亲政之后,也能担的起江山社稷的众人,可却忘了,他还年轻。”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钱太后不在乎是什么理由,只想解决的法子,“他必定不愿意承认,也更不会愿意有人说穿!”

“好好跟他谈谈吧。”长生道,“您是他母亲,孩子在母亲的面前不会惧怕丢脸的。”

钱太后看着她,握紧手心,“你不管吗?”

“皇帝最怕的或许便是我看出来吧。”长生道。

钱太后苦笑,“是啊,他应该最怕你看出来!他一直说绝不会让你失望,如何会愿意看你失望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挫折罢了,若是这般便被吓到了,他如何还能在你面前站直腰杆?!”她的话越说越激动,“秦长生,你可知道有时候我恨不得撕了你!”

长生也不恼,反而笑道:“自然知道,若是有人敢抢了我管教儿子的权力,我一定将她撕成碎片仍火了烧了,连灰都不留!”

钱太后一窒。

“怎么?太后娘娘没有这般感觉?”长生笑道。

钱太后觉得自己这辈子在她这里永远也别想讨到一丝便宜!“我会找个机会好好跟皇帝聊聊,不过皇帝之所以会恐惧,也与这些事情不了了之不无关系!若能快刀砍乱麻地将人处理了,哪里还需要害怕?”

“可惜啊,就是不能。”长生道。

钱太后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王氏一族如此挑衅,就真的不管?”

“自然不能。”长生道。

钱太后继续道:“你打算如何?”

“他王焕之想绝我皇家的后嗣,我便让他祖宗不得安宁!”长生冷笑道。

钱太后背脊一凉,不过也没有开口追问下去,“你有分寸便好。”

长生笑了笑,“方氏是个好妻子,虽说也跟你抢儿子,不过你最好别恨她,她可不是我,没有铜墙铁壁。”

“你——”钱太后气结,“大长公主放一万个心便可,我们婆媳会亲如母女!”

这女人便是到了最后也不让她好过!

恨?

的确恨,不管是身为母亲还是身为妻子,甚至身为女人,她都恨眼前这个女人,或许没有一个女人看着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占据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还能心平气和吧?

不过好在……

好在她克制住了。

熬过了那些痛苦之后,如今一切都会好的。

她给予她的除了这些痛苦之外,还有她儿子至尊地位,她后半生的安逸生活!

而她却几乎什么也没得到过。

权力、名声如今甚至连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与丈夫也都深受其害,到了最后,她秦长生或许会一无所有。

“别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萧驸马是个不错的丈夫,有些事情该解释清楚便解释清楚,别到了最后真的无法挽回了。”

“太后娘娘也信那些谣言?”长生好笑道。

钱太后正色道:“谣言自然无稽,不过男人到底是男人,即便他信你,可谣言的可怕你不是没见识过,有些事情防患于未然也是不错!”

“倒也是。”长生笑道。

钱太后知道她未必听得进去,不过她该尽的心也都尽到了,其他的便无需再多干涉了,至于皇帝……

即便她是亲生母亲,可要面对的却是身为皇帝的儿子。

让那意气风发亲政在即的儿子坦白内心的恐惧,这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她还是感激,感激秦长生给她这个尽母亲责任的机会!

……

南方这些年变化的确很大,其中最大的,除了已经成为历史的地方军之外,便是那些士族了,多年下来,曾经的四大士族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卢氏一族便不用说了,举族迁往京城,留下来那些死都不愿意走的老人也都一个个地离世,卢氏一族留在青州的痕迹越来越少,如今的青州的孩童已然不知晓青州曾经有一个望族卢氏存在!而曾经风头最盛,甚至有成为士族之首的王氏也沉寂衰败下来了,卢氏的报复与内斗,朝廷的推波助澜,萧氏的兴起,都在积压着王氏一族的生存空间,还能够占着四大士族的名头,而没有被取而代之,便是因为他有一个颇有能耐的家主!而依旧不变的便是郑氏了,郑氏还是那个样子,谁强便倒想谁,墙头草一个,不过在这世道,不变便是落后,如今的郑氏风光依旧,却也危机重重,唯一蒸蒸日上的便是萧氏了,除了有任三江总督的萧瑞之外,还有坐镇京城的长生大长公主驸马萧惟,萧氏一族这些年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所以,皇帝亲政,大长公主放权,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萧氏一族已经是十足十的大长公主一派了!

长生执政的这些年一直避免出现一个大长公主一派,可即便无法将这话说出口,大长公主一派也早已成型,不过与其他权臣不一样的是大长公主的派系不再朝堂之上,而是在军中,在民间,但也这些也正是最可怕的!

文人派系算得了什么?

唯有军权才是最重要!

至于士族方面,大周皇朝最畏惧的不就是这些士族之人吗?

……

萧氏一族这大半年来一直弥漫着一股惴惴不安的气氛,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怕皇帝亲政之后会清算大长公主从而迁怒萧氏,可现在担心的是萧惟与长生大长公主翻脸!

京城离绵州虽然远,可到底也还是有距离的,如此事关家族的大事,再远也能传到,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信,觉得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的,可不安已经有了,哪里经得起这些谣言?

萧瑞不得不回绵州安定人心,只是却作用不大,族中甚至有人在议论萧惟父子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像,还有说当初大长公主不是在京城里面怀孕的,是在外边怀的,虽然一直说当时是跟萧惟在一起的,可谁知道是不是?又谁知道大长公主背地里跟谁做了什么事情?

还有,萧顾与萧氏不亲,这也是事实!

不安的情绪日积月累的。

萧瑞也忧心不已,不过倒不是忧心这些谣言,也不是真的怕谣言是真的,而是担心这些谣言背后的可怕黑手!

能在京城设计挑拨长生大长公主夫妻,究竟要有多大的本事和勇气?

可从去年皇帝出事到现在萧顾身世之谜,种种迹象都说明了有人按耐不住了,要动手了!而显然,大长公主夫妻猝不及防,被打的狼狈不堪!

真的是王驰吗?

萧瑞接到京城的消息便是他,可是这些年他在江洲始终盯着,见到的只是他为了保住王氏一族而日夜奔波劳累殚精竭虑的模样,在这般情况之下,他还能谋划出这样的可怕陷阱?!

不。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出手狠辣吧。

昔日辉煌的王氏一族,被一点一点地打压至此,他如何能不恨?而昔日才高八斗天下闻名的王焕之,如今只能龟缩在这江洲之中,如何能不恨?

若是没有大长公主的话,他必定展翅高飞,甚至有可能让士族再度回到那与朝廷旗鼓相当的辉煌时代!

平心而论,萧顾的确佩服这个男人,而作为对手,便更觉其可怕!

而如今,沉寂多年的猛虎苏醒了,不知京城那边会如何应对!这些年来,南方因为裁撤地方军一事便有些人心浮动,若是朝廷对王氏下手,怕是会出事。

萧瑞没有猜错,长生大长公主的确没打算就这样作罢,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般的手段报复!

王焕之狠辣,她秦长生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场大火,让沉寂多年的王氏一族再一次成为南方多州津津乐道的话题,建元十三年六月初一,对于漫长的大周历史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日子,甚至史书上也没有记录在案,不过在民间野史当中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在后世被描绘出了不少精彩的故事。

这一夜,一场大火袭击了王氏宗祠,这个百年大族屹立在江洲的宗族被这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与卢氏当年那一场大火相比,王氏宗族的这火没烧死人,没出人命,似乎可以说是幸运多了,可对于王氏族人来说,宗祠被烧,历代祖宗的牌位被烧,便如同在他们原本便脆弱的神经中砸下了一块巨石!

原本便岌岌可危的宗族骄傲,彻底地被烧毁了!

这一夜,无数的王氏族人在大火前哭泣,甚至有人要冲进去与宗祠共存亡!

而作为家主的王驰,在大火前仰天长啸,尔后,吐血倒地。

萧瑞急忙赶回江洲处理善后事宜,与此同时,当夜的情形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长生的案台之上。

在这炎热的盛夏,那密信当中的一字一字却让她遍体生寒。

不是惧怕死人的力量,而是活人。

是王氏一族那一个个活着的人!

更是王焕之!

王氏一族在为难关头多表现出来的宗族信仰是可怕的,而在困难重重之中还能让家族迸发出这般力量的王焕之更可怕!

士族的可怕之处,不是他们占据了多少资源,多少财富,而是这份精神!

不过,她并不后悔这样做!甚至该庆幸这样做,因为这般,她才真正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对手到底有多可怕!

“王驰必定不会轻易作罢。”萧惟并不赞同长生这般做,毁人宗祠,终究是不地道,“我会让萧瑞……”

“不必。”长生打断了他的话,“即便萧氏出面承认,王焕之也不是傻子。”

“可是……”

“我的名声已经够臭了,不怕再多这一桩。”长生道。

萧惟无奈,“你便不能让我为你背背?”

“你怎么没背呢?”长生笑道,“戴绿帽子这般的污名还不够?”

“你啊。”萧惟自知说不过她,毁了王氏宗祠的确不地道,但是王焕之的所作所为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若不让他痛心,如何能消他们心头之恨?他想让他们一家家破人亡,他们何须客气?“你以后的防卫由我负责。”

“好。”长生没有拒绝,不过也并不觉的王驰会直接动手报仇这般没水平!

事实上,她也没有猜错。

江洲那边的消息每天都传来,王驰强撑着病体亲自带人清理废墟,然后召集族人商议重建事宜,而面对族人的指责,也都一一承受,将宗祠被毁一事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萧瑞严阵以待。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王驰并未追究走水的原因,对外的解释便是看管不利,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

萧瑞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宗祠被毁这是多大的事情?任谁都忍不了,可偏偏他忍了!这时候忍了,便意味着接下来的报复会更加的猛烈!

