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撕裂昏黄的云层,将粗糙的光斑投射在黑岩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这里没有精巧的演武场,只有一片被夯实的坚硬土地,边缘堆放着大小不一的石锁、石墩,以及几根深深打入地下的粗壮木桩,表面布满新旧不一的劈砍痕迹。
哈鲁已经等在那里。他褪去了上身皮甲,露出古铜色、布满伤疤与虬结肌肉的上身,只在腰间围着一条鞣制过的厚实兽皮,赤足而立,仿佛与脚下大地融为一体。清晨的寒气与他身上蒸腾出的微弱热气形成鲜明对比。
凌云穿着一身部族提供的、略显宽大但足够结实的粗麻与兽皮混制的短褐,赤着双脚,走到哈鲁面前。小腿的伤口经过净室的药膏和巫力处理,已经基本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红痕。但眉心那暗紫色的幽瞳印记,依旧如同一粒邪恶的种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阴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病弱与邪异感。
“黑岩战士的力量,根植于大地,淬炼于血气,驾驭于煞气。”哈鲁的声音低沉而直接,没有任何花哨的开场白,“你不是我们族人,身体根基、过往经历都不同。老巫说你的‘路’可能与我们不同。所以,我不教你具体的战技杀招,只教你最根本的‘种子’——如何让这片土地认可你,如何让你的血热起来,如何让煞气为你所用,而不是吞噬你。”
他指了指脚下的土地:“第一步,站。”
哈鲁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重心下沉,整个人顿时给人一种如同古树生根、山岳屹立的沉凝感。这不仅仅是姿势,更是一种精神与肉体的统一,一种将自身存在“锚定”在大地之上的“势”。
“试着找到你双脚与大地最‘贴合’的感觉。不是用力踩,是放松,是‘信任’大地会托住你。感受它的脉动,哪怕极其微弱。”哈鲁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悠长而深沉。
凌云依言照做。他尝试放松身体,将注意力集中在脚底。最初,只有粗糙沙石的硌脚感和清晨地面的冰凉。但当他沉下心神,尝试调动识海图腾中代表“大地承载”的意象,并配合老巫教导的静心法门时,一种极其微弱的、源自脚下土地深处的厚重与安稳感,如同细小的暖流,开始从脚底向上蔓延。
同时,他眉心那幽瞳印记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传来一丝微弱的躁动与排斥,仿佛不喜欢这种“扎根”与“稳定”的感觉。
凌云没有理会那印记的干扰,继续沉浸在对脚下大地的感知中。渐渐地,他感觉自己仿佛真的“站”稳了一些,身体的细微晃动减少,呼吸似乎也与脚下那若有若无的脉动产生了某种同步。
“很好。”哈鲁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凌云进入状态的速度比他预想的快得多。“记住这种感觉。这是‘立身之基’。无论何时何地,先要‘站住’。”
接下来是“血气”。
哈鲁没有讲解复杂的行气路线或穴位。他直接让凌云双手虚抱于胸前,仿佛环抱一个无形的圆球,然后,以一种特定的、缓慢而有力的节奏,收缩和放松腹部与胸腔的肌肉,配合着独特的呼吸法——吸气时,仿佛将周围空气中的某种“热力”纳入胸腹;呼气时,则将体内的“浊气”与“废力”排出。
“想象你的身体是一个熔炉。每一次呼吸,都是在添柴鼓风。血液是流动的火焰,肌肉骨骼是需要淬炼的矿石。煞气……”哈鲁顿了顿,“是危险的燃料,但也是让火焰更猛烈、让矿石淬炼得更纯粹的催化剂。现在,你还没资格直接引煞气入体,先学会‘生火’。”
凌云尝试着模仿哈鲁的呼吸节奏和肌肉运动。最初几次,只觉得呼吸不畅,腹部肌肉酸涩。但他很快调整,结合自身对能量的理解(虽然体系不同),将这呼吸法想象成一种调动生命本源、激发肉身潜能的“泵”。
当他将一丝意念沉入丹田(虽然内宇宙雏形沉寂,但丹田位置的生命源质活性尚存),尝试引导那丝源自石髓晶石的新生暖流参与这“熔炉”循环时——
异变突生!
那丝暖流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随着特定的呼吸节奏,骤然变得活跃起来!它如同星星之火,在胸腹间流转,所过之处带来清晰的温热感,甚至隐隐能听到体内血液流动加速的细微声响!原本因重伤和虚弱而显得滞涩冰冷的四肢百骸,竟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酥麻与活力感!
有效!
然而,与此同时,眉心幽瞳印记的躁动也陡然加剧!它似乎对这股新生的、带着大地与血气属性的暖流极为厌恶,散发出的阴冷意念试图干扰凌云的呼吸节奏,甚至引动周围空气中稀薄的煞气,朝着凌云汇聚,想要“污染”这股新生的热力。
冰与火的冲突,在凌云体内微小地展开。
凌云闷哼一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强行稳住呼吸,调动识海图腾中代表“生命顽强”、“意志如铁”的部分意象,配合祖灵石牌的清凉感,抵御着印记的干扰和煞气的侵蚀。
汗水,从额头渗出,其中仿佛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暗紫色。
哈鲁在一旁紧紧盯着,没有出手帮忙,只是沉声道:“守住你的‘火种’!记住,你的身体是你的战场,你的意志是你的统帅!别让外来的‘寒气’冻灭了你的火!”
这话如同惊雷,在凌云脑海中炸响。
身体是战场!意志是统帅!
他将全部心神凝聚,不再仅仅引导那丝暖流,更将自身那股从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坚韧不屈的意志力,灌注到呼吸的每一个节奏,肌肉的每一次收缩放松之中!
