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那诡异而重叠的笑声,在阿巴顿的意识深处回荡。那不是寻常生物能发出的声音,而是千万种音调、节奏和情感混合而成的噪音风暴,却又诡异地和谐统一,如同某种亵渎的交响乐。
笑声持续了数秒,然后戛然而止。
舰桥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复仇之魂号受损系统发出的微弱嗡鸣和远处维修工作的敲击声隐约传来。
阿巴顿死死盯着站在荷鲁斯之爪尖上的蓝色双头鸟,那双燃烧着猩红火焰的眼睛中充满了警惕、憎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他太了解奸奇的恶魔了。它们从不做无谓的拜访,从不传递无用的信息。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可能隐藏着层层叠叠的阴谋、谎言和半真半假的预言。
而现在,卡洛斯——万变魔君,预言之主,奸奇最宠爱的仆从——亲自出现在他面前,在他最虚弱、最愤怒、最失落的时候。
这意味着什么?
阿巴顿不知道,但他知道绝无好事。
“坏消息,战帅。”卡洛斯的两个头同时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混合了无数声线的诡异质感,“首先,罗伯特·基里曼已经率领援军进入奥特拉玛。他的舰队突破了马格努斯的灵能封锁,虽然与外界失去联系,很快就会与极限战士残部会合。目前正在重整力量,准备反攻。”
左边的头停顿了一下,右边的头无缝接上:
“其次,莱恩·艾尔庄森,卡利班的雄狮,第一军团之主,已经在泰拉完成了大规模力量整合。他集结了阿米吉多顿钢铁军团、克里格死亡兵团、狮鹫泰坦战团,以及超过三十个阿斯塔特战团。联军规模丝毫不亚于你的黑色远征军主力,随时可以驰援奥特拉玛。”
两个头再次同时开口,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
“最后,还有两个‘惊喜’。第十八军团之主,火龙之主伏尔甘·沃坎,已经出现在叶卡捷琳星系,正在支援极限战士的地面作战。而第五军团之主,白色疤痕的可汗察合台,目前仍在网道中游猎,但他的目光已经投向奥特拉玛。这两位原体的介入…将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麻烦。”
信息如同冰雹般砸下。
基里曼进入奥特拉玛,阿巴顿早有预料。作为帝国摄政,作为极限战士的原体,罗伯特不可能坐视自己的家园沦陷。但他没想到的是,基里曼的动作如此之快,突破封锁如此顺利。
莱恩的动向更是出乎意料。阿巴顿知道狮王已经苏醒,知道他在泰拉有一定影响力,但他没想到莱恩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整合起如此庞大的力量。超过三十个阿斯塔特战团…那意味着至少三万到五万名阿斯塔特战士,再加上钢铁军团、死亡兵团和泰坦…
那确实是一支足以与黑色远征军主力正面抗衡的力量。
而伏尔甘和察合台的介入…
阿巴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火龙之主,那个以仁慈和力量着称的原体,竟然也苏醒了?而且直接出现在了奥特拉玛?察合台那个永远行踪不定的游猎者,竟然也准备插手?
这确实…麻烦。
但仅仅是麻烦。
阿巴顿的嘴角缓缓上扬,扯出一个混合着痛苦和傲慢的扭曲笑容。
“呵…呵呵呵…”他的笑声低沉而嘶哑,如同破损的风箱,“就这些?”
他缓缓坐直身体,尽管这个动作让胸口的伤口再次崩裂,暗黑色的血液渗出,但他强行压制了疼痛带来的面部抽搐。
“卡洛斯,我的‘朋友’。”阿巴顿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如果你所谓的‘坏消息’就是这些…那我很失望。”
他抬起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做了一个轻蔑的挥手动作。
“自从我发动第一次黑色远征,自从我接过战帅的旗帜,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与基里曼的对决?与莱恩的较量?我期待已久!”
