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深秋的户部衙署,檐角铜铃被寒风撞得叮当作响,声儿里都裹着寒气。库房的樟木架上堆着半人高的账册,纸页泛黄发脆,指尖一捻就簌簌掉渣,偏偏角落那排银箱空得能照见人影,铁皮上的锈迹像一道道疤。户部尚书周霖捧着账册的手青筋凸起,指节泛白得几乎要捏碎纸页。
身后的户科给事中钱溥额角渗着冷汗,刚从西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被他攥得皱成一团——边防军饷已拖欠两月,烽火台修缮的木料钱更是分文未筹,连士兵的冬衣布料都还压在布庄的账上。
而皇城深处的内帑库房,总管太监刘忠的腰上挂着鎏金钥匙,库房里堆着的金银元宝,码得比人还高,足以将户部的空箱填得满满当当。这道天壤之别的鸿沟,正被东宫方向投来的一双锐利眼眸,看得清清楚楚。
边村募兵行
吏呼村头怒,妇啼阶前苦。听妇前致词,两男戍西土。一男殒贺兰,一男陷沙卤。
存者魂未定,死者骨未腐。老夫卧病榻,弱女年十五。田荒无耕稼,灶冷断炊黍。
吏怒催牵衣:“军书急如鼓!”妇啼抱吏足:“宁随夫婿去,不敢辞劳苦。只恐老弱残,无人收白骨。”
吏叱不为顾,拖拽出门户。月冷照孤村,呜咽风穿树。天明尘烟起,又送征人去。
京营整肃的余威还没散,萧燊的青衫身影已连续三日出现在户部。这日午后,他踩着薄霜走进库房,青石板上的白霜被靴底碾出细碎的咯吱声,账册的霉味混着银锭特有的冷硬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尖发紧。“把近五年的赋税总账、各州府解款回执,还有内帑的收支细册,全搬来。”萧燊接过钱溥递来的羊皮手套,指尖抚过账册封皮上模糊的“万历”旧印,纹路深嵌,“朕要逐笔核对,连小数点都不能错。”
周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半步,袍袖扫过架上的账册,发出哗啦声响:“殿下,内帑是皇室私库,历来由内务府专管,户部连查账的职权都没有,这要是……”“职权?”萧燊抬眸,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向角落的空银箱,“周大人,昨日西北参将赵烈的急报里写着,士兵们冻得夜里抱成团取暖,冬衣还没配齐;可去年江南盐课,按规制该有三十万两入国库,为何这本总账上只记了十五万?剩下的十五万,难道长翅膀飞进了内帑?”周霖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动了动,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话,冷汗顺着脖颈滑进官袍里。
钱溥连忙上前,将一份红圈密布的明细单递到萧燊面前,指尖点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殿下,臣暗中核查了三个月,去年江南盐课二十三万两、河南秋粮十九万两、山东漕银二十万两,共计六十二万两赋税,全被内务府以‘皇室供奉’的名义划进了内帑。还有魏党余孽抄没的家产,本该一分不留充入国库,可内帑那边硬生生截了大半。”他指着其中一行红圈,声音压得极低,“您看这笔十万两的‘花木购置费’,臣查遍了御花园的采买记录,根本没有这笔支出——实际是周祥替周贵妃修别院,从赋税里挪的钱。”
萧燊翻开内侍抱来的内帑账册,纸页上的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十笔收支里有八笔只写着“皇室用度”四个字,连个经办人都没有。他随手一抽,竟抽出本谢渊生前监修的《财政规制》,蓝布封皮虽已磨损,里面的字迹却刚劲如铁:“赋税入国库,供军国之需;内帑取于皇庄,限皇室自用,二者泾渭分明,不得混淆分毫。”谢渊当年刻在纸页上的规矩,如今被磨得只剩空文。萧燊的指腹摩挲着凹凸的墨迹,指节慢慢收紧,眼底的光沉了下来。
“传朕的口谕。”萧燊“啪”地合上账册,声音沉得像砸在青石板上,“让内务府总管刘忠,即刻将内帑近五年的收支账册、解款凭证,一并送到东宫;再请徐英阁老、周霖尚书明日卯时到东宫议事,迟到者,按抗旨论。”他转身走出库房,寒风掀起青衫袍角,像一面展不开的旗,“国库空则边防弱,边防弱则百姓危,这笔被挪走的血汗钱,朕必须替天下人追回来。”
东宫书房的烛火燃到后半夜,烛泪堆成了小小的山丘,映得四人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徐英是三朝老臣,执掌财政多年,看着账册上的窟窿,气得将象牙算盘重重拍在案上,珠子乱蹦:“魏党倒台后,抄没家产共计一百二十八万两,按《财政规制》该全数入国库充作军饷,可内帑账册上竟写着‘暂存’六十万两——这一暂存,就暂到了西北士兵冻得握不住枪!”
