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皇宫
此时已月上枝头，可御书房内仍然灯火通明。
烛光摇曳间，几位重臣的影子在雕花窗棂上投下长长的剪影，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陛下，依老臣所见，应暂缓西南战事，此次中原大旱波及甚广，荥阳、河南等地几十个县颗粒无收，流民遍地。
据说山上野菜树皮都被挖掘一空，若再不赈灾怕是会生出民变！”
说话之人年逾花甲，身形略显苍老，可站姿依旧挺拔，正是当朝宰相萧文远。
话音刚落，一旁的太尉赫连孤鸿即出声：
“陛下，老臣以为萧相所言不妥，西南战事已经胶着一年有余，如今羌人已死伤惨重，正是扩大战果之时，若此时撤军，岂不前功尽弃？”
萧文远闻言花白的眉毛微微抖动，接着说道：
“陛下，西南战事虽重，但中原百姓乃国之根本。若根基动摇，纵使西南平定，亦难保天下安稳。老臣恳请陛下以苍生为念，暂缓战事，全力赈灾。”
“咳——咳咳咳——”
端坐主位之上的永泰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老太监连忙上前替他拍着后背。
“陛下，夜深了，您保重龙体要紧。”
永泰帝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抬头看了眼争论的二人，又看了眼一言不发，脸上带着一丝疲倦的御史大夫林湛。
“衡之啊（林湛的字），你怎么看。”
林湛闻言起身，恭敬一礼道：
“陛下，萧相忧国忧民，所言关乎社稷根基；太尉志在边疆，所言关乎国家威严。二者皆有道理。”
永泰帝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林湛接着说：
“然而，臣以为当务之急，需权衡轻重。西南战事虽紧要，但中原灾情刻不容缓。数十万流民饥寒交迫，若朝廷不施以援手，恐生民变，届时内忧外患，局势更难掌控。”
他顿了顿，目光沉稳地看向永泰帝，继续道：
“臣建议，可令西南前线暂取守势，抽调部分军粮赈济灾民，同时命各地州府开仓放粮，安抚民心。待灾情稍缓，再全力推进西南战事，如此既不误边疆大计，亦能稳固社稷根本。”
萧文远闻言，微微颔首，显然赞同林湛的提议。赫连孤鸿却眉头紧锁，沉声道：
“林大人所言虽有理，但军粮乃前线将士性命所系，若贸然调拨，恐动摇军心。况且，羌人狡诈，若知我军暂缓攻势，必会趁机反扑，届时战局逆转，后果不堪设想！”
永泰帝轻咳一声，缓缓开口： ”两位爱卿皆为国事操劳，朕心甚慰。”他目光深邃，似在权衡利弊，片刻后道：
“传朕旨意，即日起，命大司农统筹粮草，优先赈济中原灾民；另谕西南大军，固守现有防线，暂缓进攻，待灾情缓解后再议战事。”
萧文远躬身道：“陛下圣明！”
赫连孤鸿虽心有不甘，但见圣意已决，只得拱手称是。
永泰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今日便到此吧，诸位爱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衡之你留一下。”
萧文远与赫连孤鸿对视一眼，齐齐出声道：
“臣等告退。”
待萧文远和赫连孤鸿离去，御书房内只剩下永泰帝和林湛。
永泰帝靠在椅背上，看着林湛，缓缓说道：
“衡之啊，朕观你这几日气色不太好，可是有何难事。”
林湛闻言提了提精神，他明白皇帝既然这么问，那一定知道林玥瑶出逃的事了，起身恭敬回道：
“不敢隐瞒陛下，臣女因不满此次给她定的婚事，出逃抗婚。这几日臣派人多番寻找，仍杳无音讯。内子也因此担忧过度卧病在床，臣这几日亦是寝食难安啊……”
永泰帝闻言示意林湛先坐下，笑了笑说道：
“你这个女儿性子倒是颇为刚烈。”
林湛无奈叹了口气。
“都怪臣平日太过放纵，以致今日闯下大祸，臣有罪。”
永泰帝语气平缓说道：
“年轻人嘛，难免有犯错的时候，朕这么多儿子也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这话林湛可没法接，只得干笑一声。
永泰帝抬头看了眼窗外，语气幽幽道：
“只是她那夫君怕是已经在半道上了，到时候交不出人，朕也不好交差啊……”
林湛闻言惶恐，当即就要跪拜请罪，却被永泰帝制止。
“衡之，朕没有怪你。这说到底…还是朕连了累你。”
林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何出此言！”
“臣蒙陛下提携，从一介布衣至今位列三公，如此天恩臣无以为报。只为保天下苍生黎民安宁，保我大辛江山社稷永固，纵粉身碎骨臣亦无悔！”
永泰帝轻咳了两声，想上前扶起林湛可又身体不便，对身旁老太监道：
“李福，替朕扶衡之起来。”
待林湛起身坐好，永泰帝接着说：
“衡之啊，你的忠心朕岂会不知，如今朕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朕这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怕是挺不了多久了，是朕亏欠了你。”
林湛连忙抱拳回应：
”陛下操劳国事，以致龙体违和，臣等心实难安。然而《黄帝内经》有云：‘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陛下若能稍减案牍之劳，调息静养，再辅以太医妙手，必能早日康复。”
永泰帝闻言苦笑：“但愿吧……”
说完取出一块铜制虎符，让李福递给林湛。
林湛接过虎符，面露不解。
“陛下，这是……”
永泰帝缓缓说道：
“天下之大找个人没那么容易，想必你的面子也用的差不多了。
朕已经给北军衙门下了诏书，你持此符最多可调两千人听你调遣。”
一旁的老太监李福垂首屏吸，在京城能调动两千人，能做的可不仅仅是找人……可见皇帝对林湛的信任非同寻常。
林湛闻言顿时感动的无法言语：
“陛下……”
永泰帝摆了摆手。
“朕也乏了，去吧，早些把人找回来。”
林湛也不再矫情，对着永泰帝重重一拜：
“陛下保重龙体，老臣.，告退。”
说完缓缓退出御书房，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初秋的凉意。他握紧手中的虎符，抬头望向满天星斗，林湛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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