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沈晚和张思德两人。
张思德背对着沈晚,脸色因为刚才的争执和尴尬而微微发白,他侧过头,眼神里充满歉意:“沈医生,实在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你别听小玲乱说,她就是小孩子脾气,口无遮拦,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沈晚已经重新拿起了药膏,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神情淡然:“没事,我不会介意的。我们继续上药吧。”
“嗯。”张思德顺从地转过头,背对着沈晚。
沉默了片刻,张思德忽然开口:“沈医生,我打算过两天就出院了。”
沈晚微微蹙眉:“怎么不多住几天?等伤口完全愈合再走也不迟。”
张思德住院的所有费用,在出事当天霍沉舟就已经全部划到了自己账上,所以张思德住院在经济上并无压力。
张思德:“我感觉恢复得挺好的,身体躺久了反而会废掉。我想尽快回医院上班,找点事情做。”
沈晚知道他虽然性子温和,但是认定的事情谁都说不动他,只好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你自己多注意,不要太劳累了。”
“嗯,放心吧。”张思德低声应道。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轻声问道,“你最近和霍团长,都还好吧?”
沈晚:“嗯,我们都挺好的。”
“那就好。”张思德的声音更低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将眼底最后一点复杂的情绪悄然掩藏。
*
赵小玲被张母拉出病房后,甩开张母的手,十分不满地抱怨道:“阿姨!您拉我出来干嘛?您没看见那个沈晚有多过分吗?思德哥都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了!”
张母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旁人,才开口:“小玲!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这话传出去,你让思德怎么做人?咱们家还怎么抬头?”
赵小玲不服气,眼圈又红了:“阿姨!我是为了思德哥好啊!那个沈晚有什么好?她能让思德哥连命都不要,就是个祸害!我从小就喜欢思德哥,我愿意一直照顾他!”
听到赵小玲直接表白心意,张母心中更是叹气。
她看着眼前穿着土气、虽然勤快但没什么文化和见识的赵小玲,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她儿子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医生,年轻有为,前途光明,怎么能娶一个农村来的、只有小学文化的姑娘?那岂不是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给儿子物色相亲对象的事情,她早就盘算好了。
得是家境体面的城市姑娘,像赵小玲这样的,顶多算是知根知底的老家邻居,当儿媳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张母心中千回百转,面上不显:“小玲啊,你看,思德他恢复得不错,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回家休养了。你从老家出来这么长时间,家里肯定也惦记着。等思德一出院,你就放心回家去吧,啊?”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十块钱,想要塞进赵小玲手里:“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阿姨这心里过意不去。这钱你拿着,路上买点吃的用的,算是阿姨的一点心意。”
赵小玲不肯收:“阿姨!我不要钱!照顾思德哥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道,“而且我不打算回老家了。我想好了,就在这医院附近找个活干,哪怕是在食堂帮忙或者打扫卫生都行。这样我还能离思德哥近一点,他有什么需要我也能搭把手。”
张母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这姑娘是铁了心要缠上自己儿子啊!她那点稀薄的耐心和情面终于耗尽,脸上的笑容彻底淡了下去。
她狠了狠心,决定把话挑明,不能再让这姑娘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耽误了儿子。
她硬是把钱塞到赵小玲兜里:“小玲,你是个好姑娘,勤快,心也好。但是,有些话阿姨得跟你说清楚。你和思德,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阿姨记着。可是,这情分是情分,过日子是过日子。思德他现在是大医院的医生,以后的路还长着。他的对象,阿姨心里有数,得是门当户对、能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城里姑娘,你就别在思德身上耽误时间了,也别耽误了自己。回老家去,找个踏实人家,好好过日子,这才是正经。”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赵小玲身上。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哆嗦着,看着张母那张冷漠的脸,赵小玲终于明白,自己这满腔的情意和这些天的辛苦付出,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冰冷,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
到底赵小玲还是张母看着长大的,看见小姑娘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张母心中还是掠过一丝不忍,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小玲,你也别怪阿姨说话难听。阿姨也是为你好。你和思德,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读了大学,在城里大医院站稳了脚跟,接触的人和事都不一样了。你们俩不合适。”
赵小玲抬起泪眼,还是有些不甘心:“可是阿姨,我对思德哥是真心的!我能照顾好他!城里姑娘就一定好吗?她们能像我这样,不嫌脏不嫌累地照顾思德哥吗?”
