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安从记事起,就是“货物”。
这个词不是别人告诉她的,是她从“父亲”酒后的咒骂、“母亲”掂量着米袋时瞟来的眼神里,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她的床在厨房角落的草垫上,比狗窝干净不了多少,活儿却从没少干。
末世前的世界她毫无印象,自有记忆,便是灰蒙蒙的天,脏兮兮的地,和永远填不饱的肚子。
养父母不算穷,在这个大多数人都面黄肌瘦的聚居点里,他们脸上还有点油光。
这油光,一部分靠穗安没日没夜的劳作,另一部分,则靠他们时不时“出手”些东西——通常是捡来的破烂,偶尔,是像穗安这样“捡来”的孩子。
穗安见过前一个“哥哥”被带走,换回半袋发霉的土豆。
那天晚上,养母难得地掰了块黑硬的饼子给她,说:“吃吧,养壮点。”穗安低头啃着饼子,喉咙发紧,没说话。
那天中午,太阳毒得晃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垃圾和什么东西在缓慢腐败的混合气味。
养父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回来了。
那男人很瘦,眼珠子像玻璃弹珠,滴溜溜转,打量穗安的眼神,和她小时候看养父从集市上拎回来的活鸡一模一样。
“就这个?”男人声音嘶哑。
养母搓着手,堆起笑:“您别看瘦,结实着呢,什么活儿都能干,吃得也少。”
养父在旁边补充:“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不然也舍不得……”
男人走到穗安面前,捏了捏她的胳膊,又强迫她张开嘴看了看牙齿。
穗安僵硬地站着,任凭那带着汗酸和烟臭的手指碰到她的皮肤。
她看到男人腰后别着个黑沉沉的东西,把旧夹克顶起一个突兀的弧度。
枪,聚居点里老大手下的人才有的东西。
“三袋压缩饼干,不能再多了。”男人收回手,下了定论。
养父脸上掠过一丝不甘,但很快被谄媚取代:“行,行,您说了算。这世道,都不容易……”
男人解下腰间一个脏污的布袋,掏出三袋用银色包装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块,扔在油腻的桌子上。
养母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饼干搂在怀里,脸上放出光。
“走吧。”男人对穗安抬了抬下巴。
养父推了穗安一把:“快,跟这位大哥去,好好听话,有饭吃。”
穗安没动。
男人皱了眉,有些不耐烦,伸手过来抓她胳膊。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她袖子的瞬间,穗安猛地撞向旁边的养父。
养父猝不及防,踉跄着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穗安的手快得只剩下一点残影,指尖擦过男人后腰那硬物的边缘,握住,抽出。
男人反应极快,低吼一声转身,但已经晚了。
穗安双手握着那把她几乎举不稳的枪,枪口没有对着男人,而是指向了刚刚站稳、脸上惊愕还未散去的养父,和抱着饼干、笑容僵在脸上的养母。
时间好像停滞了一秒。厨房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养父最先反应过来,怒骂:“反了你了!把东西放下!”
养母也尖声叫起来:“死丫头!你想干什么?那是你能碰的吗?”
陌生男人眼神阴沉,慢慢移动脚步,试图从侧面靠近。
穗安谁也没看。
她盯着养父母的脸,那张她看了十几年、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她手指扣在扳机上,那触感陌生而危险,没有犹豫,没有颤抖。
“砰!”
枪声炸响,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落下。
养父胸口爆开一团暗红,他张着嘴,后退一步,撞在灶台上,然后缓缓滑倒,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全是难以置信。
养母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一种滑稽的“嗬嗬”声,她手里的压缩饼干掉在地上。
穗安手腕被后坐力震得发麻,枪口微跳,但她很快又稳住了,对准了养母。
养母脸上血色尽褪,徒劳地伸出手,像是想挡住什么,又像是想抓住什么:“安安……别……我是你妈……”
穗安抿着嘴唇,眼神里什么都没有。空洞,又像盛满了这十几年所有的东西。
“砰!”