周霖擦了擦眼镜上的水汽,递上一份封着火漆的密报:“殿下,臣派亲信查了半个月,内帑总管刘忠跟周祥是把兄弟,去年腊月,他以‘给太后采买暖炉’为由,从内帑支了五万两,银子没进慈宁宫,直接送进了周祥在京郊的庄园。还有这些‘御膳房采买费’,每月都比前朝多支三万两,臣查了采买清单,连鸡蛋的价钱都比市价翻了三倍,多出来的钱全流进了外戚的腰包里。”
钱溥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星子溅起来,映亮他紧绷的脸:“臣昨日乔装成内务府的杂役,混进内帑库房看了一眼——里面堆着的江南织锦、西域玉器,全是魏党旧部的抄家之物,本该拉去市集变卖充公,如今全成了皇室的私藏。可西北那边,赵烈将军的急报一封接一封,说士兵们的兵器锈得戳不穿皮甲,寒铁早就断供了,有新兵冻裂的指关节沾在枪杆上,一扯就是一片血。”
萧燊朝内侍抬了抬下巴,两个小太监立刻抬来一口樟木箱,打开的瞬间,里面的纸页散发出淡淡的墨香——全是从刘忠住处搜出的私账。“你们看这个。”萧燊抽出一张折痕很深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这是刘忠写给周祥的,‘盐课五万两已转内帑,可支用’,下面还画了个元宝记号。”他又拿起一枚铜印,印文模糊,“这是伪造的‘户部印信’,就是用这个,把本该入国库的赋税,堂而皇之划进了内帑。谢渊当年定下的‘双印核对’制度,早被他们当成了擦屁股纸。”
徐英叹了口气,花白的胡须抖了抖:“谢渊大人在时,每月都要亲自去内帑库房核账,账本上的每一笔都要跟户部的回执对得上,谁敢动赋税一分,他能拿着尚方宝剑堵到宫门口。如今……”“所以朕要把旧制捡起来,不仅要清旧账,更要立新规。”萧燊接过话头,指尖叩了叩账册,“徐阁老,你估算一下,把内帑里非法划入的钱财全追回来,国库能增收多少?”徐英掐着手指算了算,眼睛亮了起来:“至少百万两!足够西北边防一年的军饷,还能撑住黄河半年的治理工程,够了!”
太和殿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萧燊面前的案几上,账册、密信、私账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的《财政规制》蓝布封皮格外醒目。“父皇,国库是天下人的钱袋子,该用在军防、河工、赈灾上;内帑是皇室的私产,取于皇庄,限皇室自用,这是谢渊大人定下的规矩,也是治国的根本。”萧燊躬身叩首,袍角扫过冰凉的金砖,“如今赋税被挪进内帑,西北士兵缺衣少食,黄河堤坝危在旦夕,河南灾民流离失所,此等乱象,绝非盛世应有。臣恳请父皇下旨,将内帑中贪腐官员的抄没家产、非法划入的赋税,尽数归入国库,救救天下百姓。”
话音刚落,内务府总管刘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头撞得金砖闷响,哭嚎着膝行几步,几乎要抱住萧桓的龙椅腿:“陛下!内帑是皇室的根基啊!里面的银子都是给太后、娘娘们备着的,逢年过节的赏赐、宫里的用度全靠它,这要是充了公,皇室的颜面往哪儿搁?”周祥的党羽、礼部右侍郎章明远也出列,官帽上的孔雀翎抖了抖:“殿下此举有违祖制!历朝历代内帑都由皇室自主支配,户部岂能插手?这是越权!”