王焕之到底想做什么?!

长生大长公主又究竟想做什么?!

这绝对是一步臭棋!

绝对是!

唯一能够得到的好处便是一时的畅顺,可接下来要面对的报复会更加大更加可怕,难道她这是想要逼疯王焕之?还是她位高权重久了,便将这对手不当回事了?!

萧瑞自然不能指责长生,但是给萧惟的书信还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他手上了,也很快得到了回复。

盯紧王驰。

就只有一个。

萧瑞苦笑不已,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子,只是大哥也莫要糊涂了好!

……

王氏宗祠这事震动过南方士族一阵子之后,便又沉寂下去了,而王家家主王驰王焕之也因为带病善后,以致重病不起,到了王氏宗祠终于开始重建了,他才有所好转,不过却落下了心痛咳血的毛病,为了养病,将家主的事务都交给了族中的晚辈,搬去别院养病去了。

而在这期间,建元帝的亲政大殿也顺利举行,幼年登基的建元帝终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周皇帝了,而执掌政权十几年的长生大长公主也正式卸任,大周由女子主政的时代结束,真正的建元一朝正式来临。

亲政大殿之后,长生大长公主便搬到了郊外的温泉庄子去住了,而不管愿不愿意,萧驸马都随行了,虽然这些日子这对夫妻似乎和好了,可在那般谣言之下,谁都不信他们真的能和好,再说了,那谣言都还没解决呢?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可惜的是,不管是许家还是大长公主甚至连皇室都没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谁也没管那谣言,任凭这他们继续传,传着传着,也便觉得腻歪了没意思了,竟渐渐地消散了。

自然,主要还是没有人推波助澜。

建元帝在亲政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长生大长公主那一跪拜,彻底地打消了那些想对大长公主秋后算账的人的心思。

皇帝说,姑姑待他恩重如山!

不是大长公主,而是姑姑。

不是勉勉强强装模作样的一跪,而是三拜九叩的大礼!

皇帝不允许任何人找大长公主麻烦,即便是那萧驸马,只要他姑姑还想要,他便不允许他有任何的不敬!

所以,萧驸马随着大长公主去别院了。

大伙儿也都明白,即便没了大权,长生大长公主也还是长生大长公主,地位稳如泰山,谁也动不了!

大典之后,便是秦阳也说,她居然没养出一头白眼狼来。

长生很高兴,便是知道会是这般结果,便是对皇帝有信心,但还是很高兴,更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当然,若是她的儿子也在身边的话,那更高兴了。

“又想阿顾呢?”

“嗯。”如今似乎能够让她夜里惊醒的,便只有儿子了,“我梦到他受伤了。”

“有许昭在,不会有事的。”萧惟道,“你若是真的不放心的话,便让师父去西州走一趟。”

长生喝了口水,“不用了,当日答应了他不派人跟着,便不能反悔。”

“阿顾会好好的。”萧惟道。

“嗯。”

“睡吧。”

“萧惟,你说王驰会不会对阿顾下手?”长生继续道,虽然猜到了他绝不会为了这事便原相毕露,但暗地里必定不会作罢的!

萧惟道:“我们没忘阿顾身边放人,但江洲那边却盯的死死的,王焕之所有一切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对阿顾不利?”

“我总是觉得他这一场病有些蹊跷!”

“你若是不放心,不如我们去西州一趟。”萧惟道,“反正如今你也没事,回去看看也好。”那个地方也承载了他们几年幸福的岁月,况且,出去走走,也总好过她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

既然放权,那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皇帝,包括王氏一族。

只是,交出去了并不代表便放下了,她不管,却不意味着便不会去想不会去担心,比起真正握在手里处置,这么一个人瞎想更加磨人。

“我现在走了,不知道多少人会睡不着。”长生失笑,“便是要去,也不能去西州。”

萧惟道:“我们悄悄过去也行。”

“算了吧。”长生摇头,“我们若是去了的话,你那儿子或许还会不高兴呢。”

“他敢!”

长生失笑,靠在丈夫的怀中,“萧惟,我们阿顾真的长大了。”

“嗯。”

夜静谧无声。

长生没躺下多久又起来了,捂着心口深呼吸。

“怎么了?”萧惟皱眉,见她捂着胸口的模样,忙道:“我去叫人。”

“不用。”长生阻止了他,“我没事。”

“这还说没事?”

“真的没事。”长生认真道,“就是心里憋的慌,或许你说对了,我就是劳碌命,这一闲下来了倒周身不舒服。”

“真的没事?”

“还能骗你?”长生失笑,“也许跟这天气也有关系,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热的多了,这到了庄子也还是闷的厉害。”

萧惟还是皱着眉头。

“或许……”长生顿了顿,才继续道:“要更年期了吧?”

萧惟一愣。

“这女人年纪大了总会有些不对的,往后夫君大人多担待担待。”长生笑道。

萧惟无奈,“你啊。”

“好了,歇息吧。”

“睡不着便不要勉强。”萧惟道。

长生笑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做什么?”

萧惟没说话,只是一双黑黝黝的眼眸盯着她瞧。

夫妻这般多年,哪里还看不出来?抬手圈着丈夫的脖子,笑道:“我是不是该骄傲自己这一把年纪了都还能让夫君大人这般?”

“嗯。”

长夜漫漫,除了睡觉的确还有别的可以做,尤其是儿子不在身边两个寂寞的老夫老妻。

……

萧惟提议去西州一事的确不可行,不过长生觉得自己是应该出去走走了,总待在庄子里,她怕是真的会把自己搞的神经兮兮的,再说了,她待的近了,皇帝做起事情来或许终究还是有些顾忌,尊重是一回事,但是敬畏也还是有的。

当然,究根结底,还是她想出去走走了。

建元帝接到了庄子的信慌了一下子,不过很快便缓过来了,对身边的方皇后笑道:“朕有些舍不得姑姑。”

“陛下与大长公主亲如母子,自然会舍不得。”方皇后笑道,“不过大长公主也只是出去走走,替陛下好好看看我们大周的河山,也不是不回来。”

“皇后说的是。”建元帝笑道,“姑姑从前也说过她老了便什么也不管,只管带着驸马游山玩水去。”

方皇后但笑不语。

建元帝叹了口气,“姑姑为大周江山辛劳半生,如今既然有此心愿,朕自然不能阻拦,再说顾表弟还远在西州,姑姑待着京城难免心情郁郁,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陛下说的是。”方皇后笑道。

建元帝笑道:“那朕便让人安排……”

“陛下。”方皇后微笑道,“姑姑与驸马鹣鲽情深,这些年姑姑一直忙着朝政,先前更是被那些无稽谣言所扰,想必对萧驸马心存愧疚,这回出行未必便不是存着补偿之心,所以应当不喜人打扰的。”

建元帝一愣,看着眼前妻子微笑的脸颊,回过神来,“皇后说的是,是朕糊涂了。”

“陛下也是关心大长公主,担心她外出没人照顾。”方皇后笑道。

建元帝也笑了,握着妻子的手,“还好皇后在,不然朕就真的好心办坏事了。”

“陛下这话说的,倒是臣妾的错了。”方皇后笑道,倒有几分小女儿娇态,自进宫以来,方皇后便是一副端庄贤淑的,如今这般撒了点儿娇,到让建元帝眼中一亮了。

“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是,陛下。”

……

向皇帝请旨本只是走一走形势罢了,长生也没想过皇帝会阻止,不过更没想到最终让她行程不能如愿启程的,是来自泷州的一封急报,而泷州也本是他们此趟出行的目的地之一。

水师副总兵文子骞病逝。

“怎么会如此突然?”萧惟接到消息之后不仅愣了许久,文子骞的年岁的确比他们大上几岁,但也不至于这般快便走了?

长生眼底闪过了一抹异色,神色却不动,“不算突然,前两年司楠便曾在折子上提过这事,文子骞早年在海上折腾的厉害,前些年还年轻倒也没什么,可这两年之前落下的毛病便都冒出来了,文子骞也曾透露过希望能够提早解甲归田,是我没同意。”

萧惟一愣。

“原本是该告诉你的,只是事情一忙起来便忘了。”长生继续道,“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快就……说起来倒是我的过错了,若是我同意他的请求,或许便不至于……”

“生死有命。”萧惟虽然觉得诧异,但听了妻子的话也释怀了,“与你无关。”至于妻子为何没告诉他这事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关系亲密的人。

长生叹了口气,“当年到底是你招安回来的,还有那全蛮儿也算与我们有些渊源,如今她向朝廷提出扶灵回京安葬,皇帝那边已经同意了,我想着不如等她回来了,到文子骞灵前上柱香,再出发。”

“也好。”萧惟颔首,“怎么说也是旧相识,当初也算是一同上过战场。”

“嗯。”长生点头,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松了,知晓萧惟身世秘密的外人,最后便是文子骞了,如今他也走了,这个秘密将会随着她一同埋入地下,永远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她并不担心文子骞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的妻儿,甚至别人也不可能,因为这个秘密只会给他的妻儿带来厄运,而没有任何的好处!

人走了就好,不必让她亲自动手!

她不否认当日不同意他解甲归田是因为他知道那个可以毁了他们所有一切的秘密,她不想让他回京,但是却的确没想到他会这么去了。

不过即便再来一次,她也会这般做!多少年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

经过改朝换代与泷州的多年太平,文子骞这个名字在朝堂上已经淡化了影响力,甚至若不是此次他的未亡人请求朝廷扶灵回京的话,甚至他的死讯都不会被拿到朝堂上讨论,可即便如此,众人关注的焦点还是在他死了之后空缺下来的位置上。

长生大长公主的时代已经过去,但是建元帝大权在握的时候其实还算不上真正地到来,因为目前的朝堂还是大长公主在的时候的朝堂,未曾经过清洗甚至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动,自然,这也是建元帝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给大长公主面子。

如今,机会来了。

水师于大周来说虽算不上是第一流的军队,但镇守东南,而且是由司楠掌管的,还是当年萧驸马亲自参与创建的,若是能够将水师控制住,对建元帝来说意义重大!

