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大营,外围。
一道由鹿角、拒马和陷坑组成的防线,在黑暗中延伸,如同巨兽的獠牙。每隔五十步,便有一座哨塔,塔上的汉军哨兵,警惕地注视着营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对于围城的汉军来说,他们既是猎人,也同样提防着自己成为猎物。因此,大营的防卫,同样是外松内紧,戒备森严。
当沙摩义和他的十几个残兵,如同从沼泽里爬出的水鬼,出现在防线前时,立刻就被发现了。
“站住!什么人!”
一声暴喝,从最近的哨塔上传来。紧接着,一支巡逻队,手持长矛和盾牌,迅速围了上来,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了沙摩-义一行人狼狈不堪的面容。
巡逻队的队率,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他看着眼前这群衣衫褴褛、浑身血泥、连站都站不稳的“野人”,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我们……是无当飞军……”沙摩义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着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紧急军情……要面呈……都督!”
沙摩义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被磨得看不清纹路的铜牌。那是“无当飞军”特有的身份令牌。
队率接过铜牌,借着火光,眯着眼看了半天,依旧一脸怀疑:“无当飞军?我看你们分明是魏军派来的奸细!”
“我们不是奸细!”沙摩义急得双眼血红,他想大声解释,但极度的虚弱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函谷关……是陷阱……魏军主力……在这里……快带我们去见丞相!”
“还敢胡言乱语!”队率失去了耐心,“来人把他们都给我绑了!严加审问!”
几名士兵,立刻拿着绳索围了上来。
“你们敢!”沙摩义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他猛地推开身边的士兵,一把拔出腰间那柄从未离身的南中弯刀,横在胸前。
“我再说一遍!军情紧急,耽误了都督的大事,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然而他这拼尽全力的威吓,在以逸待劳的巡逻队眼中,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队率的眼中,已经露出了杀机。
他已经认定了这群人,是企图闯营的死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巡逻队后方响了起来。
“住手。”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身披儒铠、腰佩长剑的将领,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巡逻队率见到来人立刻躬身行礼:“参见将军!”
来者正是都督陆瑁的心腹参军句扶。他因为察觉到外围的骚动特地前来查看。
句扶的目光扫过沙摩义一行人。当他看到他们手中那标志性的南中弯刀和那即使在绝境中依旧不肯屈服的眼神时,心中微微一动。
“你们说是‘无当飞军’?”句扶沉声问道。
“是!”沙摩义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奉兵部尚书姜维将军之命千里传信!”
句扶的眼神,凝重了起来。能让这样一支王牌部队,派出斥候,穿越整个魏国腹地来送信。那这封信的分量绝对非同小可。
“你叫什么名字?”
“‘无当飞军’斥候营统领,沙摩义!”
“沙摩柯将军的儿子?”句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句扶不再有任何怀疑。他深吸一口气立刻下令:“快!给他们水和食物!备马!马上带他去中军大帐!都督正在等消息!”
汉军,中军大帐。
气氛,热烈而自信。
陆瑁刚刚下达完针对针对吴军建业城的攻城任务。
“都督此战过后,我军便可尽取东吴之地。到时候就是两分天下!”廖化兴奋地对陆瑁说道。
陆瑁微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他比任何人都要谨慎。但此刻他也不由得被这种乐观的情绪所感染。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掀开。
参军句扶,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丞相!西线急报!”
一瞬间,整个大帐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句扶的身上。
紧接着一个浑身散发着血腥和泥土气息的“野人”,被两个士兵,半架着扶了进来。
他正是沙摩义。
他一进入大帐,便挣脱了士兵的搀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了那枚被体温捂得滚烫的蜡丸。
“大、大汉无当飞军’,沙摩义……奉兵部尚书姜维将军之命……”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
“……叩见……都督!”
说完这句,他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陆瑁,霍然起身!
他快步走下帅位,从句扶手中接过那枚沾满了血与泥的蜡丸。
一种强烈到让他心悸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缓缓地捻开蜡丸,取出里面那张被汗水浸透的丝帛。
帐内,落针可闻。
所有的将领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们这位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统帅。
陆瑁的目光在丝帛上飞快地扫过。
“……魏将羊祜,坚守函谷,滴水不漏。我军没有牵制住夏侯玄和诸葛诞的函谷关军团。”
“……魏军函谷关主力,动向不明,恐有大伪!西线无战事,则压力必全在东线!”
“……都督万万小心!夏侯玄和诸葛诞的函谷关军团!!”
短短,几行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陆瑁的心上!
“砰!”
“夏侯玄和诸葛诞的函谷关军团动向不明?”
这,怎么可能?!
他的整个东征计划最核心的一环,就是姜维在西线的战略牵制!
一旦西线无法发挥作用。那么他在东线所面对的压力,将是他之前预估的数倍!
这意味着,他正在用七万孤军,对抗整个曹魏帝国的救援军团!
