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抬头，看向丁晚梨，良久，他缓缓开口：“若想做之事，几乎毫无可能，还可能波及在乎之人，甚至丢了性命，可还要做？”
“在乎之人可知？”丁晚梨并未多问。
顾青面上露出古怪神情：“自是知晓。只是他的态度，近来有些奇怪，说是同先前判若两人，也能说得。”
“你以为是因何缘由？”丁晚梨继续问道。
“他说此事过于凶险，不愿再涉。还劝我也不要涉险。”顾青苦笑几声，中午雅间内，景湛所言好似回响在耳边。
“听你的口吻，你似是不信。”丁晚梨思忖片刻，缓缓试探道。
顾青眸中闪过几分光亮，丁晚梨果然冰雪聪明。
“正是。先前亦有更为凶险之时，他从未退缩。我不信他会为了所谓安危止步不前。我还存有几丝侥幸，他是担心我，才刻意如此。”顾青心中纠缠了一下午的事，此刻竟如此轻易，就在丁晚梨跟前说出口。顾青心头一惊，丁晚梨于自己而言，早已成为可以完全托付之人。
本以为如此棘手之事，丁晚梨亦会头痛。没想到她莞尔一笑，斟了杯茶水，缓缓饮下，眸色前所未有清亮坚定起来：“顾奉御又是身在局中，反倒糊涂了。依晚梨看，拼了你同友人性命，也要做的事，必定甚为重要，你轻易不会放弃。不管友人是真心吐露，还是忧心于你，你本来也不想赌上他的性命。绕了一圈回来，大可去做，只是要慎之又慎。”
顾青心头一颤，如此简单之理，他何尝不懂。
可他真的有把握，能让自己同景湛全身而退吗？
丁晚梨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如此艰难，不必急于一时，徐徐图之，或是另寻助力。只要活着，一切都有机会。”
徐徐图之，顾青懂得。可另寻助力……
“晚梨不问是何事。只是……这些日子，晚梨也隐约觉出些许蹊跷。顾奉御似是于多年前的旧事十分关注。方才家父也言，顾奉御眉眼间有几分像故人。若必要之时，家父兴许能帮上一二。”丁晚梨顿了顿，如此重要之事，言语间却是极为松快。
见顾青瞪大了眼，丁晚梨嘴角翘起：“顾奉御莫要多想。举手之劳自是不必说。若要搭上性命……”
丁晚梨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之感，眼前之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究竟如何？
至于父亲的性命，自是握在他自己手中。他一向随性，若顾青真同故人有什么瓜葛，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也不知。
丁家向来将生死看得极淡……
“万万不可！”顾青打断丁晚梨的话头，他急得站起身来，“怎能也将你同伯父一起卷进来。”
丁晚梨心中笑意绽放：“顾奉御多虑了。你放心，自然还是顾奉御打头，若需帮衬，咱们暗中相助。”
顾青缓缓点头，面露疑虑：“恕我唐突冒犯。先前所闻，伯父乃是朝中闲散官员。”
“你说得没错。家父手中没有实权，但也是多年的老人，旧交不少。”丁晚梨点到即止。
顾青索性躬身行礼，眸色极为诚恳：“我自是希望一切顺利，无需你们助力亦可成事。若真有那一日，我先为谢过。只是……”
丁晚梨略微歪着脖颈，好奇地看着顾青。
“你不问何事？万一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顾奉御为人正直，甚至算得上是木讷，如此之人，能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最多是为了那口酒，争口气吧。”丁晚梨拿起茶点，言语故作轻快，眸色却是极为坚定。
寥寥几句，直插顾青心底。他看着眼前女子，恨不得将她的模样，刻进心中，永生不忘。
二人寒暄几句，顾青拜别丁父后离去。
回家后，坐在院中，月华洒于肩上，顾青抬头望月，今儿月虽不圆，但也算得上饱满。想起丁晚梨所言，他心中渐渐澄澈。
何须如此畏惧？只管小心向前，以后的事，交给以后再说。
顾青早早睡下，又起了个大早，将家中拾掇一番，心情大好。
是时候直面一切了。
七月十一，顾青回了尚酝局。
沈怀瑾听到消息，心中冷笑，这小白眼狼，心绪恢复得倒是快，看来确实留他不得，不然时日久了，必成大患。
什么惜才，什么旧酒方，都是自己一时迷了心窍。
叶弘文死了这么多年，自己难道还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这么些年，没有顾青，自己不照样颇得官家恩宠？
不能为自己所用之人，若是威胁，必得除掉。
只是眼下还得稳住顾青才是。
想到此处，沈怀瑾派人去请顾青。
尚酝局值房内，依旧是屏退左右，唤了可信的酒工，守在值房院子外头。
沈怀瑾示意顾青坐到茶桌边。
“看你的气色和精神头，想来这两日歇息得不错，本官就不硬逼你再歇着了。”沈怀瑾给顾青斟了杯茶水，推到他跟前。
顾青谢过，接了茶水，轻啜一口：“下官眼下自认心思澄明，不知大人思索得如何？”
沈怀瑾心中冷笑，长吁一口气，面上透出悲悯与决然之色：“本官也就不瞒你了。这两日，本官过得着实心焦，多年不欲直面之事，一朝涌上心头。”
顾青静静地看着沈怀瑾，并未接话。
“顾青啊，本官想好了，当年本官虽未无心之失，可你说得对，若不是本官一时糊涂，听信谗言，恩师同师兄兴许不会送命，本官亦有不可开脱之责。”沈怀瑾缓缓道。
“大人这是要，赎罪？”顾青小心试探，心中不禁疑惑，此人老奸巨猾，难道短短两日，变了性子，当真悔过了。
“若说赎罪，这些年来的日夜煎熬，还有对你的照拂，已是在赎罪。本官想做的，不仅于此。”沈怀瑾深看顾青一眼，“本官想替恩师翻案，让当年真相，大白于天下，让幕后凶手，被绳之以法。连带着，还有崔府那场大火，本官都想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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