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巨大的墨砚，缓缓倾倒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上。
山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日激战的硝烟味，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三支队伍如同倦鸟归林，悄无声息地汇合在黑风口附近一处视野开阔的隐蔽山脊上。
借着朦胧的月色和星光，可以远远望见山下的下河村。
“纵队长，鬼子进村了！”王老根放下手里简陋的望远镜，声音压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他旁边的石头和栓子更是死死盯着村子的方向，拳头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山下的下河村，不再是往日那般寂静。
星星点点的灯火亮了起来，那是鬼子点燃的火把和马灯。隐约还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听到模糊的喧哗声，甚至还有几声蛮横的日语呵斥随风飘来。
“他娘的！这帮狗日的畜生！”二愣子啐了一口唾沫，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跟鬼子拼命。
“别冲动！”张浩云按住了他的肩膀，脸色同样凝重，“鬼子兵力占优，还有炮，现在下去就是送死。
我们已经成功把他们主力引开了，乡亲们听到枪炮声应该早就转移了。”
“就这么走了，太便宜这帮狗娘养的了！”林楚生冷哼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寒芒，“撤退之前，再给他们送份‘临别赠礼’！”
“赠礼？”众人一愣，都看向林楚生。
“二愣子，李飞！”林楚生目光扫过两人，“掷弹筒呢？榴弹还有多少？”
“报告纵队长！”二愣子一挺胸脯，拍了拍背后的家伙事，“两具掷弹筒都在！榴弹……白天打了几发，还剩下二十一颗！” 他和李飞一路上把这些宝贝疙瘩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
“够了！”林楚生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从这里到村口，直线距离大概三百米出头，咱们在山上，有高度优势，掷弹筒的射程勉强够得着！老张，咱俩搭把手，一人一具，给小鬼子加点料！”
张浩云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林楚生的意图。
这小子，胆子是真大，心也是真狠！刚脱离险境，不想着赶紧跑路，居然还要掉头咬一口！不过……这想法，他娘的真带劲！
“好！”张浩云没有丝毫犹豫，眼中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迅速从李飞背上接过另一具掷弹筒，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机件。
“其他人，警戒！”林楚生命令道，“尤其是左右两翼，防止鬼子摸上来！”
王老根、老周等人立刻散开，端着枪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
新兵们虽然紧张，但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纷纷找好掩护位置。
林楚生和张浩云并排趴在山脊上，将两具掷弹筒架好。
山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夜色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测距……大概三百二十米，风向西北，微风……”张浩云低声报出估算数据，他是科班出身，这点基本功还是有的。
“行，就按三百米算，稍微抬高点角度。”林楚生调整着掷弹筒的标尺，“一人负责一半区域，尽量往鬼子人多、灯火亮的地方招呼！咱们打五发急速射，打完就撤，一秒钟都不要停留！”
“明白！”张浩云点头，从旁边拿起一枚榴弹，小心翼翼地装填进去。
林楚生也装填完毕，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预备——放！”
“嗖！”
“嗖！”
两声尖锐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两枚榴弹拖着微不可察的尾迹，如同两颗复仇的流星，划破夜空，朝着山下的下河村飞去。
“快！装填！”
两人动作飞快，如同演练过无数次一般，迅速抓起第二枚榴弹装填。
“放！”
“嗖！”“嗖！”
“再来！”
“嗖！”“嗖！”
……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两人配合默契，一口气打出了十发榴弹！
“撤！”
打完最后一发，林楚生甚至来不及看战果，低吼一声，抓起掷弹筒，率先向后方的密林窜去。
张浩云和其他人也毫不迟疑，紧随其后，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中。
山下的下河村，此刻正是一片混乱后的暂时平静。
山田信雄带着疲惫不堪的部队进驻村子，简单的搜索并没有发现袭击者的踪迹，只找到了一些匆忙转移留下的痕迹。
他窝火地命令部队暂时休整，同时派人四处警戒，准备明天天亮后再进行更彻底的搜查。
不少鬼子兵刚刚卸下装备，有的找地方坐下揉着酸痛的腿脚，有的正围着火堆准备弄点热水，还有的军官在村公所里摊开地图，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
就在这时……
“咻——轰！！”
第一枚榴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砸在村口一堆刚刚生起的篝火旁，炸点周围七八个鬼子兵瞬间被掀飞！火光冲天，惨叫声撕心裂肺！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第二枚、第三枚榴弹接踵而至！
“轰！”“轰隆！！”
一发榴弹落在了村公所的院子里，虽然没能炸塌房屋，但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将窗户震得粉碎，屋内的山田信雄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都是烟灰，耳朵嗡嗡作响。
另一发则砸进了一群正在领取食物的士兵中间，血肉横飞，场面惨不忍睹！
“敌袭！炮击！！”
“卧倒！隐蔽！！”
整个下河村瞬间炸开了锅！刚刚放松下来的鬼子兵如同受惊的兔子，哭爹喊娘地四处寻找掩护。
枪声、爆炸声、惨叫声、军官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将这个原本宁静的小山村变成了人间地狱。
“轰！”“轰！”……
后续的榴弹不断落下，虽然落点有些分散，有的砸在了空地上，有的炸塌了土墙，但每一声爆炸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鬼子兵的心脏上。
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也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只知道死亡随时可能从天而降！
“八嘎呀路！！”山田信雄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气得浑身发抖，拔出指挥刀冲到院子里，对着漆黑的山峦疯狂咆哮：“射击！给我射击！朝着山上开炮！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残存的鬼子兵如同找到了发泄口，纷纷朝着刚才榴弹飞来的大致方向疯狂开火。
步枪、机枪漫无目的地扫射着，就连那四门九二式步兵炮也再次被架起，朝着黑漆漆的山坡胡乱轰击。
“哒哒哒哒……”
“轰！轰隆！”
子弹如同冰雹般掠过山林，炮弹在山坡上炸开一团团火光，照亮了鬼子兵们惊恐而愤怒的脸庞。
但这注定是徒劳的泄愤，林楚生他们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和崇山峻岭之中，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鬼子兵们无能的狂怒。
远处的山路上，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爆炸声和枪炮声，二愣子回头望了一眼，咧开大嘴，嘿嘿直笑：“纵队长，您这‘临别赠礼’，劲儿真他娘的大！小鬼子这会儿估计哭都找不着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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