第二声枪响。
养母仰面倒下,怀里的银色包装纸散落一地,有几袋滚到了血泊里,迅速被染红。
陌生男人僵在原地,没敢再动。
他看着这个瘦小的女孩,看着她手里还在冒着淡淡青烟的枪,看着她脸上那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死水般的平静,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穗安慢慢调转枪口,对准了他。
男人举起双手,慢慢向门口退去:“别……丫头,误会……东西我不要了,饼干你也拿走……”
他退到门口,猛地转身,撞开摇摇欲坠的木板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白花花的阳光里,脚步声迅速远去。
穗安举着枪,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耳朵里的嗡鸣渐渐平息,直到确认那个男人真的跑了。
她走到桌边,弯腰,从血泊里捡起那几袋压缩饼干,用袖子擦了擦,塞进自己打满补丁的衣襟里。
然后,她走到养父身边,蹲下,从他腰间解下一串钥匙,又从他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有几颗浑浊的糖果和两张皱巴巴的旧票子。
养母身上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个褪色的塑料发卡。
穗安把发卡别在自己枯黄的头发上,站起身。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看了一眼地上逐渐僵硬的两个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然后,走进了外面刺眼而滚烫的末世阳光里。
聚居点是不能回了。
穗安带着枪和几袋染血的饼干,钻进了城市边缘错综复杂的废墟里。
她像个幽灵,在断壁残垣间穿梭,躲避着心怀叵测的幸存者,还有变异动物。
她找到的第一个落脚点,是一个半塌的地下室,入口被碎石掩埋了一半。
她用捡来的铁皮和木条小心加固,用破布挡住缝隙。
枪从不离身,睡觉也握在手里。压缩饼干省着吃,每天就着锈水管里滴出的脏水啃一小块。
她知道自己必须变得更有用,才能活下去。
她在废墟里翻找,找到一本被泥水泡烂了封面的旧杂志,靠着里面残存的图片和依稀可辨的字块,对照着废墟里偶尔能看到的褪色招牌,一个字一个字地认。
她不知道这些字有什么用,但总觉得,认得东西多点,大概不会错。
运气好时,她能找到过期多年但密封尚好的罐头,或者一包受潮的盐。
有一次,她甚至从一个倒塌的书报亭里,挖出几本封面破烂但内页完好的书,一本《电工基础》,一本《赤脚医生手册》,还有一本掉了封面的小说。
她把它们像宝贝一样用塑料布包好。
独自生存了大概三个月,她遇到了第一个人。
那是个躲在超市废墟冷库里的老人,冻得嘴唇发紫,饿得只剩一把骨头。
穗安发现他时,他正试图用一块碎玻璃割开一个锈死的罐头。
穗安举着枪在门口看了他很久,老人也看见了她,浑浊的眼睛里先是惊恐,然后变成了哀求。
穗安最终放下枪,走过去,帮他撬开了罐头,是早已变质的水果,老人却吃得泪流满面。
老人姓陈,以前是中学老师。
他成了穗安“基地”的第一个成员。
穗安没告诉他自己的过去,只叫他陈伯。
陈伯感激她的收留,用他微弱的知识,开始教穗安那些书上的字,告诉她罐头上的保质期是什么意思,电筒里的电池如何省着用。
后来,人渐渐多了。
一个在废墟里找药时被异兽追击,差点丧命的年轻女人小竹;一对父母都死于流感的兄妹丫丫和石头;一个瘸了一条腿、但会修理各种小玩意的老匠人李叔……
都是走投无路、被穗安捡回来,或者自己循着一点微弱的烟火气找过来的。
人一多,那个地下室就不够用了。
穗安看中了附近一栋相对完好的五层楼老式居民楼,只有一个单元入口,楼梯狭窄,易守难攻。
他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清空了里面的杂物和骸骨,用能找到的一切,砖块、废弃车辆的铁皮、粗大的钢筋、甚至整块的混凝土预制板,堵死了低层的窗户,只留下狭小的观察孔和射击孔。
唯一的入口,他们用厚重铁门和从停车场找来的横杆加固,楼顶用塑料布和旧帆布搭起棚子收集雨水,在背阴的阳台角落尝试用破盆烂桶种点快菜。
墙,是生存的底线。
穗安带着所有能动的人,包括半大的石头和瘦弱的小竹,一起搬运材料。
她的手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结成厚厚的茧。她话不多,但总是扛最重的那头,站最危险的那个位置。
人们看着她沉默的背影,看着她腰间从不离身的那把旧手枪,慢慢地,有样学样。
秩序,在匮乏中艰难建立。
可资源越来越少。附近能搜刮的废墟几乎被翻遍了。
干净的水源越来越难找,种下去的菜苗不是枯死就是被偷偷钻进来的变异虫啃光。
一天,外出搜寻的石头和小竹只带回来半瓶过期的酱油和几根生锈的铁钉,石头的手臂上添了一道深深的抓痕,是小竹用最后的酒精和缝衣针处理的。
晚上,配给的口粮减半了,没有人抱怨,但沉默比抱怨更压人。
丫丫舔干净糊糊碗的最后一圈,小声问陈伯:“老师,我们会不会饿死呀?”