“祖制?”萧燊猛地直起身,抓起案上的《财政规制》,声音陡然提高,震得殿内的铜钟都嗡嗡作响,“谢渊大人当年制定的祖制,第一条就是‘贪腐抄家之物必入国库,赋税不得私挪’!你们口中的祖制,不过是你们中饱私囊的遮羞布!”他转向萧桓,目光灼灼,“父皇,去年河南大旱,户部三次请拨赈灾银,内帑库房里堆着六十万两‘暂存’的抄家银,却一分不肯出,致使三万百姓流离失所,饿死在逃荒路上。这所谓的‘皇室颜面’,难道比百姓的性命还金贵?”
徐英立刻出列,官袍下摆扫过台阶,声音洪亮:“陛下,太子殿下所言句句属实!如今西北鞑靼的骑兵都快摸到长城了,黄河汛期也快到了,这百万两银子就是救命钱。内帑有皇庄的租子、各地的贡品,每年进项不下五十万两,足够皇室用度,把贪腐的银子充公,既合律法,又顺民心,是天大的好事啊!”沈敬之、楚崇澜等重臣也纷纷出列,齐声附和,“请陛下准太子所奏!”
刘忠还想哭喊,萧桓却猛地抬手,龙袖扫过御案上的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住口!”他的目光扫过阶下的刘忠,冷得像冰,“你掌管内帑期间,账目混乱,私通外戚,挪用赋税,即刻革职,打入天牢!”他转向萧燊,语气缓和了几分,“燊儿说得对,百姓是天下根本,国库空了,皇室再富也是空中楼阁。就依你所奏,内帑充公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各部谁敢推诿,以抗旨论处!”
退朝后,萧桓召萧燊到养心殿,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桌上摆着两件旧物——一枚锈迹斑斑的铁制兵符,一本封皮磨破的《边防纪要》,都是谢渊的遗物。“谢渊当年在西北,手里握着的军饷从来没断过,所以才能把鞑靼打回老家。”萧桓拿起兵符,指腹抚过上面的“忠勇”二字,“他临终前还上疏,说‘财政清则国本固,国本固则边防安’,朕当年忙着整顿朝纲,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现在想想,悔啊。”
萧燊接过兵符,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这是谢渊在贺兰山大战时用过的,上面还留着箭痕。“谢大人一生清廉,抄他家的时候,除了几间旧屋、半箱书,就只有这枚兵符。可他为大吴守住了西北千里疆土,比那些堆着金山银山的贪官强百倍。”萧燊顿了顿,眼底燃起怒火,“如今这些蛀虫,把百姓的赋税、士兵的军饷往自己腰包里塞,若不整治,用不了几年,大吴就会重蹈前朝的覆辙。”
萧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叹了口气:“朕知道你做得对,可内帑牵扯着后宫和外戚,盘根错节。周贵妃昨日还来哭求,说周祥是一时糊涂,让朕网开一面。”他看向萧燊,目光里带着期许,“你既要肃清弊端,又不能闹得后宫不安,这分寸,得拿捏好。”
“父皇放心,臣心里有数。”萧燊胸有成竹,“魏彦卿已经查清,刘忠是主谋,周祥虽有参与,但主要是被刘忠蛊惑。臣打算罚没周祥一半家产,把他贬为庶民,流放岭南,既给了周贵妃面子,又能震慑其他人。”他顿了顿,“至于后宫,臣会亲自去见周贵妃,跟她讲清楚,若再纵容外戚干政,不仅周祥保不住,她的位分也岌岌可危,她会明白的。”他看向萧桓,“关键是立规矩,以后内帑收支每月都要报给户部,由徐英阁老和钱溥共同核查,签字画押,从根上杜绝私挪。”
萧桓点了点头,从御座下的暗格里取出一枚鎏金大印,印文是“财政监印”四个大字:“这枚印是当年谢渊请旨铸造的,后来被束之高阁了。以后内帑与国库的往来,必须加盖户部印和这枚监印才能生效,少一个都不行。”他把金印放在萧燊手里,沉甸甸的,“谢渊当年没能完成的财政革新,就由你接着做。朕相信你,比他做得更好。”萧燊握紧金印,掌心传来的温度,是责任,也是信任。
萧燊雷厉风行,次日就颁布了三条新规:一是内帑中非法划入的百万两银子,即刻转入国库,由徐英统筹分配;二是内帑设立“收支台账”,每月由户部与内务府共同核查,账目公开;三是贪腐官员的抄没家产,一律归入国库,不得再入内帑。
