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洛尔肯再也无法维持他平日那种游刃有余得犹如梦游般的行走姿态，而是每踏出一步都像踩在泥沼里，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
终于，当两人抵达主峰山脚下这片完全被黑色物质覆盖的区域时洛尔肯停了下来，而后便体力不支地捂着胸口踉跄了几步。
这个地方的暗物质浓度高得惊人，已不再是飘渺的薄雾形态，而是触手可及的半液体状，就像沾了水的丝绢般擦着人的皮肤，寒意刺骨。
虽然不知道这位心思难测的队友突然不走了是要做什么，但卫莲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不过洛尔肯并未解释自己驻足于此的原因，而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来，认认真真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就像是在透过他的面容回忆某些久远的人和事。
随后他移开视线，又看向卫莲自刚才战斗后就始终握在手里的合金法杖，过了足有半分钟他才用一种平淡到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语气点评了一句：“这法杖挺适合你的。”
听到这句和当前情境毫无关联的评价，卫莲不解地皱了皱眉，这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正和魔物战斗时队友冷不丁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突兀。
他本能地觉得洛尔肯不会无的放矢地说些废话，因此当即便分析起这“适合”二字的言下之意——这到底是对方基于自己的战斗风格做出的一个判断呢？还是说……这根巴里特大师年少时和同学一起为落魄冒险者打造的练手之作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禁锢住了，紧接着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就连体内的暗物质都似冻结了一般凝固于丹田内，他试着催动了几次都毫无反应。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皮肤上竟然缠绕着一圈圈细到肉眼难辨的淡金色丝线，他怔了怔，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若非此地光线昏暗，恐怕根本无从察觉！
尽管这些像是凭空长出来的丝线看起来并非实体，也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疼痛感，却彻底剥夺了他的行动自由和对暗物质的掌控力。
“卫莲，对不起。”洛尔肯语速飞快，一句抢白就直接堵死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
这位显然已经背叛了队友情谊的大魔法师看上去比平时还要颓废几分，眼神里没有半点阴谋得逞的快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倦怠和发自真心的内疚。
卫莲能感觉到洛尔肯表现出来的疲惫和刚才那句道歉都不是作秀，于是打消了立即追问的念头，安静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更何况，这种时候任何情绪化的反应都是多余的，他需要获取更多信息，从而搞清楚眼前这个人的真实意图。
“你知道吗？大贤者预言中提到的救世主，还有魔法师协会一直寻找的那个人……”洛尔肯的声音明明很轻，可这番话中的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他说了半截就停顿下来，像是不适应卫莲这种过于平静的反应，又仿佛陷入到了极其痛苦的回忆，沉默了许久都没有把话说完。
而此时的卫莲根本就没有洛尔肯以为的这般镇定，他心中早已闪现出无数个猜测，并且直觉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可能涉及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
洛尔肯也并不是故意卖关子，他方才的迟疑更像是和内心的某种情绪作斗争，当他重新抬起头和卫莲对视时已经恢复了那种置身事外的漠然态度。
他的眼神沉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就是你。”
卫莲愣住了。
任凭他心智再坚韧，思维再缜密，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还是有些接受无能——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完成系统任务后拿积分换取一副健康的身体，然后找个阳光明媚的小岛安稳度日，拯救世界这种崇高又麻烦的事情应该换个更合适的人来做才对吧？
洛尔肯没有给他时间来平复心情，随即便抬手指向那座被黑云笼罩的山峰，语气依然听不出情绪：“因为只有你才能抵达那片区域的最深处。”
说到这里他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尽管他脸上的倦意被这笑容冲淡了不少，可眼神却愈发冷冽：“至于那些前赴后继的勇者们……”
他沉默了片刻，哑着嗓子道：“只不过是这个所谓的救世计划中用来测试域界危险程度以及消耗魔物力量的失败品而已。”
失败品……？
卫莲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赛拉尔曾经提及前几茬勇者时鄙夷又不屑的表情，脑海中又闪过楚天宸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只觉得心口发紧。
原来，所谓的大贤者预言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筛选机制，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一场用无数穿越者的尸骨堆砌而成的残酷实验！
楚天宸和过去千年间那些无名无姓的穿越者们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被洛尔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否定并沦为了笑话。
那么……既然他们都是失败品，自己又算什么？符合预期的工具？
卫莲越想越烦，心中一片悲凉。
就在这时，自打摊牌后就看起来郁郁寡欢的洛尔肯突然笑出声来，并非刚才那种无奈的笑，而是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时打心眼里的愉悦。
即使为了抵抗周围环境中的暗物质侵蚀，他的魔力已濒临枯竭，但此时他整个人的状态反倒比先前好转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轻松了起来：“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挑了挑眉，又促狭地瞥了卫莲一眼，这才意味深长地解释道：“迄今为止，无论是魔法师协会还是新生教会，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我已经把那几个可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真相的家伙处理掉了。”他轻笑着叹了口气，看向卫莲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而卫莲却没功夫回应，只顾分析这番信息量惊人的话语背后的深意——洛尔肯很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的特殊体质，可他非但秘而不宣，反而主动清除了其他知情者，究竟意欲何为？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早已脱离了魔法师协会和新生教会两大组织的明争暗斗，而是在谋划一场独属于他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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