石头茫然的看向外面:“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我们到底在坚持什么?”
陈伯摸着他们的头,看着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布满危险的世界,答不上来。
穗安坐在角落,擦拭着她的枪。枪身磨损得厉害,子弹只剩下五颗,三颗在弹夹里,两颗贴身藏着。
她擦得很慢,很仔细,开口道:“活着本身就是意义,不屈服,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楼外,风声呜咽,隐约夹杂着不知是活尸还是野兽的嚎叫,远远近近。
她收起枪,抱在怀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兽潮来得毫无征兆。
那是一个沉闷的下午,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在楼顶负责了望的石头,他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变调,顺着简陋的传话筒滚下来:“东边!东边好多!全是——!”
话音未落,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然后,通讯断了。
凄厉的哨声立刻响彻整个楼道。
穗安正在地下室清点最后那点可怜的金属片,李叔说也许能再做出几个捕兽夹。
哨声入耳,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脚边的铁皮罐子,叮咣乱响。
她没有看一眼,已经抓着枪冲上了楼梯。
从三楼的射击孔望出去,东面的废墟间,烟尘滚滚。
变异的野狗、膨胀的鼠群、鳞甲反光的爬行类、还有更多根本无法辨认原本形态的东西,它们相互踩踏,却又被某种疯狂的同频驱策着,朝着这个方向汹涌而来。
地面传来沉闷的震动,像持续的低音鼓点,敲在每个人的胸腔上。
吼叫、嘶鸣、骨骼摩擦的咯咯声混杂成一片淹没一切的噪音。
“所有能动的!上墙!堵门!”穗安第一个冲向堆放着自制武器和砖石的楼道防御工事。
墙,他们寄托了全部生存希望、一砖一瓦亲手垒起的高墙,在真正的狂潮面前,脆弱得像沙堡。
变异兽的爪子勾住砖缝,肌肉贲张的躯体猛烈撞击着薄弱处。
一根用来顶住大门的粗重钢筋,在持续不断的冲撞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弯曲声。
李叔带着人拼命往下扔重物,用长矛从射击孔往外捅刺。小竹和另一个稍微懂点包扎的女人,把吓呆的孩子和老人们往更高的楼层赶,楼梯上一片混乱的哭喊和催促声。
穗安守在正对冲击最猛烈的那个射击孔后,手枪已经打空了。
她捡起脚边一把用钢管和尖刀绑成的长矛,矛尖穿过孔洞,狠狠扎进一只试图挤进来的、流着涎水的狗形生物眼眶。
粘稠的黑血喷溅出来。
她抽回长矛,反手又捅向另一张布满利齿的嘴。
手臂很快酸麻,虎口被震裂,鲜血顺着矛杆流下,滑腻腻的。
“左边!左边墙缝裂了!”有人尖叫。
穗安扭头看去,只见墙壁上一道裂缝正在迅速扩大,碎石簌簌落下。
几只爪子正疯狂地从缝隙外扒挠。
“李叔!带人用东西顶住!”她喊,同时必须应对自己面前不断试图扩大缺口的怪物。
“顶不住!它们力气太大了!”李叔的声音带着绝望。
“轰——!”
不是裂缝扩大,而是大门旁边一段本就单薄的墙体,在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像是熊和蜥蜴结合体的怪物舍身撞击下,整片垮塌下来。
砖石、灰尘、破碎的木条和绝望一起倾泻。
一个拿着铁锹的年轻男人躲闪不及,被埋在了下面,只露出一只抽搐的手。
冰冷的空气和兽群的腥臭瞬间灌入。缺口,出现了。
最凶猛的几只变异兽率先钻了进来,红着眼睛扑向最近的人。
惨叫声立刻响起。
防御瞬间崩溃,近身肉搏开始,楼道里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人们用能找到的一切武器反抗,菜刀、铁棍、甚至板凳,但力量和数量差距悬殊。
穗安从射击孔撤回,长矛横扫,逼退一只扑向小竹的怪物,自己的后背却被另一只的爪子划开深可见骨的血口。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踉跄一步,靠着墙才没倒下。
温热的血迅速浸湿了她单薄的衣服。
完了。这个念头清晰地闪过。
墙没了。
她抬起头,视线穿过弥漫的灰尘和飞溅的血沫,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陈伯被人护在角落里,脸色惨白;小竹手臂淌着血,还在试图把一个吓傻了的孩子往后拉;李叔瘸着腿,用身体挡在通往上层楼梯的口子上……
“走!”
