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竹简,躺在刘纁的掌心。
只有一个血字。
“烧。”
来自长安,来自她那位战无不胜的舅舅,大将军卫青。
赵破奴脖子伸得像只探头的鹅,他看清了那个字。
瞳孔骤然一缩。
他秒懂。
“公主!末将这就带人绕后,今夜就去烧了匈奴人的粮草!”
刘纁却摇头,她的目光越过舆图,望向帐外被血色浸染的天空。
“不。”
赵破奴愣住了。
“大将军的意思,不是烧他们的粮草。”
“那……烧什么?”
刘纁的视线缓缓转回,落在这座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河西大营。
一字一句,清晰,且残忍。
“烧这里。”
“烧我们自己的大营。”
轰!
赵破奴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身后的几名亲兵校尉,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公主,万万不可!”
赵破奴失声喊道。
“这是咱们的根!是骠骑将军用命换来的基业!是我们最后的屏障啊!”
“是屏障,也是囚笼。”
刘纁站起身,走到这群铁塔般的军汉面前。
她很娇小,但那双眼睛里的光,比帐外的残阳更烫人。
“乌维多疑,但他更是一个赌徒。”
“昨天那场火,他输了先锋,但也摸清了我们的底——兵力不足,只能死守。”
“他现在,就在等。”
“等我们粮尽,等我们崩溃,等我们绝望。”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疯狂。
“而大将军,要我们亲手把这座‘绝望’的囚笼,变成送他上路的焚尸炉。”
“这是军令。”
“也是……我们唯一能赢的机会。”
“执行命令!”
帐内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风在呜咽。
赵破奴看着眼前这张不过年仅二十七却饱经风霜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属于公主的决绝。
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立于大漠之上,说出“不破匈奴誓不还”的少年将军。
那股疯劲,一模一样。
他猛地单膝跪地,甲胄撞击,发出铿锵的悲鸣。
“末将,遵命!”
******
是夜,月黑风高。
河西大营,这座边关的钢铁堡垒,正在无声地死去。
没有喧哗。
没有火光。
一支支队伍,像黑夜里的鬼魅,通过早已挖好的地道,悄无声息地撤离。
伤员最先被转移。
而后是粮草、军械、战马……
所有能带走的,一件不留。
不能带走的,就成了陷阱。
士兵们沉默地将一桶桶猛火油泼洒在帐篷上,草料堆里,甚至泼在干裂的土地缝隙中。
他们的眼神里有不舍,有决绝。
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
当最后一队士兵消失在地道入口,巨大的石板缓缓合拢。
整座河西大营,化为一座死城。
一座等待猎物上门的,巨大坟墓。
********
翌日,清晨。
乌维单于在宿醉中醒来。
他等了一夜,汉军没有夜袭。
安静得像一片鬼蜮。
“派一队人去看看!”
他烦躁地挥手。
一支千人队小心翼翼地靠近。
营门大开。
里面空无一人。
他们壮着胆子冲了进去,马蹄踏过空旷的校场,只有回声。
“单于!是空营!汉人跑了!”
消息传回,匈奴大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乌维单于狂喜地冲到阵前,看着那座空荡荡的营寨,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跑了!那个女人到底还是怕了!”
他身边一个部落首领谄媚道:“单于神威,汉人闻风丧胆!”
另一个稍有谋略的将领却皱起眉头:“单于,会不会有诈?汉人狡猾……”
“啪!”
乌维一马鞭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蠢货!我昨日刚烧了他们一阵,士气全无,不跑等死吗?”
他眼中的贪婪再也无法掩饰,指着空营。
“斥候说,里面连锅碗都留下了!这说明他们逃得有多仓促!”
“传我将令!全军进驻河西大营!今晚,就在汉人的将军府里喝酒!”
“这里,将是我乌维踏平大汉的第一座王庭!”
匈奴大军如潮水般涌入。
他们肆无忌惮地抢夺着空帐篷,在校场上升起篝火,将搜刮出的所剩无几的烈酒一饮而尽,庆祝着这不劳而获的胜利。
夜幕降临,匈奴人醉生梦死,警惕性降到了冰点。
远处的黑暗中,一支支火箭,被搭在了弓弦上。
山岗上,刘纁身披玄红相间的大氅,静静地看着下方那片灯火通明的“匈奴新王庭”。
火光映着她的脸,那张绝美的容颜上,只有冰冷的恨意。
她在心中默念。
“去病。这火……够不够亮?”
她缓缓举起了手。
手臂,猛然挥下!
“放!”
咻——咻——咻——
刹那间,无数流光划破夜空,如同坠落的星辰,从四面八方射入营中。
目标不是人。
是那些浸满火油的帐篷与草料。
“轰!”
第一支火箭钉在浸满油脂的牛皮帐上,火苗“轰”地一声炸开,像一朵瞬间绽放的死亡之花。
帐内醉酒的匈奴兵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烤成了人干。
紧接着,是第二顶,第三顶……
“轰——轰——轰——”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眨眼之间,整座大营,从一个点,一条线,蔓延成一片无法抑制的火海!
“着火了!着火了!”
“救火啊!”
匈奴人从醉梦中惊醒,面对的,却是一个巨大而滚烫的火焰牢笼。
空气被烧得扭曲,吸进肺里的每一口,都像是滚烫的刀子在割。
一个匈奴百夫长浑身是火地冲出来,凄厉地惨叫着,跑了两步,“噗通”一声栽倒,皮甲下的油脂滋滋作响,冒出黑烟。
战马在火中惊恐嘶鸣,横冲直撞,将更多的人踩踏在地。
乌维单于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砍开燃烧的帐篷,狼狈地冲了出来。
他回头望去。
他的五万精锐,他的王庭梦想,都在那片冲天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啊——!”
他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吼。
“汉人!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然而,迎接他的,是火墙之外,早已等待多时的,冰冷的箭雨!
山岗上,赵破奴敬畏地看着身前那个纤细的背影,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公主,我们……我们赢了……”
刘纁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穿透烈焰与浓烟,死死锁定着那个在火光中狼狈逃窜的身影。
“不。”
她喃喃道。
“他还没死。”
乌维单于带着不足万人的残兵,不辨方向地向北逃窜。
他只想逃离这片地狱。
当他终于冲出烟雾笼罩的范围,奔入一处峡谷时,前路,却被一支军队堵死了。
那支军队,军容齐整,玄甲如墨。
旗帜上一个斗大的“公孙”二字,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森然杀气。
为首的将领,横刀立马,正是奉卫青之命,从代郡千里驰援的公孙贺。
他看着狼狈如狗的乌维单于,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笑容。
“单于,别来无恙。”
“大司马大将军命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长安。
未央宫,椒房殿。
皇后卫子夫猛地从榻上坐起,冷汗浸湿了她的中衣。
她又梦到了。
梦到外甥霍去病惨死,梦到她的女儿刘纁被匈奴的弯刀包围。
梦到她的据儿,被万人围攻,自刎而亡。
“娘娘?”
守夜的女官连忙掌灯上前。
卫子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她赤着脚走到窗边,推开窗,让深夜的凉风吹散自己的心悸。
她望向遥远的西北方,那里,是河西走廊的方向。
弟弟卫青的计划,太大胆,太疯狂了。
将数万将士的性命,将大汉的国运,都压在了侄女刘纁那稚嫩的肩膀上。
朝堂之上,那些固执老臣,弹劾卫青拥兵自重,行险浪战。
是她,力排众议,将所有的压力都扛了下来。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轮清冷的月亮。
“去病……”
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血玉若真能为你聚魂,那你一定要保佑昭华……”
“保佑她平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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