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总局的大门朱红如血，苏晚踏进门槛时，风仿佛都静了一瞬。
她脚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靴底碾过青石阶，发出轻微却坚定的声响，檐角铜铃轻晃，像是为这场对峙敲响前奏。
“苏……苏掌柜？”迎上来的官吏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错愕与不安。
一个商贾女子，竟敢独闯户部？这地方可是国库命脉所在，连三品大员调阅账册都要层层审批。
苏晚没理会他，目光直直落在正堂之上——那位身着绯袍、面容清瘦的户部尚书严世荣，正缓步走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意：“哎呀，苏掌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嘴上客套，语气却透着讥讽。“清水衙门”，四个字说得格外重，分明是在提醒：你不过是个卖香的老板娘，别妄想插手朝政。
苏晚也不多言，只淡淡道：“我要查近三年盐、茶、漕运三大税册。”
话音未落，满堂死寂。有人笔尖一抖，墨汁滴在纸上，晕开如血；有人悄悄后退半步，仿佛怕被牵连。
严世荣脸色微变，随即冷笑：“苏姑娘怕是不知规矩。税册乃国家机密，非三品以上、持圣谕者不得查阅。你既无官职，又无旨意，如何能动？”
“规矩？”苏晚唇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印，轻轻搁在案上。
“咚”一声轻响，却不亚于惊雷。
那印通体鎏金，朱砂未干，“监国稽查令印”五字赫然醒目。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严世荣瞳孔骤缩，喉头滚动，一句话卡在嗓子眼，再也说不出口。
这是陛下亲授的特许之权，专为彻查财税弊案而设。
持印者，可调阅全国账册副本，监督国库三成流动银两。
哪怕内阁首辅，也不能轻易阻拦。
“你说，我合不合规矩？”苏晚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敲进每个人耳中。
严世荣终于败下阵来，咬牙挥手：“取副本。”
他留了心眼，只给副本。
可他不知道，苏晚早已布局长年，暗中建起一座“影子户部”，各地税报、钱庄流水、商路账目，皆有备份。真假一比，破绽立现。
当晚，首辅府密室烛火不熄。苏晚一页页翻看带回的账册，指尖在纸面轻轻摩挲。
有些页脚微翘，像是拆过重装；某些墨迹太新，印章颜色也略浅——分明是后期替换。
她越看越冷。
突然停住，抬头对一旁静立的顾昭之道：“不对……他们不是造假，是在用真账换真账。”
“什么意思？”
“原本的军费账目被抽走，换上了康王府的善款记录。”她声音低沉，“他们在抹掉一支影子军的开支，用‘义庄’的名义做掩护。这不是贪污，是替另一个朝廷……洗钱。”
顾昭之眉头紧锁。
若真如此，背后牵扯的已不止是贪腐，而是谋逆。
苏晚当即提笔拟《三税稽查令》，将十处疑点一一列出，墨迹未干便推到顾昭之面前：“盖印。明日早朝，我要当众呈递。”
顾昭之看着她，忽然问：“你不怕？这一出列，便是与整个权贵为敌。”
她笑了，眼里却亮得惊人：“怕。可我更怕百姓一辈子吃不起一口干净的盐。”
次日清晨，金銮殿上群臣肃立。
御史抢先发难，弹劾苏晚越权干政，要求治罪。
严世荣嘴角微扬，以为胜券在握。
苏晚却不慌不忙，走出队列，展开稽查令，朗声道：“我不是干政，是替天下人查账！三年盐税虚报百万两，这笔钱，进了康王府私账！”
“胡说八道！”严世荣怒喝，“凭你一介商妇，也敢构陷亲王？”
苏晚不动声色，只对外喊了一声：“传蒋掌柜。”
一名中年商人捧着焦黑木匣走入大殿。
那是从松鹤香行废墟中抢出的残账。经复原，清楚记载：五十万两“河道修缮款”，最终流入北狄商人耶律宏之手。
满殿哗然。
勾结外敌！
皇帝震怒，拍案而起：“彻查！”
退朝后，严世荣狂奔回户部，嘶吼：“烧！所有密档，全给我烧了！”
但他晚了。
巡防营早已封锁后巷，黑影潜入书房，从暗格起获一只铁匣。
打开一看，是一份二十年前的密诏抄本：“特设支度司，统摄军国隐费，便宜行事，不入朝册。”其下赫然写着——“支度使·代行：严某”。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初的影子。
“要现在就报吗？”顾昭之问。
“不能再等。”苏晚握紧抄本，“他们已开始反扑，唯有先下手为强。”
夜雨倾盆。
她回到书房，烛火摇曳，执笔欲写最后一道奏章。忽听屋顶“咔哒”一声，瓦片轻响。
她不动声色，吹灭烛火，悄然伏地。
片刻后，黑影翻窗而入。就在那人落地瞬间，苏晚划燃火折，点亮灯笼。
光芒乍现，刺客面容暴露无遗——竟是户部一名八品主簿。
身形矫健，绝非寻常文吏。
审讯之下，供出真相：严世荣命他盗回《支度司旧录》，并嫁祸苏晚伪造证据。
苏晚站在廊下，听雨打青石，低声自语：“你们还不明白吗？这个局的关键，从来不在钱，而在纸。谁掌握真相，谁……就掌握了刀。”
雨声如鼓，风声如啸。
她转身回屋，桌上两份证据静静并列：一份旧录，指向过去；一份供词，指向现在。
一张天罗地网，已然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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