而谁能够成为建元帝第一位亲自任命的大将,便意味着成为了建元帝心腹,将来的前程必定无可限量!

不过建元帝的朝议的重点却并不在这上头,而是如何妥善办好文子骞丧事上面!这虽说是朝议,但建元帝早已有了定论,所谓朝议也不过是走走过场,或许也还有摸摸朝臣们对水师的想法,大家也都不是傻子,所以也没敢太过激进,但一场朝议下来,建元帝也心中有数了。

水师副总兵对他们来说现在是一个香馍馍。

的确,他是想培养自己的心腹,眼下表忠心的人也不少,但是……

“……朕也是亲政之后才真正感觉到了这当皇帝的难处。”大长公主府上,一身常服的建元帝端坐在会客的中堂,大吐苦水。

长生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从庄子上回来便是为出行做准备的,虽然没走成但也没打算回庄子,文子骞的灵柩要回到京城还需要两个月的时间,但他们也没心思再去庄子,便也就住下了,可没想到便让皇帝抓住机会来大吐苦水了,看着眼前苦恼的年轻人,没将自己当皇帝也没将她当臣子,一副晚辈向长辈诉苦的模样,她也狠不下心来训斥,尤其是在文子骞一事之后,或许是心虚吧,到底是软了许多,“没事,慢慢来。”

建元帝又吐了许久苦水,便将话题一转,“姑姑以为……”

“陛下。”长生打断了他的话,“朝政上面的事情,陛下还是与朝臣们商议的好,内阁的几位大人都是栋梁之才,能帮得到陛下的。”顿了顿,又道:“虽说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但只要陛下运用得到,能达到目的同时或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随后,话锋又一转,“当然了,最好也还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尽数掌握自己手里,惊喜一两次便够了,多了也不是好事。”

建元帝笑了笑,“姑姑便真的撒手不管了?”

“难不成陛下真的想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长生也笑道,“还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朝中有的是能干之臣,若是陛下不满意的话,还可以找其他的,用的不顺手便换,直到用顺手为止。”

“好好好,朕便不为难姑姑了。”建元帝笑道,“不过在文将军的后事上,朕还是希望姑姑能给朕一些建议,毕竟当年文子骞归附大周一事,姑姑也出了不少的力,与文夫人也颇有渊源。”

长生道:“文家归降大周不但让大周在海上立威,也让天下人看到了我大周皇族的宽宏包容,更不要说文家给大周水师带来的革新进步,文子骞军功不算大,但他的归降本就是大功一件,再者,当年先帝也曾许下诺言厚待文家人,如今先帝虽不在了,但许下的诺言,也该兑现,这些年文家的人一直在泷州,如今文夫人扶灵回京,也算是真正地落叶归根,朝廷不该怠慢。”

“朕也是这般认为。”建元帝道,“这也是朕来姑姑这里走这一趟的原因,姑姑,朕想请萧驸马主持操办文将军的后事,不知姑姑可否应允?”

长生笑道:“这你该问他才是。”

“姑姑的人,自然是该先问姑姑。”皇帝笑道。

长生失笑,“陛下都开口了,我岂敢说不?好,此事我便替驸马应下了。”

“多谢姑姑。”皇帝松了口气似得,笑道。

长生笑了笑,便闲话家常起来了,“玉嫔的龙胎可还好?”

“太医说很好。”皇帝笑道,心情也似乎轻松了许多,“皇后照顾的很好……”

姑侄两人闲话家常了小半个时辰,皇帝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人走了,萧惟方才过来,见了妻子揉眉头似乎很累的模样,便皱起了眉头,“皇帝为难你了?”

“当侄儿的哪里会为难自己的姑姑?”长生笑道,“你这个当姑父的也别总将人往坏处想。”

萧惟并未怀疑皇帝的真心,不过到底是皇帝,“因为文子骞一事?”

“嗯。”长生颔首,“到底还是新接手,兴奋之余也忐忑,当然了,也不排除是在试探我。”

“你不生气。”

“你会跟你侄子生气?”长生笑道。

“我没侄子。”

“什么叫没有侄子?萧家的那些不是?”长生挑眉,“再说了,我的不就是你的?”

萧惟没跟她争辩,“皇帝想让你帮忙做什么?”

“不是我,是你。”长生摇头道,“他希望你能支持操办文子骞的丧事。”

萧惟并不惊讶,“你答应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没有道理拒绝。”长生颔首,“也正好全了你们的情分。”

萧惟道:“好。”

当年是他将文家招安的,如今再为文子骞做这最后一件事,也算是全了这份缘了,而且,还有全家的缘故。

文家在京城毫无根基,便是有了先帝的厚待,可到底是人走茶凉,若没有人护着的话,难免会被人怠慢甚至欺辱。

文子骞为大周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妻儿不该受此等委屈。

……

西州这半年来有些不太平,蛮人部落时常派小股队伍骚扰边境,虽说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害,但种种迹象表明,蛮人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大周建元帝顺利亲政,长生大长公主隐退,这些消息对于蛮人来说便如同一个大好时机一般,他们在等待着大周朝廷动荡之时,给西州重重一击!

“当年的空城计让蛮人损失惨重,而有仇必报为蛮人部落所信奉!”如血一般的夕阳之下,许昭一身铠甲骑在战马之上,而他的前方,是大周的边境,是他们誓死守护的战地!“阿顾,当年的西州城,我们亦血流成河。”

萧顾亦是一身铠甲,半年多的军营生活让少年的脸庞多了一抹军人的铁血坚毅之色,显然也是经过了战场血腥的洗礼,“我娘欠下的血债,我来还!”

当年的空城计让许昭一战成名,也让他背负了污名,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他娘的手笔!

许昭侧脸看了他一眼,冷厉的神色并未有丝毫的波动,“好!”

萧顾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眼前这片广袤的土地,便是他将来奋斗成长之地,总有一日,萧顾之名不再与耻辱联系在一起!

他发誓!

……

便在建元帝从大长公主府回宫的第二日早朝,便下旨追封文子骞为柱国将军,同时命长生大长公主驸马萧惟支持操办柱国将军丧仪。

这般旨意所蕴含的深意,便只有各自去体会了,但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建元帝对这位已逝的柱国将军十分看重,对文家这个特殊的家族也放在心上。

皇帝为何如此看重文家?

是看重水师,还要要告诉天下人只要真心效忠,朝廷便能容得下?

只是如今需要朝廷招安的,似乎也没什么人,东南海上的那些如野草除不尽的海贼目前为止也还未有值得朝廷开恩招安的,而大周水师也无需再依靠招安来稳定沿海局面,其他蛮夷,更不可能因为区区招安令而屈服,那便是对大周内部的,只是这些年来,大周内部安稳,并未出现需要朝廷招安的地方一霸。

自然而然的,大家想到了裁撤地方军一事,想到了南方的那些士族。

果然,皇帝下一步的动作便是北方各州的地方军裁撤一事,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前期工作也一直在做,不过动作不大罢了,随着皇帝亲政,不少人也心怀侥幸,希望建元帝亲政之后推翻长生大长公主政令,即便当初这事也是皇帝同意的,但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即便不会公然推翻长生大长公主的政令,但至少也不会积极动手!

可是没想到……

这对姑侄竟然一个鼻孔里面出气!

兵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胆战心惊的忙碌。

与此同时,萧惟也是早出晚归,柱国将军的追封让文子骞的丧仪更隆重,也更不能出一丝的差错,也因为两人之间的交情,萧惟是尽心尽力,几乎全程盯着,所有细节都亲自过了一遍,而这般劳心劳力的结果让文子骞这最后的一段路走的体面之外,更将自己给累垮了。

这灵柩还没到京城,萧惟便先倒下了,不过好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即便他不在也没什么大碍,倒是他这一病,将长生给惊了。

这些年来萧惟的身体一向很康健,除了受伤之外,也没有过什么病,甚至连风寒也没得过,可这一次却是病情却是来势汹汹,开始的时候不过是染了风寒,太医瞧了也没怎么在意,开了方子说喝几剂要便能好。

便是萧惟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可这药喝下去了,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严重,最后竟然卧床不起。

太医诊断说是因为这一次的病将萧惟多年来一直积压的毛病给激发出来了。

是啊。

那些年,他也是历经磨难过来的,身上那一道道的伤痕便是最好的证明,年轻的时候甚至还数次危在旦夕!

长生慌了,萧惟如今的模样,不正与文子骞的情况一样吗?甚至更严重!文子骞至少病了两年多才不治的,而他却是一下子全部发作了出来!

甚至……

是不是报应?

她坐视文子骞病死,而她的萧惟却在为操办他的丧事之时倒了下来……

是报应吗?

可造孽的是她,该的报应的是她才是!

“别担心……”萧惟的状况的确很糟糕,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只是他不会有事的,他若是有事了,谁来陪着她,谁来保护她?他答应过她即便不能陪着她一同走的话也绝不能让自己先走一步丢下她一个人!“我……不会有事的……”

长生只觉浑身冰凉,便是握着他的手,便是他的手还是暖的,可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冰冷与恐惧,“你一定会没事!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绝不——”

谁也别想夺走他,便是老天爷也不行!

“嗯,绝不会有事的……”萧惟笑着,他也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

文子骞的灵柩早了半个月抵达京城。

萧惟的病情却没有好转。

不管是太医还是卫医,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如今唯一能够倚靠的,便是萧惟的意志力,熬过去了,便是雨过天晴,若是熬不过去……

长生做梦也没想到在风风雨雨之后,他们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安逸地过几年好日子了,老天爷却又给她来这一出!