执行之日,天刚蒙蒙亮,萧燊就带着周霖、钱溥、王砚来到内帑库房。刘忠已经被锦衣卫拿下,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声响;新的内务府总管战战兢兢地捧着钥匙,手都在抖,打开库房大门的瞬间,金银珠宝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江南织锦堆成了小山,西域玉器摆了半间屋,还有整箱的金条、银元宝,都是魏党旧部的抄家之物。“这些玉器,”萧燊指着一堆羊脂玉摆件,“是魏党张敬德的家产,即刻登记造册,送到户部变卖,所得的钱全部用来买西北的寒铁。”
钱溥拿着账册,逐件核对,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王砚带着户部主事,用天平称着金银,“叮叮当”的声响格外悦耳。“殿下,这里有十箱黄金,共计十万两,账册上写着‘暂存’,实际是当年周虎克扣的军饷,被刘忠划进内帑了。”王砚捧着一块金砖,上面还刻着“军饷”二字,“正好可以给京营的士兵买冬衣,李晟将军昨天还派人来催呢。”萧燊点了点头,语气斩钉截铁:“让李晟、林锐立刻派人来领,今天之内,必须把冬衣发到每个士兵手里,谁要是耽误了,军法处置。”
刚清点到一半,周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就匆匆赶来,福了福身,语气带着几分强硬:“殿下,这些黄金是太后留给娘娘的私产,可动不得。”萧燊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冷道:“太后生前最是体恤百姓,若知道这些黄金是士兵的救命钱,定会第一个赞成充公。如今西北士兵冻得手都握不住兵器,只能用麻布裹着枪杆操练,难道要让他们穿着单衣去跟鞑靼打仗?”宫女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整整一天,内帑库房的金银被分批运往户部,马车一辆接一辆,在宫道上排起了长队。消息传到朝堂,支持新政的大臣拍手称快;西北的赵烈接到军饷的急报,当场泪洒边关,亲自写下感谢信,派快马送往京城;负责黄河治理的江澈,拿着拨款文书,激动得连夜召集工匠,开始加固河堤。百姓们听说了这事,都站在街边欢呼,说太子是“为民做主的青天”。
内帑充公的成效,比预想的还要快。徐英拿着户部的账本,笑得合不拢嘴,将百万两银子做了周密分配:四十万两拨给兵部,一部分买寒铁、造兵器,一部分给士兵发军饷、添冬衣;三十万两拨给工部,一半用于黄河治理,一半修江南的水利;二十万两拨给户部,用于河南、浙江的赈灾,还买了新麦种发给百姓;剩下的十万两,存入国库作为应急储备,以防万一。
西北前线,赵烈用新拨的军饷,买了上千斤寒铁,打造了一批新长枪、新弓箭,还为每个士兵添置了厚厚的皮甲。鞑靼的探子偷偷摸到明军营地,看到士兵们穿着新皮甲,拿着亮闪闪的兵器,操练得虎虎生风,吓得连夜跑回了草原。赵烈在奏报里写道:“殿下拨下的不仅是军饷,更是军心!如今边军士气大振,鞑靼再敢来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黄河岸边,江澈用拨下的银子,招募了上万名灾民,既解决了灾民的吃饭问题,又加快了河堤加固的进度。他琢磨出“石笼固堤法”,用结实的竹笼装着大石块,一层层垒在河堤上,比以前的土堤结实十倍。河南布政使柳恒则用拨下的银子,在各地设了“农桑学堂”,教百姓种新麦种,还发了农具,这年秋天,河南的粮食收成比去年增了三成,百姓们都笑开了花。
京营里,李晟用新拨的军饷,不仅给士兵们添了冬衣、新兵器,还改善了伙房的伙食,顿顿有肉有菜。以前军饷拖欠的时候,士兵们操练都没劲儿,现在个个精神饱满,校场上的喊杀声震得远处的城墙都嗡嗡响。林锐拍着李晟的肩膀,笑着说:“以前咱们愁军饷,愁兵器,现在殿下把这些难题都解决了,咱们就安心练兵,守好京城的大门!”