陆瑁紧盯着桌上的江南舆图,寻找着夏侯玄和诸葛诞可能的去处。陆瑁皱褶眉头思考着,当他的眼神飘到巢湖东岸。
“不好!”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陆瑁的脑海!
“传令!!”
陆瑁的嘶吼声,在死寂的大帐中炸响!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和急迫!
“全军放弃围城!立刻撤退!!”
“所有部队向庐江郡的荆州关兴集团靠拢!快!!”
然而就在陆瑁发出,这一连串亡羊补牢的命令时。
在巢湖东岸,已经集结到位的魏军。
夏侯玄看着汉军大营,那开始变得有些混乱的火光,嘴角露出了一丝优雅而残酷的微笑。
他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看来我们的猎物察觉到了。”
“可惜……”
他手中的令旗猛然挥下!
“……太晚了。”
“咚——咚——咚——!!!”
十万魏军开始全线出击!
那张巨大的铁钳终于在这一刻狠狠地合拢!
长江北岸,那震天的战鼓声,传入南岸汉军大营,让刚刚接到撤退命令、正自混乱的汉军将士们,心中陡然一沉。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而更糟糕地是,就在汉军将士惊疑不定地望向江北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了更近、更响、更令人胆寒的轰鸣!
东方!
建业城!
那座被他们围困了仿佛已经奄奄一息的石头城,在这一刻所有的城门轰然大开!
“杀!!”
“杀光蜀寇!!”
喊杀声,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猛然喷发!
建业城内城门大开,守城地十万东吴军团也向蜀军地营地开始冲锋。
以太傅孙峻为首,残存的吴国禁军、城内所有的守备部队、甚至是大批拿起武器的青壮,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城内汹涌而出!他们的眼中,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与仇恨!
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将围城的汉军,死死地拖在这里!
几乎在同一时刻,汉军大营的正面,原本是他们计划渡江回撤的濡须口方向,也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王凌地三万大军也开始行动,他们乘着早已准备好的船只,如同一群嗜血的鲨鱼,疯了一般地,扑向了汉军的渡口!
西南两面是夏侯玄、诸葛诞率领的十万精锐主力,正从巢湖东岸,如一把巨大的铁钳,向汉军的后背合拢而来。
东面,是孙峻率领的十万吴军,倾巢而出,如疯虎般噬咬汉军的侧翼。
北面,是王凌率领的三万死士,封锁了长江渡口,断绝了汉军的生路。
陆瑁和他的七万大军,真正陷入了死地。
紫金山顶,中军大帐。
陆瑁面色惨白地站在地图前,他能清晰地听到,从四个方向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仿佛是为他,为这七万大汉精锐,奏响的送葬曲。
帐内的将领们,早已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绝望。
“都督……我们……被包围了……”
“魏军……吴军……他们有多少人……”
“天亡我大汉啊!”
就在这,一片,死寂的,绝望之中。
此时,张遵和赵广、廖化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那是托付。是诀别。是身为大汉军人最后的荣耀与担当。
三人一同走到大帐中央,对着陆瑁单膝跪地声如金石!
“都督!”
这声大喝,如同暮鼓晨钟,将陆瑁从失神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张遵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对着陆瑁道:“都督,玄武军和白虎军留下断后!这两支是你打造的我大汉最精锐的军团,由我们率领足以在这复杂的地形中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
赵广紧接着说道:“我们两万军队,足可以阻挡魏吴联军,请都督立即往南撤!只要撤到庐江郡,那边安国的九万大军,足可以保证我们能够在江东立足,以及反攻。”
他们的声音清亮而决绝,在这被恐慌笼罩的大帐内,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也像一剂强心针狠狠地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断后。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在超过二十万敌军的四面合围之下,留下断后,无异于以卵击石,九死无生。
然而廖化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也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看着地图上,那令人窒息的包围圈,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说道:“都督,给我再留两万军队。”
他看向张遵和赵广,眼中带着一丝长辈的慈爱和战友的肯定。
“光靠,玄武、白虎两军不够。”
他伸出四根,因为常年握持兵器,而布满老茧的手指。
“四万人,我们才能够勉强挡住曹吴的二十三万联军。”
四万对二十三万!
老将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悲壮也最残酷的现实。
用四万人的命去换剩下三万人的生。
大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瑁的身上。
陆瑁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看着眼前的廖化、张遵、赵广。
他仿佛看到了汉寿亭侯的刀。看到了常山赵子龙的枪。看到了无数为了匡扶汉室,而倒下的战友们的影子。
他们是大汉的脊梁。
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从未弯曲过。
陆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热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我允许你们留下来断后,但是我的要求就是突围出去,传我将领令赵广率领玄武军、张遵率领白虎军朝南面突围,给我以最快时间打通部队南撤的道路。”
“令廖化率领两万大军给我挡住夏侯玄的进攻,我亲自率两万大军对付从建业出来的十万军队,句扶你率一万军队挡住王凌的三万军队。”
“张遵、赵广此战我们能不能全部突围就看你们了。”
张遵和赵广对视一眼,道:“末将遵命,定不负都督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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