她想过她最糟糕的结局,可都不过是在一败涂地之后的一无所有,却独独未曾想过,她最终的敌人竟然是老天爷!

她不惧报应,即便她深知人有灵魂,或许举头三尺有神灵,可是这般多年,她都将报应二字置若罔闻!

她手上沾了许多鲜血,她曾伤天害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做尽阴私之事,她不惧鬼神,不怕报应!

可现在……

“别走,别有事……”镇定早已经被日益恶化的凶险的病情磨灭了,如今她只剩下祈祷与哀求,这一辈子,她从未有过现在的恐惧!

凌光亦忧心忡忡,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驸马熬不过,她真的不敢相信主子会如何!

少年相伴,多年夫妻,若是失去了萧惟,主子该如何走下去?

“去接少爷回来吧!”

以前还有江山重担,现在便只有少爷了!若是驸马真的有个好歹,至少少爷在,公主还能支撑一二。

青龙神色凝重,“我马上去,只是以公主与驸马的感情,若真的……怕是少爷回来了也无济于事。”

“总得试试。”凌光不耐烦地道,“你马上出发!”

……

萧驸马病重的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不过开始的时候大家也还是觉得不过是太医言过其实罢了,萧驸马也还算是正值壮年,平日里也没什么病痛的,又是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哪里能说病重便病重?甚至有的还怀疑大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又要不安分了?

可后来被证实了,消息居然是真的。

萧驸马起初的确不过是风寒之症,原本养好了便没事的,可谁也没想到这场小小的风寒竟然将陈年旧疾都给激发出来了,病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家这时候才想起来,萧驸马也曾经叱咤疆场,身上自然也落下不少病根了。

不过这长生大长公主与萧驸马不是闹翻了吗?当日的谣言现在虽然没多少人继续议论了,可这绿帽子到底是戴了没有?便是没戴,闹了先前那般事情,怎么还能当没事发生?估计这一次这萧驸马这陈年旧疾一下子冒出来也有憋屈的缘故,不过这大长公主到底还是在乎这个丈夫的,不然也不会日夜在旁边看护,据前去诊治的太医说,大长公主很是忧心,甚至绝望。

当然了,也有一些不和谐的猜测,说是不是因为萧驸马不听话了,所以大长公主干脆让他病死算了,总好过跑了让自己丢脸好。

你没听说吗?便在陛下下旨让萧驸马操办柱国将军丧仪之前,萧驸马便着手准备出远门的事宜,好端端的准备这些,不是受不了大长公主准备跑路是什么?

就算有些陈年旧疾,也不会一下子恶化的这般快!

皇帝恼火不已,让人抓了好几个丢大牢里面去,才将这些荒诞谣言给禁住了,而长生没空管这些,甚至连皇帝亲自上门都没空招待,更没让皇帝进房门。

萧惟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即便是清醒的时候也无法说出话来。

长生也开始漫长的沉默。

……

柱国将军的丧事风风光光地进行着,并没有因为萧惟的病重而有所影响,建元帝亲临灵堂祭奠,让文家再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在隆重而肃穆的祭奠之后,柱国将军将会被葬入文家的祖坟之中,与文家先祖一般,继续庇佑着文家后人。

便在出殡前的一日,文夫人命人送了一封信到大长公主府,说是感激萧驸马的用心操办。

信被直接送到了长生的手里,也成功地将她从萧惟身边叫走了。

入夜之后的灵堂多了几分冷肃,文子骞最后的这段路走的很热闹,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隆重热闹的丧事于他来说便是好事。

不仅仅是他,而是任何一个人。

长生步入灵堂,连日来的守候让她的精神很糟糕,步履也有些不稳,但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灵堂之前。

柱国将军文子骞之灵位。

文子骞……

长生的双掌紧握了起来。

全蛮儿跪在一旁,偌大的灵堂之上没有其他的人,火盆里面的火焰随着纸钱的投入而窜高,又随着深夜的寒风而摆动。

长生没动,安静地站着,疲倦微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站在这里,大长公主可觉得心中有愧?”全蛮儿没有抬头,岁月让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丧夫的悲痛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那张疲倦苍白的脸竟然与长生如出一致,只是她的运气不好,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

长生转过身低头。

全蛮儿抬头,看着眼前依旧高高在上的女人,笑了,“听说萧驸马病重,想来大长公主必定能明白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长生眼底迸出了寒芒。

“瞧我说的。”全蛮儿笑道,“萧驸马这还没断气了,大长公主怎么能理解我失去丈夫的心情?”她挣扎着站了起来,与她平视,“听说萧驸马是为了操办我夫君的丧仪才病倒的,大长公主殿下,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呢?”

长生没说话,只是眼底的寒意更浓,气压也随之释放。

全蛮儿却半分不惊,脚步有些不稳地往供桌走去,双手有些僵硬地拿起了油瓶给桌上的长明灯添着香油,言语中也带着丝丝寒意,“明日我夫君出殡,大长公主若是心中有愧,便亲自前来为我夫君送葬,或许老天爷会被您的诚心打动,饶了萧驸马。”

“这便是你让本宫前来的目的?”长生冷声道。

全蛮儿笑了,尖锐而憎恨,“难道不该吗?!若不是——”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拜大长公主所赐,我夫君不得不坚守军营,为朝廷鞠躬尽瘁,我这个未亡人,自然还好好感激一些您——”

长生神色却缓和了,全蛮儿恨她,是因为当初她不许文子骞卸甲回京,而不是知晓了不该知晓秘密!

“明日本宫会亲自前来送柱国将军最后一程!”

“那便请大长公主做好准备,明日披麻戴孝一路三拜九叩送我夫君入祖坟安葬!”全蛮儿厉声道,“如此,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长生面色一凛。

“怎么?”全蛮儿讥笑,昔日那无法无天的小姑娘如今只剩下尖锐刻薄与满腔怨恨,“即便是为了你夫君积福也不愿意?!”

长生没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她。

全蛮儿没有丝毫的畏惧,“可怜萧驸马了,多少年如一日的守护竟然到了最后换不来大长公主殿下的半分怜惜,甚至及不上您那虚伪的面子!可怜啊,可怜啊……”

长生转身离开。

“大长公主殿下,改日您府上操办丧事可找我帮忙,我必定会为萧驸马尽心尽力——”狰狞的话在身后响起,却并未拦下长生的脚步。

全蛮儿跌坐在地上,满腔的怨恨顷刻间化为悲痛绝望的泪水,她恨——好恨好恨——

……

萧惟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了,从开始到恶化到现在危急,也不过是大半个月的事情,仅仅只是大半个月的事情……

“我不惧报应,尤其是现在,我更不能恐惧!”她跌坐在床边,将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这一辈子走到现在,我岂能害怕区区报应?我不怕,不怕的……你也支持我吧?人的命运岂能又看所谓的老天决定?它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存在……萧惟,你说我这样做没错吧?我怎么会错?我是谁啊?我是秦长生,是长生大长公主,我是你的妻子啊……”

她不惧怕,永远也不会惧怕……

可是,若是惧怕便可以救他,若是认输便可以将他留下来,她愿意。

她什么都愿意!

“……只要你好起来……”

……

次日,柱国将军出殡,而出殡当天是不该有客人登门祭奠的,若是有心的,便会设路祭,可在灵柩出门前,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一身素衣荆钗的长生大长公主!

下人们怔住了,而全蛮儿却是满脸狰狞!

她来了!

她来了!

全蛮儿浑身颤抖,这本应该高兴的事情,可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肺决裂,一股极致的悲痛在她的全身蔓延。

她竟然来了!

竟然真的来了!

“来人,为大长公主披麻戴孝——”

尖锐的声音在灵堂响起。

众人惊愕不已。

“还不快动手——”全蛮儿歇斯底里,只是谁人敢听她的话?即便是文家的人,也没有动手,即便同样怪罪于长生大长公主的文家心腹,也是如此。

“夫人,大人出殡要紧!”

即使大长公主罪该万死,可也没有为大人披麻戴孝的道理!正是因为大人的死她难辞其咎,更不能容她这般做!

这是对大人的亵渎!

“夫人,还请为……”

“今日谁敢拦着我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全蛮儿俨然失去了理智,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甚至以死相要挟,没人听她的,不要紧,她自己动手便是,她一定要让她谢罪一定要——她疯了一般,扯落了旁边丫头身上的丧服,直接扔到了长生的面前,“你自己动手——”

她就是要让她披麻戴孝送他走!

她就是要这样——

文子骞,你好好看着我为你报仇,我在为你报仇——

“穿上——”

长生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将起了地上的丧服便动手要穿上,惊得所有人面无人色,长生大长公主披麻戴孝为柱国将军送葬,会惊起一场什么样的风暴来?

这对文家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绝对不是!

“夫人!”

“住手……”

两道声音一并响起。

长生猛然转过身,便见本该躺在床榻上的人竟然来了这里,她面色煞白,体温也快速流逝,他怎么起来了?他怎么突然间好转了?是不是……是不是……

回光返照这四个字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想,她只是觉得恐惧,身上每一滴血液都在恐惧,她已经来了,她愿意恕罪,她愿意求文子骞原谅,她愿意了——

萧惟意识是清醒了,不过精神还是很差,只要是冷静点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此时此刻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不过强撑也要撑,他从抬椅上下来,在凌光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走向那如同石化了一般的妻子,一步一步的,走的极为的艰难,但再难也往前,也终究能够走到,他伸出了手,一下一下的,将她手里的丧服扯落了下来,丢在了地上,气息不稳地喘息着,抬起手,握住了她冰凉僵硬的手,斥责的话从嘴边溢出,“你傻啊!”

不是傻吗?