京郊的田埂上、江南的码头边,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京郊的老农张大爷,捧着新领的麦种,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去年赋税被贪了,我连种子都买不起,差点就要卖地了。今年殿下把钱追回来,不仅免了赋税,还发了种子,这日子总算有盼头了!”江南的百姓更是自发集资,在苏州的护城河边为萧燊立了“德政碑”,上面刻着“为民理财,功在千秋”八个大字,来往的行人都要驻足拜一拜。
新规推行没几天,旧势力的反扑就来了。有人在民间散布谣言,说“太子掏空内帑,是想架空陛下,谋夺皇位”;漕运司的主事故意拖延拨款,把江南水师的军饷压了半个月,导致水师的战船没法修;还有几个退休的老臣,联名上疏萧桓,说萧燊“专权擅断,不顾皇室体面”,请求陛下“约束太子言行”。
萧燊接到奏报时,正在看钱溥送来的财政监查报告,脸上没半点慌乱。他立刻传旨,让魏彦卿彻查散布谣言的人,锦衣卫的效率极高,不到一天就查出来了——是前礼部尚书的家奴,背后指使的正是被削职的周祥。萧燊当机立断,下旨将周祥贬为庶民,流放岭南,永远不许回京;前礼部尚书因“纵容家奴造谣”,被降了三级,罚俸一年。这道旨意一下,朝堂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对于那些故意拖延拨款的官员,萧燊的手段更狠。户部左侍郎秦焕查出,漕运司主事由周祥的表亲担任,故意拖延漕运银两,导致江南水师的军饷没法按时发。萧燊二话不说,下旨将这名主事革职查办,押入大牢,还让秦焕制定了“拨款时限令”,规定户部拨款必须在三日内完成,逾期一日,罚俸;逾期三日,革职;逾期五日,按抗旨论处。
周贵妃得知周祥被流放,哭哭啼啼地跑到萧桓面前,跪了一地的金簪珠钗,求萧桓收回成命。萧桓看着她,语气冰冷:“周祥私挪赋税,勾结内监,本应斩首示众,燊儿饶他一命,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若再纵容外戚干预朝政,别说周祥,连你这个贵妃的位分,朕也保不住。”周贵妃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求情,爬起来匆匆回了宫,从此闭门不出,再也不敢插手宫外的事。
为了彻底澄清谣言,萧燊特意在朝堂上召集群臣,声音洪亮:“朕充公的,是贪腐官员的赃款、非法划入内帑的赋税,不是皇室的合法收入!内帑的皇庄租子、各地贡品,一分没动,皇室的用度也没少过。朕这么做,是为了让钱财用在该用的地方,为了让士兵有饭吃、有衣穿,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谁要是再敢造谣生事,混淆是非,一律按‘诽谤太子’论处,从严查办!”
清旧账只是第一步,要彻底杜绝财政弊端,必须建立长效机制。萧燊把徐英、沈敬之、杨璞等几位重臣请到东宫,偏殿的案上摆着厚厚的《财政新规草案》,墨迹还没干。“光靠查账不行,得把规矩立在明处,让想贪的人不敢贪,敢贪的人不能贪。”萧燊指着草案上的“财政监查司”几个字,“朕打算设这个司,由钱溥担任司长,直接对朕负责,专门监督国库和内帑的收支,不管是户部还是内务府,都得受它监管。”
杨璞是律法专家,立刻点头赞同:“殿下此举甚妥!臣这就修改《大吴律》,新增‘财政舞弊罪’,私挪赋税、贪墨国库的,不管官职大小,一律从重处罚——贪墨五十两以上,革职抄家;贪墨一百万两以上,斩首示众,还要株连家属,让他们不敢再犯。”沈敬之也补充道:“还要把财政廉洁纳入官员考核,贪腐的官员,一律不得升迁,考核不合格的,直接罢免。”
徐英摸着花白的胡须,提出了更具体的建议:“臣建议推行‘赋税分户管理法’,把百姓的赋税分成‘国赋’和‘皇赋’——国赋是田税、盐课这些,全入国库,供军国之需;皇赋是皇庄的租子、贡品,入内帑,供皇室用度,两者的账目完全分开,户部管国赋,内务府管皇赋,互相监督,每年还要把收支情况公示给百官和百姓,接受大家的监督。”
萧燊采纳了所有人的建议,没过几天就颁布了《财政革新令》,正式设立财政监查司,钱溥走马上任;《大吴律》新增“财政舞弊罪”,条文清晰,处罚严厉;“赋税分户管理法”在全国推行,账目公开透明。钱溥上任后,雷厉风行,短短一个月就查处了三名贪腐的三品官员,抄没家产数十万两,财政风气为之一清,再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私挪赋税了。
