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石云天五人站在市集入口的阴影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粗糙的土布衣裳打满补丁,脸上涂了林曼丽特制的药水,肤色变得黝黑粗糙。
手上用胶水和细沙做了假茧,指甲缝里塞满污垢。
他们弓着背,眼神空洞麻木,完美融入了这群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群。
破烂市中央,果然竖着一块醒目的木牌:“苏州大华纺织厂急招工人!月薪三十大洋!包吃包住!”
牌子下摆着两张破桌子,三个男人坐在后面。
中间那个四十来岁,留着八字胡,穿着绸缎马褂,正唾沫横飞地宣传:“机不可失啊!大华纺织厂是日本商社投资的,待遇优厚!干满三个月还能加薪!”
围观的人不少,大多是面黄肌瘦的苦力、失业工人,眼中闪烁着绝望中对最后一丝希望的贪婪。
王小虎压低声音,用练习了一夜的苏北腔说:“云天哥,就是他们?”
“嗯。”石云天盯着那三个“招工”的人,眼神微凝。
中间那个八字胡说话时眼神闪烁,左右两个壮汉肌肉发达,腰间鼓囊,明显带着家伙。
更可疑的是,破烂市周围几个看似闲逛的人,实际上一直警惕地扫视着人群,是放哨的。
“一会儿报名时,记住我们的身份。”石云天最后叮嘱,“我是大哥陈大牛,从阜阳逃荒来的,小虎你是二弟陈二虎,小健是三弟陈三健,李妞和春琳是我们的妹妹,陈妞和陈琳,父母都饿死了,听说上海有活路才来的。”
众人默默点头。
就在这时,八字胡提高了嗓门:“现在开始报名!排好队!一个个来!”
人群一阵骚动,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石云天五人混在人群中,慢慢向前移动。
队伍前进得很慢。
每个报名的人都要被详细盘问:籍贯、家里还有谁、为什么来上海、有没有亲戚朋友……问得极其仔细。
显然,他们只要无亲无故、无人关心的“失踪人口”。
终于轮到石云天。
八字胡抬头看了他一眼:“姓名,籍贯,年龄。”
“陈大牛,安徽阜阳陈家庄,十六岁。”
“家里还有什么人?”
“都没了,去年发大水,爹娘淹死了,就剩我和弟弟妹妹。”石云天的声音麻木而平板,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八字胡在纸上记录着,又问:“识字吗?”
“不识字。”
“以前干过什么?”
“种地,偶尔在码头扛活。”
八字胡打量着他结实的身板,点点头,对旁边壮汉使了个眼色。
壮汉走过来,用力捏了捏石云天的肩膀、胳膊,又拍了拍他的背:“嗯,身子骨还行,进去体检。”
所谓“体检”,就是在旁边一个破布搭的棚子里,脱了上衣让另一个汉子检查有没有残疾、皮肤病。
石云天通过了。
接着是王小虎、马小健……五个人都顺利通过初筛。
八字胡数了数名单:“还差五个就够一车了,你们几个,去那边等着,凑齐了发车。”
五人被带到市集角落一处空地,那里已经蹲着十几个被选中的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李妞悄悄碰了碰石云天的手臂,用极低的声音说:“云天哥,看那边……”
石云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一紧。
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正朝破烂市走来,其中一个,赫然是昨晚在逍遥宫见过的“夜枭”队员!
虽然换了便装,但那鹰隼般的眼神和走路的姿态,石云天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王小虎声音发颤。
“不知道。”石云天大脑飞速运转,“可能是顺着线索摸过来的,也可能只是例行巡查……”
但无论如何,他们现在不能动。一动就会暴露。
两个“夜枭”队员径直走向招工摊位,和八字胡交谈起来。
八字胡满脸堆笑,递烟点火,态度恭敬。
谈话持续了几分钟。
期间,那个“夜枭”队员的目光几次扫过等待的人群。
石云天低下头,用破草帽遮住脸,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终于,两个“夜枭”队员转身离开,八字胡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妈的,七十六号的爷,”他低声骂了句,然后提高声音,“好了!人齐了!准备上车!”
一辆破旧的卡车从街角驶来,车厢用帆布篷盖着。
“都上去!快点!”
被选中的人开始往车上爬。车厢里没有座位,只能蹲坐。
帆布篷放下来后,里面一片黑暗,只有缝隙透进几缕光。
石云天五人挤在角落,车厢里弥漫着汗臭味、霉味,还有绝望的气息。
引擎发动,卡车颠簸着驶离破烂市。
王小虎凑到石云天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咱们真就这么被拉走了?”
“见机行事。”石云天同样低声回应,“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出上海,等到了苏州地界,再找机会脱身。”
卡车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突然一个急刹车。
外面传来八字胡的骂声:“他娘的,怎么又设卡了?这一路都第三道了!”
接着是日语和中文混杂的盘问声。
“车上什么人?”
“招的工人,送去苏州工厂的。”
“通行证!”
“有有有,太君,这是松井商社的特别通行证……”
短暂的沉默后,日语声再次响起:“打开检查!”
帆布篷被掀开一角,刺眼的光线照进来。
一个日本宪兵用手电在车厢里照了一圈,挨个扫过每个人的脸。
石云天低下头,心脏狂跳。
手电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移开了。
就在帆布篷即将放下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一个女人的声音用英语高喊:“Excuse me! can anyone tell me the way to the French concession?(请问有人知道去法租界怎么走吗?)”
日本宪兵和八字胡都愣住了。
一辆黑色流线型轿车停在卡车旁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西方女人的脸。
她大约三十岁,金发碧眼,妆容精致,穿着时髦的洋装,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
她看起来完全是个迷路的富家太太。
日本宪兵皱了皱眉,用生硬的英语说:“this is restricted area. Go away.(这里是管制区,请离开。)”
“oh, Im so sorry!(哦,真抱歉!)”女人露出歉意的笑容,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but Im really lost. my driver is sick, and I have to attend a charity luncheon at St. Ignatius cathedral...(但我真的迷路了。我的司机病了,而我必须去圣依纳爵主教座堂参加慈善午宴……)”
她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卡车车厢,在石云天脸上停顿了一瞬。
那眼神极其短暂,但石云天捕捉到了,那不是迷路者茫然的眼神,而是锐利的、审视的、甚至带着某种暗示的眼神。
日本宪兵显然不耐烦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女人却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她穿着高跟鞋,踩在肮脏的路面上,却毫不在意,径直走到宪兵面前,从精致的手袋里掏出一张名片:“Im Eleanor Vanderbilt. my husband is the mercial attaché at the American consulate.(我是埃莉诺·范德比尔特,我丈夫是美国领事馆的商务参赞。)”
听到“American consulate(美国领事馆)”,日本宪兵的脸色变了变。
1942年,日美已经开战,但上海租界的外交人员仍享有一定特权。
尤其是美国领事馆,日本人虽然敌视,但在国际舆论压力下,也不敢公然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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