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福杰盯着曹永禄滞于烛台前的手，立马会意，他殷切地看向曹永禄：“曹公的意思是……”
“若让顾青同崔景湛知道，当年崔家大火和叶弘文出事的真相，岂不是前功尽弃。本公打算，将叶弘文之死，推给崔修文。”曹永禄双眸眯起，缓缓收起信件。
江福杰眉头微挑，看来曹永禄还未完全放弃崔景湛。
果然，曹永禄顿了顿，自顾自道：“崔景湛可是一把好刀，就此弃用，着实可惜。如此一来，可以此假信为要挟，若他想叛走，本公便将假信透露给顾青。”
果真是老谋深算，江福杰心中暗叹，如此可以拿捏住崔景湛，还能逼着崔景湛牵制顾青。
“属下担心，万一他狗急跳墙，同曹公还有顾青都决裂……”江福杰缓缓道。
就算曹永禄器重崔景湛至此，他还是想试试，曹永禄眼下不愿舍弃，万一能在他心里头埋下种子，也是好事。
“若真有那一日，本公也可趁机劝慰顾青一番。你这话倒是提醒本公了。当年之事，沈怀瑾也逃不了干系，索性一道写上。如此一来，顾青可依赖之人，还有谁？”曹永禄嘴角微微挑起，“本公不信，届时他不会唯本公马首是瞻。”
“曹公好谋划！”江福杰跪倒在地，大声叹道。
“起来吧。”曹永禄睨了地上之人一眼，“好好琢磨琢磨这字迹，切不可走漏风声。”
江福杰咽了口唾沫，曹永禄肯将此信给自己看，想来对自己的信任又近了一层。
就多留崔景湛几日，又何妨？
江福杰躬着腰背，甚是恭谨，他轻缓接过信纸，索性放回那铜匣里头，不至于信件有损。
“曹公，属下愚钝，当年之事，便说是崔修文同叶弘文有私仇，买通沈怀瑾一道布置所为？事后大火，崔家外室亦无头绪，猜测要么是崔修文畏罪自杀？更可能是沈怀瑾暗中所为？”江福杰顿了顿，眉心蹙起，“如此倒是有些牵强。待属下细细想来，将此信编得天衣无缝。”
“本公果然没看错你。”曹永禄啜了口茶，口气极为轻松，“大火之事便是不言明，亦无妨。若崔家外室连刚发生之事的隐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岂不是漏洞？”
江福杰缓缓点头：“曹公，那这信，何时漏给崔景湛同顾青？”
“你何时变成了急性子。”曹永禄放下茶盏，轻闭双目，“你瞧瞧，那头鱼缸里头的两只王八。”
江福杰摸不着头脑，快步走到书房对侧的里间，那是一处小茶室，靠窗的高木架上，有一个白瓷鱼缸，里头并没有鱼，一寸来深的水面上，是精心造的假山石景，布着青苔，还有两只王八。
正巧那两只王八遇到一处，在互相扒拉，似是谁都不服谁。
江福杰面上霎时难堪得发红。
曹永禄这是在点自己，不要眼红崔景湛。
不愧是曹公，江福杰心里头苦笑几声，便是对自己兴许存了反心之人，他也舍不得除掉，只要这人能为他所用。
念及于此，江福杰缓缓眯起双眸，他的目光投在一只壳朝下，正在张牙舞爪的王八身上，崔景湛，不愁有你翻不了身的那天。
曹永禄的视线若有若无，好似一直在身后盯着。江福杰会意，他伸出手，轻轻将这只王八翻了过来，放在了鱼缸的另一边。
“曹公，属下已将那两只王八分开，想来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再起争执。”江福杰拿出帕子擦了手，快步回到曹永禄身边，躬腰谨慎道。
“行了，本公养你们，不是让你们看王八打架，这不是大材小用？快些去，将信写好。”曹永禄许是乏了，他闭上双目，自顾自哼起近来新听到的小曲儿。
江福杰回到住处后，开始琢磨起来。
伪造笔迹不难，难的是伪造十七年前的旧信。
无论是信纸，还是墨迹香味，不能有破绽。
他些微懂些做旧之法，可再好的法子，不如直接找一张旧的空白纸张。
他在书房里头翻了半响，终于找到了几张泛黄的空白信纸，这几张信纸边缘起毛，隐约还有虫蛀的小洞，正是合宜。
只是同铜匣里的信纸相比，这几张纸还是略微新了些。思来想去，他寻来松香，细细熏了会，几番折腾下来，这几张信纸瞧着同那封信的纸质相差无几。
再是笔迹。
江福杰铺了好些普通纸张，打开铜匣取出信纸，轻柔压于镇纸下，一字一字琢磨起来。
月升中天，他有了些许把握，将白日所想的栽赃嫁祸之词，一一想来，在纸上练了几遍。
直到毫无错漏，他才小心誊在一张做旧后的信纸上。
小心晾干墨迹，他眉头依旧不曾舒展，字迹也是太新了些。
他细细琢磨原信，上头的字迹有几处已有些许模糊，许是受了潮气。
这好办，他寻来精巧的小喷壶，细细试了几次。
弄破两张假信后，于第三张，终于喷出了他想要的略微模糊的样儿。
眼见东边隐约显出光亮，他起身伸了好几个懒腰，不到一日，想来曹公这下不仅挑不出错处，还得好好夸上自己几句。
晨曦撒在东宫宫舍里头，穿过正在洒扫的下人，一名宫人手捧一直信鸽，飞快往属臣们议事的偏厅送了一道密信。
“探子刚送回来的。这几日，曹永禄那边，动作有些多啊。”矮个属官取下信鸽腿上的木筒，将信鸽交还给宫人，粗粗看了几眼，不住感叹。
“又卖关子。”高个子官员瞪着他，“你爱说就说，不想说就闭嘴。”
矮个属官眉头挑起，他缓步走到书桌后头，将此信归档。他一只手支在桌上，不住摩挲下巴：“曹永禄的人，近来甚是关注东京城里一家叫做“广信押”的当铺。不知是何缘由。”
“当铺？那当铺难道是朝中哪一派的产业？”高个官员来了精神。
矮个属官缓缓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咱们的人在盯着了。若有动静，想来很快就有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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