要做好财政革新,人才是关键。萧燊让陆文渊在选贤令中增设“财政科”,专门选拔精通理财、清正廉洁的人才,不管是寒门士子还是民间的账房先生,只要有真本事,都能参加选拔。王砚因为在清查内帑账册时表现突出,被破格提拔为户部侍郎,负责推行“赋税分户管理法”;不少寒门士子通过财政科进入官场,他们没有后台,一心为民,为财政革新注入了新的活力。
半年后,萧桓在太和殿举行庆功宴,殿内张灯结彩,摆满了宴席。此时的大吴,西北边防稳固,鞑靼不敢越长城一步;黄河河堤加固完毕,顺利度过汛期;河南、浙江的百姓安居乐业,粮食丰收;国库也从空虚变得充盈,存银超过两百万两。萧桓举起酒杯,看向萧燊,笑容满面:“燊儿,这半年的财政革新,成效显着,大吴能有今天的景象,全是你的功劳。朕当年没看错你,你确实有治国安邦的大才。”
蒙傲立刻起身,端着酒杯,声音洪亮:“陛下说得对!太子殿下不仅整顿了财政,还整肃了京营,提拔了李晟、赵毅这些能打仗的良将,如今我大吴兵强马壮,国库充盈,鞑靼再敢来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这都是太子殿下的功绩啊!”徐英也跟着起身,附和道:“如今国库的存银,足够支撑三年的军国开支,这在半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全靠太子殿下的英明决断。”
萧桓放下酒杯,笑容更深了:“朕打算明年春天举行禅位大典,把皇位传给你。你要记住,治国的根本是民心,财政清明是根基,官员廉洁是保障。你要像谢渊那样,忠诚为国,像现在这样,坚守本心,千万别辜负了天下百姓的期望。”
萧燊连忙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冰凉的金砖上,眼中满是感动:“父皇,儿臣谢谢父皇的信任。但儿臣觉得,现在还不是禅位的时候——东南的倭寇还没肃清,经常袭扰沿海百姓;黄河治理虽然有成效,但还需要修更多的水利工程。儿臣想先解决这些问题,让大吴真正实现国泰民安,再继承皇位。”
萧桓亲手扶起萧燊,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说:“好!朕尊重你的决定,你想做什么,朕都支持你。”他转向阶下的百官,声音传遍大殿,“从今日起,朝中的大小事务,都由太子全权处理,朕只负责把关。百官若有异议,就是跟朕作对!”百官连忙跪倒在地,齐声高呼:“陛下英明,太子千岁!”声音震彻云霄,久久不散。
庆功宴一结束,萧燊就召集大臣们在东宫议事,舆图铺了满满一整张桌子,东南沿海和黄河流域被红笔圈了出来。“东南倭寇屡犯沿海,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黄河虽然度过了汛期,但下游的水利工程还没修完,明年汛期还是有风险。”萧燊的指尖划过舆图上的台州、苏州,“朕打算兵分两路,一路由李晟带领京营五千精兵,赶赴东南,联合江南水师,彻底平定倭寇;另一路由江澈负责,继续加固黄河河堤,修通下游的灌溉水渠,让百姓能安心种地。”
兵部尚书秦昭立刻出列,拱手请命:“殿下,东南水师的统领是臣的旧部,臣对那边的情况熟悉,愿协助李晟将军平定倭寇,统筹调度水师,确保两军配合默契,早日肃清倭寇。”工部尚书冯衍也跟着出列:“臣愿负责黄河治理的后勤保障,不管是石料、木材还是工匠,臣都能按时送到,绝不会耽误工程进度。”
萧燊点了点头,对两人的主动请命很是满意:“有秦尚书和冯尚书帮忙,朕就放心了。”他转向徐英,语气严肃,“徐阁老,平定倭寇和黄河治理都需要大量的钱财,户部要提前做好准备,确保军饷和工程款及时到位,不能出半点差错。”徐英连忙拱手:“殿下放心,经过半年的财政革新,国库充盈,盐课和漕运的收入也在增加,足够支撑这些工程,臣一定把钱管好用好。”
萧燊又看向陆文渊,目光里带着期许:“陆大人,东南和黄河沿线的地方官很重要,直接关系到新政的推行和百姓的安抚。你要继续选拔贤才,把那些清正廉洁、务实肯干的人派到这些地方,确保各项政策能落到实处,不能让百姓再受委屈。”陆文渊躬身应道:“臣遵令,已经选拔了一批优秀的寒门士子,他们都有真才实学,而且体恤百姓,随时可以派往各地任职。”
