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父那声“担当”的余音还在狭小污浊的出租屋里回荡，混合着劣质烟草味、中药味和泼洒的稀粥馊味，令人窒息。陈默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脆弱的神经，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苍白的脸颊因缺氧和愤怒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杨父拍在他肩膀上的那一下，与其说是“教诲”，不如说是赤裸裸的示威和羞辱！
“咳咳…嗬…”陈默艰难地喘息着，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燃着冰冷恨意的眸子死死钉在杨父那张虚伪的脸上。担当？他们口中的担当，就是让他用这副残破的躯壳，为杨雪的虚荣和杨伟的婚事，签下一纸卖身契！
“怎么？哑巴了？”杨伟不耐烦地吐出一个烟圈，烟雾呛得陈母又是一阵咳嗽。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陈默，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陈默，别给脸不要脸！让你签个字是看得起你！就你现在这德性，要不是看在小雪的面子上，谁稀罕找你借钱？签了字，我们立马走人，省得在这破地方闻你这股子晦气！”
“杨伟！你嘴巴放干净点！”陈岚忍无可忍，一步跨到弟弟床前，用身体挡住杨伟充满恶意的视线，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你们这是借钱吗？你们这是抢！是逼命！陈默为了救杨雪，房子卖了！高利贷借了！命都快搭进去了！现在还瘫在这里！你们杨家非但不知感恩，还要落井下石！你们还是人吗？！”
“感恩？”王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捂嘴笑起来，笑声尖利刺耳，“哎哟喂，陈岚，你这话说的可真新鲜！我们杨家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他陈默，那是他祖坟冒青烟！他救小雪，那不是天经地义吗？一个男人，连自己老婆的命都救不了，那还算什么男人？瘫了也是活该！是报应！现在让他出点钱帮帮大舅哥，帮帮他老婆在张家站稳脚跟，怎么了？这不是他该做的吗？还感恩？我呸！你们陈家才该感恩戴德，谢谢我们杨家没嫌你们晦气，还肯跟你们来往！”
王艳的歪理邪说，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陈家母女心上。陈母气得浑身哆嗦，指着王艳：“你…你…无耻！”却因巨大的悲愤而说不出更多的话。
“好了！都别吵了！”杨父再次沉声喝道，试图掌控局面。他转向陈岚，眼神锐利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陈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们是在跟陈默谈！是男人之间的事！他陈默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认这个账！就得扛起他该扛的责任！”
他不再看陈岚喷火的眼睛，目光重新锁定陈默，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胁迫：“小陈，叔知道你现在难。但再难，男人的脊梁骨不能弯！小伟是你大舅哥，他的婚事就是你的责任！小雪是你老婆，她在张家受委屈，你脸上就有光？这钱，你必须出！签了字，摁了手印，我们立马走，不打扰你养病。”
说着，杨父对杨伟使了个眼色。杨伟会意，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打印得工工整整的A4纸，还有一支廉价的红色印泥。他将纸和印泥“啪”地一声拍在床边那张溅满粥渍、摇摇欲坠的小桌子上。
“陈默，看清楚了！”杨伟指着那张纸，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恶意，“88万8！零头都给你抹了！够意思吧？利息按银行最高走，三个月内还清！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签吧！按个手印就行！”
88万8？！！
陈岚和陈母倒吸一口冷气！这简直是天文数字！比之前索要的彩礼和首付加起来还多！而且三个月内还清？！这哪里是借条？这分明是催命符！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默的目光艰难地移向那张纸。白纸黑字，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清晰。巨大的金额，苛刻的期限，像两座沉重的大山，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了回去。愤怒、屈辱、绝望…种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他恨不得撕碎这张纸！恨不得扑上去咬断这些畜生的喉咙！
可他做不到！他连抬一下手指都困难！他只能像个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可…能…”陈默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他艰难地摇头，眼神里是宁死不屈的决绝。
“不可能？！”杨母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猛地扑到床边，隔着陈岚，手指几乎戳到陈默的脸上，唾沫横飞：“陈默！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由不得你说不可能！今天这字，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不然，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我天天来！我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是怎么对待岳父母的！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在这个小区待下去！”
“对！妈！我们就住这儿了！看他能熬多久！”王艳立刻帮腔，一屁股坐在屋里唯一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副赖定这里的架势。
杨伟则阴恻恻地补充道：“陈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签，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签！别忘了，你现在瘫了，你妈你姐可还得好胳膊好腿地出门！这年头，走路摔断腿，被车碰一下，可都是常有的事儿…” 赤裸裸的人身威胁！
出租屋内的空气凝固了。杨父如同掌控一切的判官，冷冷旁观。杨母、杨伟、王艳如同三头饿狼，将病床上的陈默和护着他的陈岚死死围住，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残忍的光芒。那张印着88万8的A4纸，如同来自地狱的契约，静静地躺在污秽的小桌上，等待着猎物用鲜血和余生去签署。白纸黑字，字字如刀，刀刀见血，要将陈默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力彻底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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