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明后面跟着宋正卿。
“大哥？！”周景运失声惊呼。
“景明！你想造反吗！”周太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长子怒吼。
他们不认识宋正清，以为只是周景运的普通属下。
周景明并未理会他们。
他走到林芳面前，将那摇摇欲坠的弟媳护在自己宽阔的身后。
“父亲大人，三弟，弟妹所说究竟是真是假，一看孩子便知。你们敢不敢把我的侄子侄女抱出来，给诸位大人看看？”周景明大声说。
“他们正在休息，抱出来作甚？夜间露水重，染上伤寒如何是好？”周景运声音更大。
“是不是不敢抱出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
“敢抱出来，就说明林氏所言皆假，不用你们动手，我一刀砍下她的头颅！若不敢抱，就是你们心虚！说明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敢，是吧？那就证明你们确实在暗中施行邪术，残害血亲，以孙子孙女的性命为自己强行续命！”周景林义正言辞，正义凛然。
周景运想反驳自己的大哥，却说不出口来。
宾客中有几位御史也站了出来，与周景明一同质问周太傅与周景运。
“皇上最痛恨此等邪法，你们明知故犯！”
“辜负皇恩浩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把孩子抱出来便知真假。”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要太傅大人及时认错，皇上定会网开一面。”
周景运突然叹了口气。
他知道，大势已去。
施展这种邪法，最重要的就是全家人团结。有共同的利益绑定。
本来大哥也是绑定在一起的，现在他宁可舍弃自己的前程不要，也要揭露真相。
周景运无法理解他的大哥。
他自己为了前程，连自己的儿子儿女都敢舍弃。
大哥却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家族，他为了什么？
为的是良心？
为了是侄子侄女的亲情？
林芳显然是他大哥放出来的。
周景运叹了口气，走向那两具小小的尸体。
其实他自己也已多日未曾见过儿女。
内心深处，他早已怀疑他们是否真的还活着。
……
周太傅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一旦狼王露出疲态，其他的狼就会将他赶下王座。
此刻在场的宾客中，已有无数人嗅到了血腥味。
周太傅坐在主位之上。
原本红光满面的脸，此刻灰白如死灰。
他浑身颤抖，伸出手指，直直指向他的长子。
那位周大将军。
周太傅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原以为周景明已经屈服，却没想到，这个儿子最终还是站了出来，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大义灭亲”这四个字，从别人口中听来，只会令人敬佩。
可从自己儿子身上看到，便只剩下彻骨的悲哀。
……
周景运在距离尸体几步之外停下，不敢再上前。
他害怕亲眼确认，那是否真是自己儿女的尸身。
此刻，所有的议论声在他耳中显得无比嘈杂，又无比遥远。
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也听懂了。
可那些话连在一起，却让他无法理解。
他仿佛置身于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中。
呼吸急促，双眼泛红，拼命想挣脱，却动弹不得。
“周景运，你现在，可曾有半分悔意？”林芳的声音将他猛地唤醒。
周景运抬起头，那双曾精光四射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茫然。
悔？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人间至理。你想成就一番事业，我自然支持你，但你不能踩着尸骨上位，尤其是你自己亲生儿女的尸骨！现在你还想见他们吗？还想看他们的笑脸吗？老三，你说！”周景明一声怒喝，声震屋瓦。
周景运望着自己的大哥，只觉得对方的身影在这一刻高大如岳，令他无法仰视。
“够了！”
一声苍老的怒喝从主位传来。
“一个大哥，一个弟媳，你们二人联手演这出好戏，究竟有何图谋？是谁指使的？”周太傅冷冷问道。
“是不是想用这些妖言惑众来扳倒我？你们背后的主子，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你们无凭无据，就敢在此羞辱朝廷命官、污蔑尊长！这两具尸体分明不是我的孙儿孙女，不知从何处寻来，就想凭此拉我下马？未免太过儿戏！”
周太傅这番话极具杀伤力。
很多宾客都开始怀疑周景明和林芳心怀不轨。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阴沉：
“哦，我明白了。你们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老三撞破，便想联手除掉他？可要想动老三，就得先扳倒我。只要我屹立不倒，就没人能动得了他。”
周景运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大哥和自己的夫人。
这就可以解释大哥的动机。
而周太傅目光扫过周景明与林芳，语气似劝似逼：“迷途知返，为时未晚。只要你们现在向老三认错，向我认错，我仍可既往不咎。你，周景明，还是大将军；你，林芳，仍是我周家的好儿媳。你虽患癔症，但我已向皇上请旨，派太医为你诊治，无需忧虑。你的儿女，我依然会悉心照顾。”
周太傅此刻竟已恢复冷静。
他看似在斥责周景明与林芳，实则句句都在敲打周景运。
只要太傅之位不倒，周景运的吏部侍郎之位就稳如泰山。
而只要周景运站在自己这边，那老大的反戈一击，便有抵挡的余地。
他更在周景运心中埋下一把毒火，让他怀疑自己的夫人与长兄之间有奸情。
他这个三儿子，虽性子软弱，却向来聪明。此刻，周景运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支持父亲，还是站到对面。
就连周景明，也不得不佩服父亲这一手反击的狠辣与精准。
站在周景明背后的宋正卿，也对周太傅万分敬佩。
难怪周太傅能屹立朝堂，几十年不倒。果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现在能否解救林芳的子女，能否解除周太傅对孙子孙女的汲取生气，能否救出身陷囹圄的宋雪凝，就看周景运了。
周景运思考了许久。
“父亲大人，我要见我的孩子。”周景运终于嘶哑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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