他不过是病罢了,她便这般糊涂了?

别说他不会让自己有事,即便真的敌不过了,也决不允许她做这样的事情!他捧在手心里呵护一辈子的妻子,如何能够被如此羞辱?!

长生泪流满面。

“我们回家……”萧惟握紧了她的手,眼眶亦满是泪水,“我们回家……”

长生开口,一字一字的,“我不能让你走!”

“你还在,我如何会走?!”萧惟道,“我这不是来带你回家了?走,我们回家……”他尚且需要人来搀扶,可却还是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放开,而现在,他还没有握够,如何会舍得离开?

长生亦步亦趋地跟着。

“你敢走——”全蛮儿凄厉大叫。

萧惟顿住了脚步,却没有让妻子来面对这一切,即便自己也是摇摇欲坠,却还是将长生护在了怀中,不再是青春少艾,却依旧没有任何的违和,谁说老夫老妻了便不能情浓?“她是我的妻子,她所做的一切,由我来承担!”

“让她披麻戴孝三拜九叩送我夫君入祖坟——”全蛮儿面目狰狞地指着长生喝道,“我就算了——只要她做了,我就算了——”

萧惟转身,护着妻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灵堂。

“站住——站住——”身后是全蛮儿的厉喝,“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只是也只能是嘶吼罢了,文家的人早已经做好准备,拦住了她冲上前去让事情真的不可收拾的疯狂!

主母悲痛失去理智,下人们却不能。

马车在大街上缓缓行驶着。

“我只是病了一场而已,你傻啊你——”

长生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紧紧的。

……

或许真的被长生的举动给刺激到了,也或许老天爷网开一面,萧惟凶险的病情好转起来了,虽说好真的康复估计还得修养一段日子,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

大长公主府上下都狠狠地松了口气。

柱国将军出殡那日文家内所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出来,这无需大长公主府去处理,文家人自己很清楚那件事若是传出去,文家会陷入怎样的风波之中!长生大长公主是卸权了,但余威犹在,建元帝更是全力维护,即便没有人追究文家欺辱大长公主,单单是大长公主为何会做出那般事情,便可以让文家陷入一场舆论危机之中!

文子骞临终之前留下遗言定要回京入葬祖坟,便是因为要真真正正地回归京城!

文家此时经不起一丝的流言蜚语。

全蛮儿也没有再闹,在丈夫下葬之后,她便闭门锁户为亡夫守孝,文家大宅再一次沉寂下来,而此时,京城也入了秋。

建元帝亲政之后的第一次秋猎办的极为隆重。

长生没参加,萧惟的病情虽然大好了,但这般一折腾要想恢复还需要一些时日,静养是必须的,更不要说去围场狩猎了。

而入秋之后,西州那边也陆续传来一些军报,但也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大周朝堂安稳,建元帝亲政之后能掌控住局面,蛮夷自然也不会傻乎乎的来送死,所以并没有挑起大战事。

萧顾没有回来,青龙半道上便接到了男主子安然的消息,虽然还是继续往西州而去,不过任务却成了留在西州保护小主子。

“阿顾信上说西州的情况还算稳定。”长生将方才收到的家书递给了丈夫,“瞧这信上语气,倒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萧惟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这是夸你儿子还是夸自己?”长生笑道,接过下人端过来的汤药,“先喝药。”

萧惟自然听话,不管那药多苦,都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跟喝蜜糖似得,“都夸。”

长生失笑。

“这小子似乎对师父过去很不满。”萧惟一边喝着妻子喂来的汤药一边看信,“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长生挑眉:“不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是是是。”萧惟道,“还子不教父之过了。”

“你知道就好。”长生嗔怪道,“以前倒是不觉得,现在离得远了倒是觉得臭毛病挺多的,像他爹!”

“是。”萧惟哪里敢跟老婆大人争辩?至于她为何改变主意让师父留在西州留在儿子身边,他亦明白,他这一病是真的吓到她了,将师父留下儿子身边是以防万一,他若是熬不住了,她绝不会自己一个人留下,“以后不许再做傻事!想也不许想!”

若是他真的熬不住,真的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事情!

长生握着他的手,笑道:“那你便给我好好的,你好好的,我自然不会做傻事。”

“好。”萧惟应道。

夫妻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也说起了围猎的事情,最后将话题转到了全蛮儿身上。

“你放心,我没怪她。”长生道。

萧惟却道:“我怪!”

“行了。”长生失笑,“到底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文子骞的离世对她来说必定打击很大,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这才几年便没了,谁也受不了,再说了,当日的确是我不允文子骞回京的,若是……”

“泷州的环境也不差,文子骞更不傻,不会什么法子也不想等死。”萧惟打断了她的话,“生死有命,即便你当初允了他回京,结果也会是一样。”

泷州那边或许没有太医院的太医在,但若是文子骞想活命的话,岂不会自己想法子?民间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在少数!

他不治而亡,只能说是真的没有法子了。

“全蛮儿迁怒于你没有任何的道理!”

“到底是丧夫之痛。”长生道。

萧惟沉吟会儿,“以后有机会多看顾一下文家便是了,他们不是有个儿子吗?现在如何了?”

“我让人打听过了,孩子没有带回来。”长生道。

萧惟一愣,“文子骞灵柩回京,他的独子不回来?”

“据说是身子不好。”长生道,“这孩子从生下来身子便不怎么好,他们夫妻这些年为了这个孩子也是费了不少的心力,泷州离京城千里之遥,又是扶灵回来,孩子没带回来也是正常,如今入秋了,待明年春天,再派人去泷州将孩子接来,往后就让太医好好地给他调养,看看能不能养好。”

萧惟点头,“也只好如此。”

当年全蛮儿怀孕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孩子身子不好也是情理之中,这些年他隐约的倒也听说过这件事。

“这样吧,先请个太医去泷州看看,文子骞没了,不能让他的孩子也出事,否则全蛮儿真的会受不了的。”

“已经派去了。”长生道。

萧惟一愣,随后便是心疼,“我说了与你无关!”

“是是是。”长生笑道,“来,喝药,别以为跟我说几句甜言蜜语便不用喝药了,一日三顿都给我好好的喝!”

“是,夫人。”

……

建元帝的秋猎有个隆重热闹的开头,但却不怎么愉快地收尾,因为围场上闯入了刺客了,目光对准建元帝!

好在建元帝身边的守卫森严,他自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可居然有刺客闯入围场,还成功杀到了皇帝面前,简直是胆大包天!

刺客一共四个人,三个人被当场击毙,最后一个刺客被擒拿下后虽然欲自尽,但却被及时阻止了,建元帝将刺客交给了禁卫军,命刑部一同审问,务必要将背后指使之人给揪出来!

而因为这件事,建元帝完全没有继续围猎的心情了,大臣们也觉得不应继续下去,毕竟围场不比宫里,这里都是山林,要藏匿一两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即便营帐守卫森严,可为了安全起见,起驾回京才是稳妥的!

建元帝起先却不同意,有刺客来他便要走,岂不是说他怕了这些宵小之辈?他堂堂大周皇帝脸面往哪里摆?

不过一封来自南疆的紧急密函却让他不得不摆架回京!

相比于刺客一事,皇帝更紧张的是这封来自南疆的密函!

长生接到消息的时候,皇帝的圣驾已经启程回京了,“围场守卫森严,如何会被混进了刺客?今年负责守卫围场的是何人?”

“是永宁侯府的世子爷。”凌光道。

长生一愣,“永宁侯府世子爷?李长林的儿子?”

“是。”

长生皱起了眉。

“可要奴婢去查查?”凌光道。

长生沉思半晌,“先不用。”皇帝亲政过后,龙鳞卫大部分势力都交给了他,少部分还在她手里的原因是为了自保,不是她不信皇帝,只是保命的手段还是得有,“皇帝应该能处理好。”只是这时候会是谁派来刺客?王焕之?“江洲那边可有动静?”

“没有。”皇帝亲政之后,主子的未曾放松过的便是王驰那边的动静。

长生皱眉,“继续盯着!”

“是!”

……

建元帝一回宫便当即召集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到御书房闭门议事,动静如此大,自然不可能瞒得住人,不过围场遇刺一事也没让朝臣们多想,都以为皇帝是为了围场遇刺一事找大家来的。

算起来,这是建元帝登基之后第一次实打实地遇险,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当时的情形是真的极为惊险,若不是建元帝躲避及时,若身边的护卫反应慢一点,建元帝就真的活不成了!

如此大事,建元帝如何会不重视?

便是被召进御书房不知情的大臣也以为皇帝是为了围场遇刺一事,只是见了南疆的那封秘折之后,震惊之余也更是忧心忡忡。

南疆瓮城发生瘟疫,南疆军主帅钱钧也不幸染上了瘟疫,现在生死未明!

南疆虽不比燕州与西州有强大的蛮夷时刻窥伺,但瘟疫却比蛮夷和战事更加可怕,一旦控制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现在连钱钧大将军都染了瘟疫,若是瘟疫在军中也蔓延开来,那这支镇守南疆的军队便岌岌可危!

自仁宗皇帝一朝平定了土司之乱后,南疆便一直安稳,但是南疆大军一直还存在着也一直镇守那一方土地,便意味着有这个必要!

那里的百姓到底不及内地的,恩威并施才可以确保南疆的平安!

况且,若是大军都出事了,普通老百姓焉能活下去?

一旦生存受到威胁,必定会发生民乱!更可怕的是瘟疫还可能随着逃离南疆的百姓扩散出来,一旦扩散了,便会危及整个大周!

皇帝哪里还顾得上围场那小小的刺杀?

……

建元帝在围场遇刺自然瞒不过后宫了,这帝銮一回宫,钱太后与方皇后便急忙赶到太极殿了,即便已经确定建元帝并无大碍,但未能亲眼看见,如何能够安心?

