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人巷的杂役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在一片压抑的混乱和隐秘的狂热中，被执事弟子们粗暴地集结起来。没有任何仪式，更没有半分关怀，只有冰冷的命令和不时响起的呵斥。
鹿笙混在人群中，低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视着周围。大约百来人，都是废人巷的杂役，修为多在炼气一二层，三层已是凤毛麟角。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此刻脸上交织着对未知的恐惧、对宗门强权的畏惧，以及那一丝被“外门弟子”名额点燃的、近乎绝望的渴望。
「团队评估：乌合之众。个体战力可忽略不计，缺乏组织与协作，面临危险时大概率陷入混乱，互相倾轧概率高。无利用价值，需远离。」
她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些同伴，非但不是助力，反而可能是危机的来源。
那名为首的中年执事显然也没指望这群人能有什么作为，他甚至懒得多做动员，只是冷冰冰地一挥手：“出发！”
数名执事弟子立刻上前，两人一组，粗暴地架起那些因为恐惧而腿软无法行走的杂役。鹿笙和其他还能动弹的人，则被驱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离开了这片他们挣扎求生了不知多久的废弃之地。
没有飞行法器，更没有灵舟代步。他们这群炼气期的杂役，只能依靠双腿，在执事弟子们的“护送”（更确切地说是押送）下，徒步走向山门之外。
路途遥远且艰辛。黑风山脉位于宗门西北三千里，即便对于修士而言，这个距离也绝非短途。执事弟子们显然接受了命令，行程被安排得极其紧凑，几乎没有任何停歇的时间。每日只有短暂的片刻分发些寡淡无味的辟谷丹和清水，然后便是无休止的赶路。
灵力低微的杂役们很快便疲惫不堪，脚步虚浮，全靠一股对“生”的渴望和对“未来”的虚幻憧憬硬撑着。不时有人摔倒，若不能立刻爬起，便会招来执事弟子不耐烦的鞭挞和呵斥。
鹿笙默默调整着呼吸和步伐，将消耗降到最低。她刻意保持在队伍的中段，这个位置既不显眼，又能观察到前后情况。她利用这难得的“外出”时间，贪婪地吸收着外界远比废人巷充沛和清新的天地灵气，缓慢滋养着经脉，修复着那日强行中断突破带来的细微损伤。
「环境变化：灵气浓度提升。轻伤恢复速度+15%。持续赶路，体力消耗中等。需保持警惕，避免掉队或引起注意。」
她的目光偶尔掠过两旁押送的执事弟子。这些人神情冷漠，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仿佛押送的不是同门，而是一群即将被送往屠宰场的牲口。
「监管者分析：任务导向明确（将人送到秘境入口），对杂役安危无任何责任感。警惕性中等，更关注是否有人逃跑。可利用其心理，保持绝对顺从，降低关注度。」
数日的跋涉后，队伍终于开始进入黑风山脉地界。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荒凉原始，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山势险峻，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压抑感，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沉睡在前方。
又行了一日，前方传来一阵隐约的能量波动和嘈杂的人声。
穿过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巨大的山谷盆地，盆地中央的天空，仿佛被撕裂开一道扭曲的、不规则的幽暗口子，边缘闪烁着五彩斑斓却又极不稳定的光晕，散发出强大而混乱的空间波动。那就是秘境入口！
入口周围，已然被清出一片空地，搭建起了临时的营地。不少身着各色服饰的修士已然聚集在此，从服装上看，不仅有青玄宗的弟子，似乎还有其他宗门或家族的人，彼此之间泾渭分明，气氛微妙而紧张。空中偶尔有强大的神识扫过，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那是筑基甚至更高阶的修士在坐镇。
鹿笙她们这群杂役的到来，立刻吸引了诸多目光。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漠然和……一种看待实验品的冷漠。
“青玄宗的人来了？呵，还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从旁边一个营帐传来，是某个小家族的修士。
“炮灰罢了，聊胜于无。”他身旁的人淡淡回应。
杂役们被驱赶到营地边缘一片划定的区域，这里条件最为简陋，几乎没有任何防护。带队的执事弟子与营地负责人交接后，便如同卸下了什么包袱般，迅速离开了这片区域，甚至没有再多看这群杂役一眼。
很快，一名看起来像是营地管事的外门弟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枚玉简，语气公事公办，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
“都听好了！秘境入口尚不稳定，每日只有特定时辰可安全进入。你们是第一批先锋，明日卯时正，由此入口进入秘境。”
“进去之后，你们的任务有三：第一，记录内部环境、地形、植被；第二，试探是否存在常见禁制陷阱，标注危险区域；第三，收集任何可能有价值的灵草、矿石样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或麻木的脸，补充道：“宗门会在入口处设下感应法阵，记录你们的生命气息和简单影像。活着带回情报和样本，并通过法阵确认者，归来后即可晋升外门。若不幸陨落……宗门也会抚恤你们的家人。”
最后一句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走个流程。
说完，他根本不给众人提问的机会，直接开始分发物品——每人一块粗糙的空白玉简用于记录，一柄劣质的精铁短刃防身，以及三颗品质低劣的回气丹。
这就是他们全部的装备。
鹿笙默默接过那份微不足道的“馈赠”，手指触碰到那冰凉的玉简和粗劣的短刃时，心中一片冰冷。
「资源评估：近乎于无。装备无法提供有效防护或战力支撑。回气丹品质极差，效果有限，或有杂质。」
「任务分析：标准炮灰任务。探索、触雷、采集。生存率基于‘运气’。感应法阵：疑似监控及确认死亡之用，或兼有简单记录功能。需注意行为，避免异常举动被记录。」
她将东西小心收好，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开始闭目养神，全力调整状态，试图将自身恢复到最佳水平。周围的其他杂役，有的在低声哭泣，有的在默默祈祷，有的则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扭曲的秘境入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降临，营地中央篝火通明，其他宗门的弟子似乎在交流、宴饮，隐隐有笑声传来。而青玄宗杂役所在的这片区域，却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和寒冷刺骨的夜风。
鹿笙缓缓睁开眼睛，望向那如同巨兽狰狞大嘴般的秘境入口，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绝望或麻木的同门。
末路先锋。
明日，他们就要被投入那未知的、几乎必然吞噬生命的巨口之中。
她轻轻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陌生山林气息的空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柄劣质短刃粗糙的刀柄。
绝境之中，唯有一搏。
她再次闭上眼，所有杂念被摒弃，只剩下最纯粹的生存本能和计算。
为活着，为外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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