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粮盯着二狗，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人刺穿：“消息来源可靠吗？那个小兵，会不会已经被王三秃子或者鬼子察觉，反过来给咱们下套？”
二狗挠挠头，语气倒是很肯定：“哥，我觉得不像。那小兵叫赵小栓，家里是真穷，老娘病得快不行了，咱们送去的粮食和药是实打实的救命东西。
他私下跟我那远房亲戚哭诉，说在伪军里混着憋屈，天天挨骂，饷银还被上头克扣，早就想跑了。这次是王三秃子主动找他，绕着弯子问起咱们这边的情况，他才大着胆子递了话。我看他那害怕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孙有粮背着手，在狭窄的地洞里踱了几步。泥土的腥味混着煤油灯的黑烟，让气氛更显凝重。栓柱在一旁忍不住开口：
“哥，太悬了！小河滩那林子离鬼子炮楼就三里地，枪一响鬼子就能扑过来。王三秃子要是没安好心，或者走漏了风声，去的人就是肉包子打狗啊！”
“我知道危险。”孙有粮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两人，“但这也是个机会。王三秃子要是真有心反正，对咱们以后打县城、拔据点，好处太大了。就算他犹豫，能从他嘴里套出点鬼子最近的动向，也值！”
他沉吟片刻，下了决心：“这样，二狗，你想办法再递个话，不用经过赵小栓，找个更隐蔽的法子，告诉王三秃子：
见面可以，时间地点按他说的，但我方也要带两个人，远远地在林子外看着，不是为了动手，是为了双方安心。他要是诚心谈，这点诚意该有。他要是不同意，那这事就此作罢，以后战场上见真章。”
这是试探，也是底线。如果王三秃子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那陷阱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二狗领命，立刻去安排了。
等待回信的时间里，孙有粮也没闲着。他召集核心骨干，把情况一说，大家都觉得太冒险。
“有粮，你是主心骨，你不能去！”几个老民兵坚决反对。
“我知道。”孙有粮点点头，“我没打算亲自去。栓柱，你脑子活，胆子大，枪法也好，万一有事能周旋。如果王三秃子同意咱们的条件，你带一个人去跟他碰面。”
栓柱一愣，随即挺起胸膛：“行！哥，我去！”
“别急，听我说完。”孙有粮按住他，“不是真让你去谈。你带人在林子边缘埋伏好，盯着。我去。”
“啊？！”众人都惊呆了。
“哥！这不行！”
“听我说！”孙有粮压住众人的反对声，“我琢磨了，王三秃子点名要见‘管事的’，我去，显得咱们有诚意。而且，我对鬼子据点周边的地形更熟，真要有变，往哪撤我心里有数。栓柱，你们在外围策应，比跟我一起进去更能唬住王三秃子，让他以为咱们在林子里还埋伏了更多人。这叫虚实结合。”
他这么一说，大家稍微安静了点，但脸上的担忧丝毫未减。孙有粮是李家坡的灵魂，他要是出点事，天就塌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愣头青。”孙有粮笑了笑，眼神却格外坚定，“跟鬼子斗了这么久，啥阵仗没见过？他王三秃子一个心里长草的二鬼子，我还应付得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众人知道劝不住，只能暗暗祈祷。
第二天后半夜，寒风刺骨，月牙儿时隐时现，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小河滩旁的林子光秃秃的，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干枯树枝的“呜呜”声。
孙有粮穿着紧身的黑棉袄，腰里别着驳壳枪，匕首插在靴筒里，独自一人，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约定地点——林子中间一小片空地。他找了个树根下的阴影处蹲下，耐心等待，耳朵捕捉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孙有粮怀疑对方是不是耍花样的时候，林子另一边传来了轻微的踩断枯枝的声音。
一个人影，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看那矮胖的体型和走路姿势，像是王三秃子。
他走到空地中间，停下脚步，忐忑不安地四处看。
孙有粮没有立刻现身，又静静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他身后似乎没有跟着尾巴，才压低声音，对着那边咳嗽了一声。
王三秃子吓得一哆嗦，差点叫出来，猛地转向声音来源，手就往腰里摸。
“王排长，既然来了，就亮出诚意吧。就你一个人？”孙有粮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来，不带丝毫感情。
王三秃子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是…是八路长官吗？就…就我一个，绝对就我一个！”他为了证明，还把衣襟扯开，示意没藏武器。“长…长官，您…您出来说话吧，这…这瘆得慌……”
孙有粮这才慢慢从阴影里站起身，走了过去。月光下，两人互相打量着。
王三秃子看着眼前这个精悍的年轻人，虽然穿着普通，但那眼神锐利得像鹰，让他心里直发毛，赶紧挤出一点讨好的笑：“您…您就是孙队长？”
“我是孙有粮。”孙有粮点点头，开门见山，“王排长想找我们，有什么事？”
王三秃子搓着手，哈着白气，压低声音：“孙队长，兄弟我…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在鬼子手下混，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动不动就打骂，饷银拿不到几个，还整天提心吊胆，怕你们打，也怕鬼子翻脸…我…我想投奔咱们八路军，求条活路！”
孙有粮盯着他的眼睛：“投奔八路，我们欢迎。但你要拿出实实在在的投名状。光是空口白话，我可信不过。”
“有！有投名状！”王三秃子急忙道，“我知道鬼子…不，小鬼子最近又要搞动作了！”
“哦？什么动作？”孙有粮心头一紧。
“坂田那老鬼子，从石油火攻失败后，一直憋着坏呢！”王三秃子凑近几步，声音更低了，“他好像又从上面要来了什么新玩意儿，具体是啥我不清楚，但我听翻译官嘀咕，说什么…‘钻地龙’？还来了几个工兵专家，天天在指挥部里看地图，比划咱们这一带的地形。我估摸着…是不是又想从地底下搞啥名堂？”
钻地龙？孙有粮皱紧眉头。这名字听起来就透着邪性。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王三秃子犹豫了一下，“坂田好像对你们那条能通到外面的地道特别忌惮，就是…就是你们偷…呃，接油的那条。他怀疑你们肯定挖了不止一条通外面的道，让我们最近加强了对各村外偏僻地方的巡逻，特别是晚上，看看有没有异常动静或者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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