张母叹了口气:“傻孩子,这过日子,光靠这些是不够的。思德需要的是能和他聊得上、对他工作有帮助、带出去有面子的伴侣,你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听阿姨的,回去吧。”
赵小玲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她用力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阿姨。谢谢您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我今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走了,不耽误思德哥找对象了。”
张母见她终于想通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哎,这就对了!小玲,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回去的路费阿姨给你,再多拿点钱,给自己买身新衣服,回去好好相看个人家。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写信给阿姨,阿姨能帮的,一定帮。”
她这话说得客气,却也彻底划清了界限,赵小玲没有再回应,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转身慢慢离开。
*
沈晚给张思德涂好药,仔细嘱咐了后续注意事项后,便出了病房,在走廊里,她看见了张母,主动走了过去。
“阿姨,”沈晚语气平和地开口,“张医生的伤恢复得挺好的,按时涂我留下的祛疤药膏,好好休养,以后功能基本都能恢复,伤疤也能淡化七八成,不会太影响生活。”
张母从鼻子里轻哼出声,显然对沈晚还是有怨气,不想接话。
沈晚对此并不意外,她低头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
那信封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里面装了不少钱,粗略估计得有上千块。
张母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她没立刻去接,反而有些警惕地看着沈晚:“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可不信沈晚会无缘无故给她这么多钱。
沈晚解释道:“阿姨,这里有一千块钱。算是对张医生这段时间因我而受伤的误工费、营养费,还有后续调养身体的补偿。这笔钱,如果直接交给张医生,以他的性格肯定是不会收的。所以,只能麻烦您代为转交了,他毕竟是为了救我受的伤,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张母听到“一千块钱”这个数字,心脏狠狠跳了几下。
这可是一笔巨款!
她再讨厌沈晚,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张母脸上的警惕瞬间被复杂的神色取代,她几乎是立刻伸手将那个厚厚的信封接了过来,紧紧攥在手里,然后飞快地塞进了自己衣服的内兜里。
她掂量着兜里的分量,原本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这事是因你而起的。行了,钱我替他收下了,以后你没事就别老往医院跑了,省得别人说闲话。”
沈晚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那我先走了,阿姨您多费心。”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张母揣着那一千多块钱,喜滋滋地走回病房。
张思德见她满脸掩不住的高兴,忍不住问道:“妈,什么事这么高兴?小玲走了?”
张母走到床边,小心地关好门,才从内兜里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在张思德面前晃了晃:“你猜这是什么?沈晚刚才给的!说是补偿你的误工费、营养费什么的,一千块呢!”
张思德一看到那厚厚一沓钱,脸色瞬间变了,挣扎着就要起身,急声道:“妈!你怎么能收沈医生的钱?快还给她!这钱我们不能要!”
张母连忙按住他,理直气壮地说:“这是她应该补偿你的!要不是因为她,你能受这么重的伤,躺在这儿这么久?耽误工作不说,人也遭了多大的罪!这点钱算什么?我还嫌少呢!”
张思德又急又气,声音都提高了:“什么应该的?是我自己冲上去的,跟她没关系!再说了,我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钱,这一千块,相当于我两年的工资了,妈,你快点去还给沈医生,这钱我们绝对不能收!收了,我成什么人了?”
张母把信封紧紧抱在怀里,往后退了一步:“还什么还?我都收下了!她说了,直接给你你肯定不会要,才让我转交的。这钱正好,你住院花了不少,家里也紧巴,后续养身体、找对象哪样不要钱?你傻不傻?送上门的钱都不要?这钱就当是咱家应得的!你要是不愿意花,妈替你存着,以后给你娶媳妇用!”
“妈!”张思德看着母亲那副油盐不进、打定主意要昧下这笔钱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无力的悲哀和愤怒涌上心头。
以他心里对沈晚的那份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让他无法坦然接受这笔巨款,他颓然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胸口堵得厉害。
张母见儿子闭眼不理,也不在意,自己在病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将牛皮纸信封里的钱全部倒出来,一张张细细地数着。沈晚给的都是十元面值的大团结,崭新挺括,非常好数。
张母反复数了好几遍,确认是正正好好的一千块钱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将钱重新整理好,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
她拍了拍放钱的口袋:“这钱啊,妈一分都不会乱花,全都给你存着,留着以后给你娶媳妇儿用!你年纪不小了,妈就盼着你能成家立业,过上好日子。”
张思德依旧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沉默地抗拒着。
张母习惯了儿子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小玲那孩子的心思,妈能看不出来吗?她是个好姑娘,勤快,对你也是真心实意。可是啊,她不合适你,你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在大医院里有体面的工作,前途光明!以后得娶个有文化、有工作的城里姑娘,那才叫门当户对,才能帮衬你,让你在这大城市里站稳脚跟!所以妈刚才就把话跟小玲挑明了,让她别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她是个懂事的,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就回老家去了。”
她越说越激动,开始规划儿子的未来:“等你出院了,身体养好了,你就去见见我托人给你相看的姑娘。那姑娘爸妈都是市教育局的干部,她自己是师范学校毕业的,现在在一所小学当老师,工作稳定,人也文静秀气,听说性子特别好!这才是正经的好姻缘!你跟人家好好处处,要是成了,以后……”
张母还在絮絮叨叨地描绘着未来对他的期望,张思德却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疲惫感包裹了全身。
母亲说的,也许是大多数男人都需要经历的——找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娶一个门当户对、能带来助力的妻子,在大城市扎根,让父母脸上有光。
但是张思德却发自内心地厌恶这样的安排。
他活到这么大,真正动过心、喜欢过的,只有沈晚一个女人,她的聪慧、坚韧、还有那份独特的气质,都深深吸引着他。
可惜,他们有缘无分,他连表露心迹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将这份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感情深埋心底。
于是,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靠着近乎自虐的勤奋和过人的天赋,提前转正,带他的老师也称赞他有悟性,肯钻研,是个好苗子,前途无量。
可到头来,他还是逃脱不了被母亲推着往前走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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