只是建元帝却并未有时间顾及女眷的心情。

钱太后与方皇后到了太极殿,听到便是建元帝在与大臣议事,不过即便如此,两人也没有离开,都留在了太极殿等候。

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了,御书房那边的朝议还没有散去。

钱太后越等心便越不安,皇帝安然无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如此紧张?难道那些刺客来头不少?

方皇后神色也是凝重,不过与钱太后相比却是多了一份冷静,而且她也不能单单只是任凭心情做事,见天色不早,钱太后的脸色也越发不好,便温和道:“母后,陛下怕是有大事要与大臣们商议,不如臣妾陪母后先回慈宁宫休息,陛下处理完政事必定会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的。”

钱太后看向她,“你便不担心?”

“臣妾自然担心。”方皇后并未觉得委屈,“不过陛下安然无恙,臣妾也便安心许多了,陛下一回宫便召集大臣议事,想必是有重大的政事,臣妾便要替陛下更好地照顾母后。”

钱太后脸色稍稍缓和。

“陛下围场遇刺的消息一传来,母后便日夜忧心的,不过是两日便已然受了一圈了。”方皇后继续劝说道:“陛下若是见了必定会心疼,如今陛下安然回宫,母后也可以安心了。”

“皇帝不是见风就是雨的人。”钱太后道,尤其是母子两人深谈了一次之后,皇帝更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刺杀便惊了魂,必定还有其他事情!“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不见皇帝,她不可能安心!

方皇后见状也不好再继续劝,便道:“那臣妾让人准备一些吃食来,母后怎么也得吃两口,不然身子受不住,陛下必定会责怪臣妾照顾不周。”

“嗯。”钱太后颔首,抬头看了外边的天色,“给皇帝也送去一些。”说完,又补充道:“别跟皇帝说我在这里,只要叮嘱皇帝按时进膳,莫要饿坏了身子便是,等皇帝议完政事,在跟他说。”

“是。”方皇后应道,随后便下去安排,虽说这是太极殿,不过身为中宫皇后,安排一些吃食也还是能够做到的,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祸不单行,这膳食才安排好,玉嫔宫中的嬷嬷便匆忙赶来禀报说玉嫔动了胎气见了红。

这是皇帝如今唯一的子嗣,不管是男是女都意义重大,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方皇后当即便禀了钱太后。

钱太后自然也坐不住,皇帝这里怕是一时半会也散不了,她坐着也无用,但玉嫔那边若是不去的话,真的出事了就糟了!

倒不是不信方皇后,但这个孩子的重要谁都清楚!

婆媳两人当即便赶去了。

建元帝遇刺一事,方皇后早前便已经下令不许传到玉嫔那里,生怕惊了她的胎,可没想到还是传到了她的耳边,而且还传的不清不楚的,这才让玉嫔动了胎气。

“太后娘娘……陛下……陛下……”床榻之上,玉嫔面色惨白满头大汗,见到了钱太后便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腕,急切又恐惧地喊着。

钱太后安抚道:“皇帝没事,白日里已经平安回宫了。”

“真的?真的?”玉嫔惊喜不已。

钱太后道:“哀家还能骗你不成?”

玉嫔安心了,太医也赶来了,一番救治后玉嫔的情况好转,龙胎安然,不过经此一事,玉嫔往后便要更加注意了,若是再见红的话,怕就救不回来了。

钱太后脸色不甚好,目光锐利地扫向方皇后。

“母后放心,臣妾会彻查此事。”方皇后正色道。

钱太后颔首:“那便辛苦皇后了!”

方皇后苦笑于心,自然明白钱太后这是疑她,不过这份苦涩也只是在心里罢了,面上仍是恭敬,尔后,便是雷厉风行的彻查,原本也只是以为玉嫔身子弱经不得一丝的惊吓,可这一轮彻查下来,却发现事情并没有这般简单!

玉嫔之所以惊了龙胎,是因为得知了皇帝遇刺重伤,而方皇后还有意留子去母。

这便是为何玉嫔为何死死地抓着钱太后的手而对方皇后的关心如此抗拒的原因。

有了这般传言,方皇后便不好自行处置了。

钱太后面沉如水,“皇后是六宫之主,后宫诸事自然由皇后处置!”

“是。”方皇后看了看眼前的婆婆,也没有推脱,应了下来,“只是这玉阁之中……玉嫔不适,若是贸然换人伺候的话,怕是会不习惯,也可能会因此而胡思乱想,贴身的便先不动,其他的,臣妾会依照宫规处置。”

“嗯!”钱太后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颔首道。

玉嫔先拔头筹,后宫并非没有私底下传着皇后娘娘嫉恨不已的谣言,只是先前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后宫亦不可能真得风平浪静,方皇后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没想到这以和为贵安定后宫竟然被人钻了空子!

若是玉嫔的龙胎出事,她必定水洗也不清!

入住后宫之后,方皇后一向贤良宽厚,以至于有人觉得软弱可欺!

“皇后,后宫无小事。”

方皇后神色一肃,“母后教训的是!”

玉嫔情况稳定之后,钱太后嘱咐太医留下来随时候命之后,便回太极殿了,方皇后没有随行,留下来善后。

而钱太后一回太极殿,便见福公公领着好几个太医进来,顿时心中一惊,“怎么回事?是不是皇帝出事了?!”

难道受伤了却瞒着?!

福公公忙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无事,只是陛下与诸位大人有些问题需要请太医院解答一下,所以才命奴才去太医院请几位太医前来。”

“真的没事?!”钱太后目光锐利。

福公公指天发誓皇帝绝对无事,这才得以继续领着太医去见皇帝。

钱太后更是心神不安。

……

御书房内气氛极为的凝重,福公公将几位太医领进来之后想了想还是向建元帝禀报钱太后来了的消息。

建元帝即便再心急如焚也不可能明知道钱太后在太极殿却还不管不顾的,交代了众人一句便先去看望钱太后了。

“儿臣让母后担心了。”

看到完好无损的皇帝,钱太后的心终于落地了,“皇帝没事就好。”

“母后放心,儿臣并未受伤。”建元帝道,“时候不早了,儿臣先送母后回慈宁宫休息吧。”

钱太后自然不可能让儿子送,“皇帝政事要紧。”

建元帝神色微微一变。

“慎儿。”钱太后自然捕捉到了,心里的不安又升了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与围场的刺客有关系?”

总不会是刺客一事与钱家有关吧?

建元帝考虑了一番,觉得还是应该先跟母后说一下,“母后您先坐下,儿臣慢慢跟您说。”

钱太后指尖发冷,难道真的是钱家做的?

“朕接到南疆的秘折……”皇帝缓缓说来,虽然不是钱太后所害怕的,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朕已经与诸位大人商议,很快便能拿出章程来,舅舅那边朕也会立即派太医前去,必定会尽全力救治舅舅!”

钱太后脸色发白,但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还能稳住,“情况很严重?”

“嗯。”皇帝颔首。

钱太后沉默半晌,“南疆瘴气多,气候也不好,发生疫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一下子便严重,甚至还波及到了军中,皇帝,这件事……”话顿了顿,“朝臣们怎么说?”

“母后。”建元帝沉声道:“目前最要紧的要是遏制疫情,其他的,朕也会彻查。”目光阴鸷了下来,“若是真的有人故意散播瘟疫,朕决不轻饶!”

钱太后颔首,吸了口气后又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你外祖父,他年纪大了!”

“朕知道。”建元帝点头。

钱太后起身,“皇帝便不要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母后……”

“皇帝忙政事便是。”钱太后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母后相信你定然会全力救治你舅舅的。”

建元帝才松了口气。

钱太后心中苦涩,“母后从前或许有些糊涂,但是在你和其他人之间,母后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瘟疫非同小可,皇帝多听听内阁几位大人的意见,也可以去问问你姑姑,你到底还年轻。”

“朕会的。”建元帝笑道,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激。

钱太后还能说什么呢?“玉嫔那边出了些状况,但也没有大碍,皇帝不必担心,皇后会照料好的。”

路上,福公公也禀了玉嫔一事,建元帝点头,“有皇后在,朕很放心。”

“嗯。”

建元帝还是将母亲送到了太极殿门口,嘱咐宫人好生送她回去之后,方才返回御书房与诸位大人继续商议对策。

这一夜,御书房都灯火通明。

秘折是通过军事途径送进京的,速度自然快,也为朝廷赢得了几日应对的时间!瓮城瘟疫一事必定是瞒不住的,只是消息一日没散开,朝廷便能多一次商议对应对的策略,安抚民心,因为瘟疫最可怕的还不是它本身,而是民众的恐惧!

……

而同一片夜空之下,文家御赐的大宅内供奉文子骞灵位的小佛堂内,也是灯火通明,而这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

文夫人全氏闭门为亡夫守孝的日子里头,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小佛堂渡过,日以继夜的诵经,而这一夜也并不例外。

在这样的夜里,与她相伴的只有那绵长的诵经声还有那被摆在供桌上的灵位,文家不但有祖坟,也重立了宗祠,还是朝廷派工部兴建的,那里供奉着文家历代祖先,浩浩荡荡的一大片,文子骞本应该也去那里的,只是全蛮儿不愿意。

冤屈仍在,如何能安息?

她如何能这般将他送到那里去?

即便……

即便这是他的决定!

不!

不是的!

他不过是无奈之选罢了,是被逼的,为了他们母子,为了文家,他不得已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他怎么会没有怨气怎么会不愿意有人为他报仇?!

更何况……

更何况——

“我知道……我知道你始终没有忘记文家人的忠诚……我知道……可现在再也不是从前……那些所谓忠心早就该随着他们消失而消失了……你不该这般傻……不该的……我给过他们机会,我给过了……只要她道歉……只要她谢罪……我可以的……我也愿意和你一道……可是我恨——我好恨——他们凭什么伤天害理之后还能够如此幸福?我们欠了他们什么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她凭什么让你去死?!凭什么?!”

