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流县城的那天早晨,雨刚停,天色依旧沉着。山里的水汽被夜雨逼出来,一层层往山腰上缭绕,像有人在山间点了几十盏雾灯,亮得不耀眼,却足以照见道路的潮湿与崎岖。
我沿着往南的公路继续走。道路两旁的山势愈发陡峭,松树与杉木在雨后更显深绿,雨滴顺着枝叶不断往下掉,砸在地面上发出轻碎的声响。空气潮润,带着山里清冷的草木味,吸进去甚至有一种微微的刺痛。
不多久,大大小小的溪水开始在道路旁边出现。雨后的水量明显大,溪水湍急,撞在石头上激起白色的泡沫。沿路的小瀑布一处接一处,从山壁上垂落下来,仿佛山在暗暗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水声。
往前大概走了七八公里,道路开始一段段地弯下去,地势从高山过渡到缓坡,树木的种类也在悄然变化。油茶树开始出现,零零散散地站在山坡上,叶片油亮,透着一股温润的气息。
我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脚步。一个大叔骑着摩托从山道上下来,脚边挂着一袋刚挖的竹笋。见我站着,他停住车问:“往南走?”
我点头。
他说:“前面再走十几里,就到连城界了。地势会慢慢平,房子也多起来。”
我道谢后继续前行。
随着往南深入,山终于逐渐收敛起那种逼仄的压迫感。道路边出现成片的松树林,林下铺着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得出乎意料。雨后的风吹过松针,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像树脂,又像晒过的木头,不刺,却容易让人沉静。
临近正午,前方的天色突然亮起来,山路也宽阔不少。山开了一道口子,一片广阔的田野展现在眼前。田里种着油菜与麦子,油菜已经结荚,麦子随风起伏,从深山里走出来的人,很难不被这样的平坦震到心里。
田边有一家农户,房顶是红瓦,墙壁刷成米白。门前水泥坪上晒着稻谷和红薯干,旁边放着一台老式的脱粒机。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伯坐在门口抽旱烟,看到我时,他抬了抬眼:“从北边走下来?”
“嗯。”
他笑了:“那你是真有脚力。我们这里往南走,就是连城县了。”
他又补充一句:“山南水北,气候都不一样,你往南走着,会觉得空气都变了。”
他说得没错。一路走来,空气确实渐渐暖和,湿度也比清流大,却不再是山里的那种湿冷,而是带着一点南方平原的温润。
饭点到了,我就在田边的一个小卖部停下。老板娘烧了两份简单的菜给我——炒鸡蛋、木耳肉片,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地瓜粉条汤。她说这些都是附近田地出的食材,不精致,却很让人安心。
吃完,我继续往南。道路变得笔直,两旁房屋渐渐增多。田埂上有人牵着牛,水渠里有人洗菜,孩子们放着学,从学校方向成群结队地走回家,手里拿着画册与竹竿做的玩具。
一个女孩抬头看见我,主动问:“叔叔,你是旅行的吗?”
我点头。
她认真地说:“再往南,就到我们连城了。我们这儿有客家古厝,好看的。”
孩子的认真总让人放松,我笑着道谢。她又挥了挥手,跟着同伴跑远了。
下午的太阳从云里钻出来,照得空气透亮。道路两旁的河渠也亮了起来,河水缓慢流动,偶尔能看见鸭子在水里扑腾,不知疲倦。
再往前大约五公里,一个镇子的轮廓清晰了——房屋整齐,街道干净,红灯笼挂在道路两侧。公交车经过时扬起轻尘,镇口的牌坊上写着两个字:
罗坊
这是一座连城北部的小镇,也是我往南进入连城县的第一个落脚处。
镇子不大,却有一种南方县域独有的精致。街边的店铺卖着地瓜干、花生糖,还有连城的特色“白鸭”。小饭馆里飘出汤香,行人不多不急,日子被过得恰到好处的朴实。
我走进镇中心一条旧街道,石板路在脚下摩擦出细碎的声响。街道两旁的老屋呈土黄色,是典型的客家建筑,屋檐厚重,墙体结实。老人们坐在门口乘凉,看到我,他们点点头,眼神温和。
夕阳落下时,我在罗坊桥边停下来。桥下的河水慢慢地流着,被夕阳染成淡金色。桥身的青石被岁月磨得光亮,却依旧稳稳地立在那里。
风轻轻吹着,我靠在桥栏杆上,感觉整个人静了下来。
越往南走,越能感到一种不可言说的松弛。山势缓了,水变宽了,人情也柔软了。旅途的疲惫似乎被这座小镇轻轻托住,不急不缓地散开。
夜色降临,我在镇口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窗子外是田野,青蛙声此起彼伏。睡前我在日记里写下:
“今天的路,是从山里走向平原的一段。南方的轮廓终于变得清晰,像从厚重走进柔软。从清流到连城,这段路看似普通,却让人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往南的旅程,很长,但我已经越来越喜欢这种慢下来的感觉。”
窗外的风轻轻吹着,空气里有稻谷的香味。
我知道,明天醒来,又会是一条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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