穗安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厮杀和嚎叫。
她不再看缺口外源源不断的黑影,转过身,背对着破洞,面对着残余的、还能站着的十几个人。
“所有还能动的人!”她重复,每个字都像从肺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带上老人和孩子,从后墙的绳梯走!现在!快!”
小竹愣住了:“穗安姐,你……”
“走!”穗安厉声打断她,眼神像淬了火的冰,“这是命令!带他们活下去!”
陈伯颤巍巍地想说什么,穗安的目光扫过他,摇了摇头。
“我不走!跟它们拼了!”
“拼个屁!活着!记住了,只要有人看到明天的太阳,这该死都世道我们就又赢来它一次!”
又有两只怪物从缺口挤入。
穗安不再多说,挺起已经卷刃的长矛,迎了上去,同时对她身后那十几个浑身是伤、却还握着武器的男男女女吼道:
“还能拿动家伙的!跟我挡在这里!给她们争取时间!”
那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的还很年轻。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没有犹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沉默地移动脚步,在穗安身后,在那不断涌入怪物的缺口前,站成了一排歪歪扭扭、却死死钉住的人墙。
他们举起手里残破的武器。
小竹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狠狠抹了一把,转身,几乎是拖着陈伯和那个孩子,嘶声对着其他吓呆的人喊:“走啊!快走!从后面绳梯!快!”
幸存者们如梦初醒,哭喊着,搀扶着,涌向大楼另一侧预先留好的、通往相邻矮楼楼顶的绳梯。
李叔最后看了一眼穗安他们的背影,一咬牙,也转身加入了撤离的队伍。
缺口前的战斗瞬间白热化。
穗安感觉不到背后的剧痛了,也感觉不到手臂的酸软。
世界缩窄成眼前挥舞的爪牙,刺出的矛尖,溅起的血花。
她只知道挥动,刺入,拔出,再挥动。
身边的人不断倒下,惨叫声,闷哼声,骨头碎裂声。
人墙越来越薄。
一只速度快如闪电的猫科变异兽扑倒了穗安左边的一个女人,利齿直接咬断了她的喉咙。
穗安的长矛在同一时间捅穿了那怪物的侧腹。
缺口前,只剩下穗安,和最后三四个几乎站不稳的战士。
涌入的怪物越来越多,它们踩过同伴和人类的尸体,猩红的眼睛锁定了这几个最后的阻碍。
一根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带着骨刺的尾巴扫中了穗安的膝盖。
她听到清晰的骨裂声,身体一歪,单膝跪倒在地,长矛脱手飞出。
一只巨大的脚掌带着风声朝她头顶踩下。
她用尽最后力气向旁边一滚,撞在垮塌的墙体形成的一堆碎石断砖上。
那只脚掌踩空,踏在地上,溅起尘土。
另外几个战士也相继倒下,被兽群淹没。
最后一声人类的怒吼戛然而止。
只剩下她了。
兽群暂时停止了进攻,它们围了上来,低吼着,涎水滴滴答答,形成一个不断缩小的包围圈。
那头撞塌墙壁的熊蜥怪物走上前,俯视着这个蜷在瓦砾中、浑身浴血的人类。
穗安背靠着冰冷残破的砖石,勉强坐直身体,左腿膝盖以下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完全失去了知觉。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流血,体温随着血液在快速流失,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狰狞的兽首,投向大楼另一侧,投向幸存者们撤离的方向。
那边似乎已经没有动静了,绳梯应该收走了,或者被砍断了。
天空是浑浊的灰黄色,很低,压着废墟和硝烟。
看不清了。
但她知道方向。
她慢慢抬起手,不是去拿旁边一块尖利的石头,也不是去摸腰间那把早已空了的枪套。
她的手只是无力地搭在膝头,沾满了血和泥。
脸上很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也没有遗憾。
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疲惫,和一点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释然。
这一世,她是货物,是奴隶。
她杀了想卖她的人。
她建起过一堵墙,有过一个据点,有过一些可以称作同伴的人。
现在,墙倒了。
但有些人,朝着那个方向,逃出去了。
呼吸越来越轻,眼前的灰黄色天空和狰狞兽影彻底糊成了一片晃动的、黯淡的光斑。
她最后吸了一口气,带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妈祖教我做神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