阿巴顿的眼睛中,猩红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那不是因为战意,而是因为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
“原体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恶魔。一万年前,他们失败了。牧狼神败给了伪帝,其他的要么死去,要么失踪,要么像我一样…清醒过来,看清了帝国的虚伪和人类的渺小。”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变成了宣示般的咆哮:
“现在,那些从万年前遗留下来的腐朽尸体,带着他们那些被圣典拆分得支离破碎、早已失去军团之魂的战团,过来送死?很好!我欢迎他们!”
阿巴顿猛地站起身,这个动作终于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但他立刻咬紧牙关,将痛楚强行压下。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爪尖上的卡洛斯,仿佛在俯视整个帝国,俯视所有胆敢阻挡他的敌人。
“让他们来!基里曼,莱恩,伏尔甘,察合台…还有谁?还有谁在沉睡?让他们全部苏醒!让他们全部来到奥特拉玛!”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的起伏牵动着伤口,更多的血液渗出,但他毫不在意。
“我会在这里等着他们!我会用荷鲁斯之爪撕碎他们的盔甲!我会用德拉卡尼恩斩下他们的头颅!我会将他们所有原体的脑袋,一个一个砍下来,插在我的战利品架上!”
阿巴顿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虚空,拥抱即将到来的战争。
“然后,我会背着那些头颅,前往泰拉!我会亲手将那个腐朽的尸皇,从他那个可笑的黄金王座上拽下来!我会让他亲眼看着,他创造的‘儿子’们,是怎么被我碾碎,他守护的帝国,是怎么在我手中化为灰烬!”
他的咆哮在舰桥内回荡,震得那些本就脆弱的控制台又爆出几团电火花。
疯狂。
毫不掩饰的、近乎癫狂的疯狂。
但在这疯狂之下,是一种万年积累的仇恨,是一种永不满足的野心,是一种将整个银河都视为棋盘的狂妄。
阿巴顿相信自己的话。他相信原体们不过是过去的残影,相信帝国已经腐朽到不堪一击,相信自己的黑色军团是无敌的,相信他——艾泽凯尔·阿巴顿——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才是人类真正的未来。
所以他不在乎基里曼的援军,不在乎莱恩的联军,不在乎伏尔甘和察合台的介入。
在他看来,这些都不过是…障碍。
需要被清除的障碍。
仅此而已。
咆哮结束后,阿巴顿喘息着,胸口的剧痛让他不得不重新坐回王座。但他的眼神依旧燃烧,依旧充满了那种令人不安的自信。
然后,他看向卡洛斯。
似乎在等待恶魔的反应。
等待恐惧?等待敬畏?等待认可?
但他等到的,是卡洛斯轻轻的摇头。
两个头同时摇头,动作完全同步,六只眼睛中的无数瞳孔同时收缩、放大、旋转,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在分析着什么,在…怜悯着什么。
“战帅啊…”
左边的头开口,声音变得异常轻柔,轻柔到近乎…慈悲。
“…你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右边的头接上,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然后,两个头同时停顿了一下。
舰桥内的光线似乎暗了一瞬。
当光线恢复时,卡洛斯的声音变了。
不再轻柔,不再复杂,而是变得尖锐。
如同冰冷的匕首,直接刺入阿巴顿最脆弱的自尊。
“但是,战帅。”左边的头说,声音如同精确的手术刀,切割着阿巴顿的自信,“让我们看看…现实。”
右边的头向前探了探,六只眼睛死死盯着阿巴顿脸上那五道狰狞的抓痕。
“一个迟暮的老狼。”左边的头继续说,每个字都清晰得如同敲击金属,“罗根·格里姆纳。芬里斯的至高王,活了数百年,确实算得上‘迟暮’。”
“带着一群没有开化的野兽。”右边的头接上,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太空野狼。在你眼中,他们确实是‘野兽’,是‘野蛮人’,是‘未开化’的战士。”
两个头同时向前倾,仿佛要凑到阿巴顿面前。
“就是这样一支力量。”左边的头声音陡然拔高,“发起了针对你的伏击。”
“跳帮了你的旗舰。”右边的头无缝衔接。
“几乎将复仇之魂号彻底摧毁。”左边的头。
“将你——”右边的头停顿了一下,六只眼睛同时聚焦在阿巴顿胸口的斧伤和脸上的抓痕上,“——伤成这样。”