议事结束后,大臣们陆续离开,萧燊独自来到谢渊的祠堂。祠堂里很安静,只有香烛燃烧的“噼啪”声,谢渊的牌位摆在正中,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萧燊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里,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牌位上的名字。“谢大人,您当年未完成的财政革新,儿臣已经帮您完成了;您守护的西北疆土,现在很安稳。”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您放心,儿臣会继续推行新政,平定倭寇,治理黄河,守住大吴的江山,守住天下百姓的安宁。”烛光中,谢渊的牌位仿佛在微笑,无声地回应着他的誓言。
片尾
李晟接到命令后,立刻率领京营五千精兵出发,快马加鞭赶赴东南,与江南水师会合。他深知倭寇狡猾,采用“诱敌深入、围而歼之”的战术,先让水师假装溃败,把倭寇引诱到台州的峡谷里,然后伏兵四起,弓箭、滚石齐下,打得倭寇晕头转向。激战三天三夜后,明军大获全胜,斩杀倭寇头目,收复了被占领的岛屿。当地百姓自发带着粮食、水来犒劳军队,军民同心,倭寇的嚣张气焰被彻底打压下去,再也不敢轻易袭扰沿海。
江澈则带领工匠和灾民,继续投身黄河治理工程。他经过反复试验,发明了“植柳固堤法”,在河堤两侧种植大量柳树,利用柳树发达的根系固定土壤,防洪效果比以前好了三倍。他还组织百姓修通了下游的灌溉水渠,让黄河水既能防洪,又能灌溉农田。次年汛期,黄河水流湍急,但加固后的河堤稳如泰山,安然无恙。两岸的百姓再也不用担心洪水泛滥,纷纷称赞江澈是“治水圣人”,为他立了生祠。
财政革新也在持续推进,“赋税分户管理法”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推行,国赋和皇赋的账目分得清清楚楚,再也没人敢私挪;钱溥的财政监查司查出了一批隐藏很深的贪腐官员,有不少还是高官,都被依法严惩;王砚主导的盐铁改革成效显着,盐课收入比去年增了五成,为国家提供了稳定的财源,国库越来越充盈。
萧燊没有因为成绩而骄傲,依旧保持着勤政爱民的作风,每天处理完朝政,都会换上便服,到民间走访。他在京郊设立了“惠民粮仓”,专门为贫苦百姓发放粮食;在京城设立了“工匠学堂”,培养技艺精湛的工匠,让百姓有一技之长。在他的带领下,大吴的经济越来越繁荣,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富足,呈现出一派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
当东南倭寇基本肃清、黄河治理工程全部完成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沸腾了。大臣们纷纷上疏,请求萧桓早日举行禅位大典,让萧燊登基称帝;百姓们也自发组织起来,捧着请愿书来到京城,请求“太子登基,以安民心”。萧桓看着堆积如山的请愿书和奏折,对萧燊说:“燊儿,如今外患已平,内政清明,百姓归心,你可以登基了。”萧燊望着父皇期待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大吴的新时代,即将开启。
卷尾
内帑充公的改革,不仅充盈了国库,更厘清了皇室与国家的财政界限,为大吴的长治久安奠定了经济基础。萧燊以铁腕手段肃清财政积弊,用务实举措赢得民心,其执政权威在这场改革中愈发稳固。谢渊的忠魂与遗志,成为他前行的精神指引,而李晟、江澈、钱溥等新一代实干派的崛起,更让新政有了坚实的执行力量。
然而,平静之下仍藏暗涌。被流放的周祥在岭南勾结倭寇残部,企图卷土重来;北方的鞑靼虽暂时蛰伏,却与草原部落暗中结盟,积蓄力量;朝堂内部,部分旧臣对萧燊的集权仍有抵触,暗中联络宗室,试图在禅位大典前制造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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