祥和的诵经声听了下来,换上了绝望憎恨的呢喃。

“你心里……可曾有过我?若是有……为何要对我如此狠心?为什么愿意为了那早已经过去百年的誓言而丢下我们母子——你知道吗?我不奢求什么……我从不奢求什么……我只是想和你白头偕老我只是想和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不奢求什么的!”

“我恨她——我好恨好恨她——她毁了我的一切,我所有的一切——还有宗儿,我们的宗儿……我给过她机会的……我甚至愿意牺牲宗儿给她机会的……可是她没有反省,她一点反省也没有,她该死!不,她该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我只有宗儿了……我只有宗儿……我是文家妇,我不能看着文家唯一的血脉没了……我答应过你会让文家传承下去的……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吗?宗儿……宗儿不能有事……”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天边渐渐泛白,文家的大宅悄然打开,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往宫门而去。

而此时,太极殿内,一众朝臣已经抵达,等待早朝的时间到来,不过时辰到了,建元帝却没有来,来的是福公公,来宣今日免朝的口谕的。

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皆不在,显然昨夜的商议还没结束。

不知情的朝臣纷纷猜测围场上的那些刺客究竟出自何处,这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竟然让皇帝如此紧张!

众人散了,继续各司其职。

钱太后亦是一夜未眠,如今陷在瓮城的不仅仅是钱钧一人,还有他的妻儿,若是钱钧染了瘟疫,那其他人呢?这个时候,必定不能派人去将人接回来的,朝廷甚至会封锁北往的所有通道,以防瘟疫传入内地!

所以太医去的不及时,若是太医也拿瘟疫没法子,那他们……

钱太后可以想到会是一个如何惨烈的结局。

只是这些,她都不能说。

不是不信心疼娘家人,而是她不能在这时候给皇帝添乱,她相信她的儿子定然会尽全力解决的,没有人比他更紧张这件事!

方皇后一大早便来了慈宁宫了,昨夜玉阁的善后事宜安排的很稳妥,即便是玉嫔也无话可说,甚至因为昨夜的事情而担心皇后问罪,哪里还敢说什么?更不要说,她动了胎气,便是大罪一件,如今贴身的宫人没有被罚,已经是很不错了,她都低头了,方皇后自然也不会再坐什么,没有比皇嗣还要重要的事情!

钱太后一夜未眠,自然瞒不住身边的人,方皇后心里也咯噔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陛下与太后都夜不能眠?

这般时候,还有人来凑热闹的话,方皇后自然不会见,只是偏偏是这么一个人。

柱国将军夫人全氏递牌子入宫求见太后与皇后。

一并求见后宫的两位女主人?

是这全氏不懂规矩还是真的有什么大事?

方皇后虽说知道这全氏商贾出身又一直在泷州那般地方长大,自然不会懂这宫里的规矩,不过有一个却是大家都懂的,重孝期间不宜出门,尤其是为丈夫守孝的寡妇,全氏便是耐不住寂寞要出门,也不会直接到这皇宫里头给皇后与太后添晦气!

必定是又是什么事情。

方皇后斟酌半晌,便将此事禀了钱太后,她们方家与文家没有任何的交集,无需顾忌什么,倒是这钱家……

钱太后亦是奇怪,“便是前些日子扶灵回京的那柱国将军的夫人?”

“是。”

“她不在家里守孝进宫来做什么?”钱太后皱眉道,便是要谢恩,当日便该谢了,绝不会隔了这般长时间再来求见,想起了眼下的这些事情,心里顿时紧了紧,“让她进来吧。”

“是。”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商议,救灾的章程出来了,有内阁牵头,六部全力配合,同时太医院组织一支队伍赶赴瓮城。

虽然还未出成效,但到底是有了应对的策略,建元帝也总算能松口气,“诸位爱卿辛苦了,一切事宜按照章程处置,有任何情况立即禀报朕!”

“臣领旨!”

御书房的议事终于散了,福公公原本想劝主子歇息会儿,毕竟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只是还没开口,慈宁宫便来人了,说太后娘娘有请。

建元帝便是再累也必须走这一趟,虽然昨晚上钱太后什么也没说,但是绝对不像表现出来这般平静的,只是他没想到到了之后,却是面对另一桩更大的事!

……

长生一直注意着刺杀一事,只是毕竟放权了,即便皇帝信她,可若是干涉太多的话,终究不合适,皇帝现在不在乎,可日子长了,也心里也不可能没有想法,即便没有,可先帝的教训也不得不吸取。

这条帝王路,这片锦绣江山,终究是要他一个人走下去一个人守护的。

所以注意归注意,也没有过多干涉,只要盯紧王驰那边就成了,而除了这桩事情外,远在西州的儿子和近在眼前的丈夫才是她该花心思的,尤其是萧惟。

“都说出来要多穿件衣裳,你怎么都不听?”这一转眼人就溜了,跟个孩子似得,“还有,这些刀剑什么的很好玩吗?你当自己还年轻啊?”

“在床上躺久了便出来松松筋骨而已。”萧惟小声为自己辩驳一句,“太医不是也说让我多走动吗?”

“感情我没让你走了?”长生沉下了脸。

萧驸马哪里还敢在说什么?“我现在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不是说要多走动吗?回去做什么?”长生却道,“难不成我还见不得你好?”

“是是是。”

“是什么是?”

萧惟将姿态放的更低,“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听夫人的话让夫人忧心了。”

“哼!”

萧惟好说歹说,这才平息了公主殿下的怒火,“皇帝遇刺一事很麻烦?”

“麻烦也是他的事。”长生道,也不是没发觉自己的情绪不对劲,“你别在意,许是真的年纪大了,更年期来了心里烦躁,不是故意给你气受。”

“为夫甘之如饴。”萧惟笑道。

长生瞪了他一眼,“都多大年纪了,老不休的!”说完,仔细为他整了整披风,便道:“走吧,不是要多走动吗?我陪你。”

“好啊,我们今天便来爬山。”

“散步!”

“去后山散步。”

“这天都冷了,进山里更冷。”长生没惯他,就算真的被关的闷了也不许去!“等太医说你不用再喝药了再去。”

“是,夫人。”

到了这个岁数,或许最怕的便是先前萧惟那般模样了,长生无比珍惜如今的每一日,想想这些,什么皇帝遇刺、什么江山社稷,与她有何关系?现在这些都已经是别人的责任了,那般多人,难不成少了她一个这天就要塌了?

“等你全好了,我们就出去。”

“好。”有什么比眼下的岁月静好更重要的?自然,若是儿子也能在身边的话,那就更好了,不过孩子长大了,总是要自己飞的,他们的儿子,绝不会轻易认输的,“有时间的话,去西州瞧瞧阿顾,不惊动人就成。”

“想儿子了?”

“你不想?”

长生笑了,嘴角溢满幸福。

……

刑部尚书虽参与了南疆瘟疫一事的商讨,不过他手上最主要的差事还是彻查围场刺客一事,好在留了一个活口,虽然嘴巴很硬,但是刑部大牢里面有的是对付嘴巴硬的法子,这些法子一轮用下来,再硬的嘴巴也撬开了,这刺客也不例外,只是吐出来的话却让人震惊。

当供状送到了建元帝面前时,这位年轻帝王原本沉甸甸的心又如同加了一块大石一般。

“将人处置了,这份供状上面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

刑部尚书心里一惊,低头领命:“是。”

很快,宫里传出消息,刺客在刑部大牢暴毙了,刑部尚书并未能够从刺客嘴里挖出一个字来,当日围场行刺一事线索断了,建元帝动了怒,责罚了刑部尚书半年的俸禄,至于接下来如何,却没有明示。

大家纷纷猜测,建元帝是不是已经心中有数,所以才不愿意将事情闹大,毕竟人都到了刑部大牢了,怎么会突然暴毙?

刑部尚书也不是吃干饭的,若真的出了纰漏,也不会仅仅只是被罚了半年俸禄这般简单了、

这刺客的主使究竟会是谁?

不管是谁也不管皇帝是不是心中有数,只要皇帝打算大事化小,对永宁侯世子来说都是好事!只是这件事却绝不能就这般了了!

当日负责围场防卫的是他没错,但是——

“父亲,不管如何,景弟必须给出一个交代来!”永宁侯世子面色阴沉地道,当年父亲得罪了长生大长公主不得不隐退,这些年来,谁不知道永宁侯府得罪了大长公主?他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成功入禁卫军,一步一步爬到如今这个位子,可想而知付出了多少?总不能因为爵位落到了二房他父亲身上,他们便永远欠了大房,甚至要用全家人的性命来还吧?!“李景若是恨我们只管明说便是,只要他开口,父亲也必定会心甘情愿将爵位还给他!他何必用这等阴毒的手段害我?!我若是出事了他能好过?他以为这样就能夺回爵位吗?!当年这个爵位原本便不是父亲想要的!”

年少的时候不懂事,觉得父亲委屈,觉得这个永宁侯的爵位是一块肥肉,觉得当了这永宁侯世子便是天大的喜事,可这般多年下来方才觉得自己当初天真愚蠢!

若不是永宁侯这个爵位落到他们二房,他们二房如今的成就或许更大!

现在算什么?

京城谁将永宁侯府放在眼里?!

“事情还没查清楚,先不要这般快下定论!”李长林沉声道,“景儿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他怎么会做出这般事情来?”

“可当日进我书房的就只有他!”永宁侯世子怒道,“若不是他盗走了围场布防图,那些刺客又怎么会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接闯到了陛下跟前?!”

李长林无言反驳,“总之先将人找到再说!”