“将你的主力舰队拖延在这里整整七个小时。”左边的头做出总结,“让他们无法支援其他战区,无法继续推进,无法…完成你对奥特拉玛的征服。”
话语如同冰雹,一句接一句,砸在阿巴顿的心上。
每一句都是事实。
无可辩驳的、赤裸裸的、令人难堪的事实。
阿巴顿的脸色开始变化。
从苍白,变为涨红,再变为铁青。
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那五道抓痕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再次渗出暗紫色的脓液。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起伏都带来剧痛和更多的血液渗出。
但他没有咆哮,没有反驳。
因为…无法反驳。
卡洛斯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罗根·格里姆纳确实是个“迟暮老狼”。太空野狼确实被很多人视为“野兽”。但就是这支力量,几乎毁掉了复仇之魂号,几乎杀了他,几乎…打乱了他整个远征计划。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卡洛斯的两个头同时向后仰,仿佛在欣赏阿巴顿脸上的表情变化。
然后,左边的头缓缓开口,声音再次变得轻柔,但这一次的轻柔中充满了毒液般的嘲讽:
“战帅啊…如果来的不是罗根·格里姆纳。”
右边的头接上,六只眼睛中闪烁着某种恶意的光芒:
“如果来的,是狼王呢?”
话语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阿巴顿的胸口。
不是物理上的打击,但比物理打击更加沉重,更加…羞辱。
黎曼·鲁斯。
太空野狼基因原体,芬里斯的狼王,大远征时期就以狂暴战风着称的刽子手。他失踪了万年,但他的传说从未消失。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来到了这里…
卡洛斯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不需要说。
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如果来的是黎曼·鲁斯,如果狼王亲自率领太空野狼发动突袭…
阿巴顿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阿巴顿所有的傲慢、所有的自信、所有的狂妄。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甚至呈现出一丝死灰色。他的嘴唇在颤抖,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前所未有的耻辱。
比被罗根伤到更加耻辱。
因为卡洛斯在提醒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艾泽凯尔·阿巴顿,混沌战帅,黑色军团之主,万年来帝国的噩梦…差点死在一个“迟暮老狼”手中。
而如果面对的是真正的原体…
他可能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你…”阿巴顿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的右手上的荷鲁斯之爪猛地收紧。
不是挥动,不是攻击,而是握紧。
将站在爪尖上的卡洛斯,死死攥在了掌心。
五根精金利爪收拢,将蓝色的双头鸟完全包裹。爪刃上的亵渎灵能瞬间激活,紫黑色的闪电在指缝间跳跃、嘶鸣,试图将掌心的恶魔撕碎、湮灭、化为虚无。
“说话注意一点,恶魔。”阿巴顿的声音冰冷如深渊,每一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不然…我有的是办法,将你这种存在,抹除得一干二净。”
这是威胁,但也是无力。
阿巴顿知道,他不可能真的杀死卡洛斯。万变魔君是奸奇意志的延伸,是亚空间概念的具现,除非他拥有彻底切断它与奸奇联系的力量,否则最多只能暂时驱散它的这个投影。
但他需要这个威胁。
需要维护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
哪怕这尊严在恶魔眼中可能一文不值。
荷鲁斯之爪的掌心,传来卡洛斯依旧平静的声音。
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仿佛那收紧的利爪和跳跃的灵能闪电对它毫无影响。
“不要着急,战帅。”左边的头说,声音中没有任何痛苦或惊慌。
“我还没有说完。”右边的头接上,“还有…好消息呢。”
好消息?
在这种时候?