渐渐地,那新生暖流在他的顽强意志主导下,开始缓缓压过幽瞳印记带来的阴冷干扰,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地在体内流转,驱散着更深处的虚弱与寒意。
这个过程极其消耗精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凌云已是大汗淋漓,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比开始时更加明亮、更加锐利。
哈鲁看出他已到极限,示意停下。
“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已经超出预期。”哈鲁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近似赞赏的表情,“你的身体里,有很特别的‘火种’,也有很麻烦的‘冰渣’。以后每日清晨,先站桩一刻钟,再练习这‘熔炉呼吸法’半个时辰。循序渐进,不可贪多。”
“至于煞气导引……”哈鲁看了一眼凌云眉心那依旧不安分的幽瞳印记,摇了摇头,“等你体内的‘火’足够旺,能自行驱散靠近的‘寒气’时再说。现在引煞气,无异于引狼入室,会被那印记趁虚而入,污染你的根基。”
凌云喘息着点头,表示明白。他知道,这具身体的淬炼之路,注定要与那幽瞳印记的侵蚀抗争同步进行。每一步成长,都可能伴随印记的反扑。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进入了新的、更加严苛的循环。
清晨,随哈鲁在空地练习“立身桩”与“熔炉呼吸法”,对抗幽瞳印记干扰,激发血气。
上午,前往净室,在老巫的引导下,进行更深层次的“镇魂”与“大地安眠”修行,稳固神魂,压制印记活性,同时缓慢吸收净室中燃烧的特殊草药和矿物精华,辅助肉身修复。
下午,要么随哈鲁派出的小队,在绝对安全的范围内,熟悉营地周边地形,学习荒原生存、追踪与隐匿技巧;要么留在营地,向其他战士请教武器的使用心得,练习石匕与黑曜石短刃的基础劈砍刺击。
夜晚,则独自在石屋中,尝试用神念沟通石匕和骨舟吊坠,消化白天所得,并极其谨慎地“阅读”哈鲁给的新血石中蕴含的古老环境信息。
每一天都排得满满的,疲惫是常态,但凌云的恢复速度却在稳步提升。他消瘦的身体逐渐覆上一层薄而坚实的肌肉线条,虽然远未恢复巅峰,但已不再是之前那副风吹就倒的虚弱模样。最明显的是眼神,曾经的涣散与疲惫被一种沉静内敛、偶尔闪过锐利光芒的神采取代。
眉心那幽瞳印记,在老巫每日的压制和凌云自身血气逐渐旺盛的冲击下,虽然没有消失,但活性明显被抑制,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沉寂状态,只有在他精神极度疲惫或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偶尔传来一丝阴冷的悸动。
然而,这印记的威胁远未解除。
它如同一个沉睡的监视者,潜藏在神魂深处。每当凌云在净室中深度冥想,或者尝试用石匕感应地脉时,总能隐约“听到”一种极其遥远、仿佛隔着无数岩层传来的、冰冷的低语。那低语没有具体内容,只有无尽的怨恨、暴虐,以及一种对“窃取者”与“唤醒者”的执着锁定。
他知道,那尊石像“记得”他。这道印记,就是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们连接在一起。
这一日午后,凌云在石屋中休息,手中握着一块新的血石,尝试捕捉其中记录的信息碎片。随着他对血气感应能力的提升和神魂的稳固,从血石中读取的信息越来越清晰。
这一次,他“听”到的不再仅仅是环境杂音。他捕捉到一段极其模糊、却异常沉重的“记忆回声”——
那是无数沉重的脚步声,混合着苍凉悲壮的古老战歌;
是巨大的岩石被搬运、垒砌、雕刻的轰鸣;
还有一种……仿佛祭祀或封印仪式特有的、充满敬畏与牺牲意味的能量波动韵律。
这些回声的源头,似乎指向岩壁深处,与那石像和能量漩涡所在的空间密切相关。它们似乎揭示了一个事实:那里并非自然形成,而是被某种古老文明或强大存在,有意改造和利用过的场所。石像,很可能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或许是守卫,或许是镇压物,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这个发现让凌云心头沉重。如果石像和那片空间是“人造”或“神造”的,那么其背后牵扯的秘密和力量层次,可能远超想象。黑岩部族,甚至这片荒原,可能只是被波及的渺小存在。
他正沉思间,石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声音的交谈。
“……北边‘铁脊坡’的巡逻队发现痕迹,不太对劲……”
“……像是被什么大家伙犁过,还有新鲜的黏液,不是地髓蠕虫的……”
“……巫和哈鲁已经过去了……”
凌云心中一动,收起血石,起身走出石屋。
营地里弥漫着一股新的紧张气息。不少战士正在快速集结,检查装备。哈鲁和老巫站在营地入口处,正听着几名风尘仆仆的战士汇报,脸色都十分凝重。
看到凌云出来,哈鲁朝他招了招手。
“有情况。”哈鲁言简意赅,“北边出现异常痕迹,规模不小,可能和地底那东西有关。你……要一起去看看吗?你的‘感觉’可能用得上。”
老巫也看向凌云,眼神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显然,让凌云这个“印记携带者”靠近可能的危险源头,存在风险。
凌云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他需要了解外部威胁的变化,也需要验证自己这段时间的恢复和感知能力。
“去准备一下,带上你的武器和护符。一刻钟后出发。”哈鲁下令。
凌云返回石屋,迅速穿戴好简易护甲,将祖灵石牌贴身放好,石匕和黑曜石短刃插入腰间。
当他系紧皮甲束带时,眉心那沉寂的幽瞳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彻骨的悸动。
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仿佛在说:
我,知道你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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