永宁侯世子握紧了拳头,终究父亲还是偏帮长房,偏帮那所谓的孤儿寡母!“父亲,大伯父将永宁侯府托付给你,不仅仅是想让你照顾他的妻儿,而是将永宁侯府的未来也托付到你手里吧?若是永宁侯府家破人亡了,父亲以为大伯父会不会后悔当年嘱托?!”

“闭嘴——”李长林怒斥。

永宁侯世子苦笑,“孩儿告退!”

……

建元帝看上去似乎想大事化小,不过行刺皇帝毕竟是大罪,更何况皇帝也没有明说他不想追究,就算刑部尚书这边的线索断了,可也不是没有别的线索,就算不算线索,但责任总是要追究吧?当日刺客怎么会闯到陛下跟前?当日防卫的禁卫军是否存在失责之嫌?甚至是不是有可能与刺客勾结?这都要查!

有御史弹劾当日负责防卫的永宁侯世子。

朝堂上当即有人附和。

也并非存在要打压永宁侯府的意思,而就事论事,永宁侯世子的确有责任,便是没与刺客勾结,至少是失职。

刑部尚书看不住刺客让他死了都受罚了,没道理永宁侯世子这个责任当事人不被追责。

建元帝金口一开,解了永宁侯世子的职务,命他去刑部大牢走一趟,没说要关押他,可问题若是不交代清楚或者没查清楚的话,自然就是出不来了,既然牵涉到了勋贵,大理寺自然也不能闲着。

永宁侯世子还没找到罪魁祸首便不得不去了刑部。

永宁侯进宫请罪。

建元帝也没为难他,对这位跟过仁宗皇帝与先帝的老臣也还算客气,说只要查清楚自然就会将人放了,当然了,即便没查出永宁侯世子与刺客勾结,但他失职一罪是逃不掉的,身上的差事可以说是保不住的,至于还会不会有其他的责罚,以后再说。

李长林自然俯身叩谢了。

而就在他要告退的时候,建元帝却叫住了他。

“侯爷是仁宗皇帝一朝的老人,对当年前朝余孽作乱一事可曾了结?”

李长林一愣,“陛下是说仁宗皇帝晚年前朝余孽作乱一事?”

“嗯。”建元帝淡淡点头,“朕看过当年的案宗,当年大长公主失踪,后来查的是前朝余孽作乱,大长公主以身涉险,一举歼灭了这些余孽。”

“的确如此。”李长林恭敬道,案宗上记载的自然不会有错。

建元帝看着他,“朕想知道案宗上没有记载的事情,爱卿可否为朕解答?”

李长林沉默半晌,然后低下头,缓缓应道:“臣遵命。”

……

瓮城瘟疫一事到底还是传到京城来了,朝堂震惊,不过好在离京城有数千里之遥,百姓来也没多大恐慌,而朝堂也在得知应对策略已经出来了,甚至派去救治的太医队伍也已经出发了,也便安定下来了。

瓮城毕竟离京城太远了,便是这瘟疫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传到京城的,更何况现在朝廷已经有了章程,发生可怕灾难的情形不太可能发生,不过对于钱家来说,这却是噩梦一般的消息,瓮城传回消息,钱钧最终不治,此外,他的妻儿也相继染上了瘟疫。

建元帝第一个得知消息,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将消息告知钱太后,同时,还得为下一任的南疆军主帅忧心。

钱太后伤心不已,但也没有为难皇帝。

“到了这般地步原本不该瞒着钱家的,只是南疆军主帅一位非同小可,此时南疆又正被瘟疫肆虐,若是这时候传出舅舅的死讯,朕担心会生乱子。”建元帝斟酌着字句,“儿臣的想求母后恩准,待失态平息之后再将舅舅的死讯告知钱家。”

“尸首可否能运回来?”钱太后却道。

建元帝声音有些艰涩,“瘟疫死亡之人,不宜入土为安。”

“那会如何?”钱太后声音沙哑,低着头没去看建元帝,“会如何?”

建元帝沉默半晌,“立即火化。”

嘭……

钱太后手一慌,扫翻了桌面的茶盏,眼泪也不断地涌出眼眶,“竟是尸骨无存吗?”

“母后!”建元帝有些慌了。

钱太后闭上了眼睛,“皇帝有事便去吧。”

“母后……”

“我想一个人静静。”

建元帝便是再想做什么可也无能为力,他既不能让钱钧活过来也不能将他尸首安然运回来入土为安,即便说什么都不过是徒增母亲伤心罢了,“母后保重,儿臣告退。”

钱太后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

虽说瓮城离的远,可到底是瘟疫,京城的气氛也还是受到了影响,有些低迷,长生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不过见皇帝应对得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自己最近的状况不是很好,说身子不舒服其实也算不上,就是白日里心绪不宁坐立不安,到了夜里更是辗转难眠,脾气更是喜怒无常,便是对着萧惟也守不住。

“又睡不着了?”萧惟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状况,开始的时候以为她还在担心,可时间长了便开始担心了,“明日让太医看看吧。”

“没事。”长生却不愿意。

“长生。”萧惟沉了脸了,“不舒服自然要看大夫!”

“我有说我不舒服吗?”长生十分抗拒,“不过是年纪大了,心里烦躁罢了,有什么好看的?”更年期吧?必定是该死的更年期,可她现在还不到四十,这就更年期了?!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面对,似乎只要不看大夫,便不必面对似得,“你若是嫌我烦了,自个儿去隔壁睡!”

萧惟有些哭笑不得,“好好好,不看便不看。”

哄了许久,这才作罢。

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就像个孩子似得?

长生一直认定自己是更年期了,而她所有迹象也都对上了,也便更加不愿意让太医看了,看了也没用,看什么看?可接下来的情况似乎更加严重了,她恶心反胃,偶尔还会头晕,最可怕的是她仔细算一下,她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更年期吗?

还是……

“你不是说要去后山走走吧?今天天气不错,你便去吧。”一大早,早膳时,长生便道。

萧惟见她精神不佳,胃口更是不好,“出去走走也好,动一下晚上回来便能睡个好觉了。”

“我不去,你自己去。”长生道。

萧惟皱眉。

“你去给我打些野味来。”长生道。

“野味?”

“你不是说我最近胃口不好吗?我想吃野味,你给我打些回来!”

萧惟看着她,忧心忡忡。

“不想去?”

“去。”萧惟道,“待会马上就去,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嗯。”长生颔首,继续低头去吃那怎么也吃不完的小米粥,最后也还是只是喝了小半碗便喝不下去了。

早膳之后,萧惟便去后山了。

“让凌光跟着你去。”长生道。

“不行,她得留下来照顾你。”

“别人我不放心!”长生道,“最近事情太多了,让凌光跟着去我才能安心在家里休息。”

萧惟看了看凌光。

凌光点头。

萧惟这才应下来,“我打好了就回来。”

“我要吃焖野兔,野鸡汤!”长生道。

萧惟笑道:“好。”等回来之后无论如何也必须让她瞧大夫!

送走了人,长生便让人将留驻别院的太医请来了,先前不愿意看是想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已经老了,更不想去想其实她还要更老,但是这两日……不是惊,便是喜,只是喜可能吗?这般多年了?

她并不抱希望,但是若不是这个,便是真的出了大问题!

太医明显被她凝重的神情给吓到了,可明明萧驸马已经大好了,等长生一说了,这才明了,不过心更沉了,还将下人都遣退了下去,便是真的出大问题了!

萧驸马这才好,这大长公主又出事了?

这对夫妻未免太过多灾多难了。

不过等把完脉之后,便松了口气了,笑着恭喜道:“恭喜大长公主,您这是喜脉!”

“喜脉?”长生神色有些木然。

太医完全理解这位主儿此刻的反应,大长公主想再生这在太医院是早就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一直没有如愿,当初太医院为了这事也还苦恼过一阵子,生怕这位主儿一怒之下降罪太医院,后来也没有强求,这才过去,现在这般怀上了,自然是懵了,“是喜脉,恭喜大长公主!”

长生木然的脸渐渐地有了波动,嘴角也慢慢地扬起了笑意,“我怀孕了?”

“是,按脉象来看,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太医笑道,算算应当还是在萧驸马养病期间,这都能怀上,萧驸马是宝刀未老!

长生笑了,如释重负又感觉奇妙,不是不治之症,而是喜事,是喜事!她居然怀孕了,那些年那般努力都没能求来的,现在却来了,来的如此的突然,如此的让人惊喜!“情况可还好?”她没忘记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只要能生下来,即便是缺胳膊少腿的,她都不会介意!因为这是上天给她的恩赐!

太医笑道:“脉象很好,大长公主放心,不过您到底是岁数大了,怀孕期间难免会辛苦一些,但只要好好养着,便不会有事,不过臣到底不是妇科圣手,为了保险起见,大长公主还是……”

“启禀公主,宫里来人了。”

长生收敛了情绪,“你先下去。”

“是。”

长生又道,“这件事先不要说出去,本宫要亲自跟驸马说。”

“是。”

宫里来的是福公公。

“启禀大长公主,陛下有旨,请您进宫一趟。”

长生皱眉,“陛下有何要事?”

“这奴才不知。”福公公正色道,“陛下说请大长公主务必进宫一趟!”

长生神色一沉。

……

萧惟花了一个时辰将妻子想要的野味猎到了,此外还挖了不少山珍,回去正好做一桌子,只是没想到当他提着东西回去,听到的却是宫里派了人来将大长公主接进宫去了,说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

“是,是陛下身边的福公公亲自来的。”

萧惟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谁护送大长公主去的?”

“府里的护卫,陛下也派了侍卫来护送。”

萧惟转身往外走。

凌光也是脸色不好,皇帝怎么好端端的派人来请主子进宫?莫不是怀疑之前围场遇刺与主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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