阿巴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没有松开爪子,反而收得更紧。他能感觉到掌心传来轻微的抵抗——不是物理上的抵抗,而是某种概念上的、规则层面的抗拒。就像试图用手握住流动的水,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但他依旧紧握着。
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丝掌控感。
卡洛斯的两个头在利爪的缝隙中若隐若现,六只眼睛依旧平静地注视着他。
“瘟疫之源。”左边的头缓缓说道,“苍白之主。”
阿巴顿的瞳孔微微收缩。
莫塔里安。
第十四军团,死亡守卫的原体,纳垢最宠爱的恶魔王子,瘟疫与腐烂的化身。
那个家伙…也来了?
“他已经通过某种方式,来到了奥特拉玛。”右边的头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他即将…面见他的第十八弟。”
第十八军团之主。
伏尔甘。
火龙之主,与莫塔里安同为原体兄弟,但理念和道路截然相反。一个代表锻造与创造,一个代表腐朽与毁灭。
如果他们两个相遇…
阿巴顿的嘴角撇了撇,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那个整天待在粪坑里的家伙?”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轻蔑,“在我几乎拿下了整个奥特拉玛的时候,他要跑来…分一杯羹?”
他知道莫塔里安与纳垢的关系,知道死亡守卫的作风。那个原体已经彻底沉溺于慈父的“恩赐”,整日与瘟疫、腐烂和死亡为伍。在阿巴顿看来,莫塔里安已经失去了作为战士和征服者的锐气,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散播疾病的、可悲的怪物。
而现在,这个怪物要在他即将胜利的时候,跑来摘桃子?
阿巴顿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
不是对帝国的那种憎恨,而是对“同类”的鄙夷。
他认为自己与其他混沌原体不同。他没有完全屈服于某一位神只,他保持着“清醒”,保持着野心,保持着对权力的渴望。他是混沌战帅,是黑色军团之主,是真正要摧毁帝国、建立新秩序的人。
而莫塔里安…不过是个被神只豢养的宠物。
“让他来。”阿巴顿冷冷地说,“我会让他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卡洛斯的两个头同时晃了晃,仿佛在摇头。
“不要着急,战帅。”左边的头说,声音再次变得轻柔。
“还有…”右边的头接上,六只眼睛中的瞳孔同时转向不同的方向,仿佛在窥视着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意想不到的变数。”
两个头停顿了一下,然后同时说道:
“…很快就会到。”
话音落下的瞬间,卡洛斯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不是消失,而是溶解。
如同墨水在水中扩散,如同雾气在阳光下蒸发。它的身形逐渐透明,那些如同眼睛般的羽毛、那两个头颅、那六只眼睛…都开始化为蓝色的光点,光点又化为更细微的尘埃,最终完全消散在空气中。
连带着它带来的信息、嘲讽、警告和预言,一起消散。
只留下阿巴顿独自一人,坐在王座上,右手依旧紧握着荷鲁斯之爪,但掌心中已经空无一物。
舰桥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复仇之魂号受损系统的嗡鸣,只有远处维修工作的敲击声,只有阿巴顿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缓缓松开了爪子。
五根精金利爪展开,掌心中除了残留的、微弱的灵能波动外,什么都没有。
卡洛斯走了。
但留下的东西,却比它本身更加沉重。
阿巴顿靠在王座上,闭上眼睛。
他的脑海中,那些话语在反复回响。
基里曼的援军,莱恩的联军,伏尔甘和察合台的介入…
罗根的突袭,复仇之魂号的损毁,自己的重伤…
莫塔里安的到来,还有那所谓的“意想不到的变数”…
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复杂而危险的网。
而他现在,被困在这张网的中央。
“变数…”阿巴顿低声自语,声音中没有了刚才的咆哮和疯狂,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忧虑。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舷窗外那片依旧漂浮着无数残骸的虚空。
奥特拉玛的战争,远未结束。
而真正的风暴,可能才刚刚开始。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战锤40k:马库拉格之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