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飞鸾宫中一片安静，就算在大殿中的战斗动静不大不小，也没有掀起一点波澜。能作为观众的人们早就跪倒在入侵者的侵蚀之下，他们走到了岁月的尽头，只剩下油尽灯枯的虚弱。
烛青没有滥杀，但也说不准衰老和死亡究竟哪一个才是仁慈。就算后续受害者们能够从岁月中抢救回来一点光阴，但恐怕也很难回到最初的年轻。
位于深处大殿的两人对此并不在意，只有衣夏需要为这件事情的后续苦恼。
“哎，真是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学生。”秦念轻叹一声，麻利地把还活着的那个鹤发仙人绑好，转身看向衣夏。
“我明明都交代过有事就联系我，怎么？难道在你的印象中，我就这么不可靠？”
衣夏缩在烛青身后，药效散开后伤势迅速恢复，她苍白的脸颊已恢复血色。身上的伤对于她而言那都不算什么，被吊起来的恐怖经历还不如被两个长辈骂来得痛苦。
身体上唯一还残留的问题，也只有与恶物接触时间过长带来的污染。不过这些烛青都能解决，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可是秦念你……本来就不应该接触恶物。”衣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几个了解秦念的人都知道，这个人的状态差到什么程度，稍微有点外力的诱导，都可能朝着最坏的情况一去不返。尽管近几十年情况稍有好转，但谁也不能保证，接触恶物之后的秦念还能保持清醒。
秦念无语笑了，“再怎么说我也比你多活了千年，难道还没有底牌和手段？不告诉我，行啊，怎么也不联系烛青？”
衣夏被怼的一言不发，她不是不可以狡辩，但她回想起以前被秦念骂哭的场景，觉得还是不要狡辩为好。
“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秦念看向清理残存污染的烛青，“上界交给你们，管理局内部恐怕还有余孽未清，我一个小职员就不插手了。”
烛青看了一眼秦念，仿佛是在说，你不插手，难道我想插手？但她并没有否认，秦念就当烛青同意了。
“老师要去哪里？”衣夏追问。
秦念摩挲着耳坠，目光投向原先放着神像的位置，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被光阴侵蚀后留下的灰尘。
“永夜。”
……
透过方孔，齐岁看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他拇指食指捏着一枚小小的铜钱，将它放在左眼前。透过方孔，他看见硕大的“双月”。
浑浊暗沉的“月亮”上布满了蠕动的黑色斑点，又被红色的丝线固定着无法动弹。
这不是他常在秦念口中听说的因果线，这东西是红延年的一种封印手段。至于原理，齐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和秦念无关的事情，他不感兴趣。
彼此牵连的丝线紧绷，齐岁不由得想，秦念眼中的世界会不会就是这副样子。
虚无的黑暗之中，断裂成两半的走廊迷宫并没有随着时间复原，来自温阳的灵力炸弹效果尤为明显，断绝了这怪物再生的可能性。
齐岁怀中抱着一把剑坐在地面上，靠着还剩半截烧焦的木门，闭着右眼。他转动着手中的铜钱，就这样死气沉沉地玩着这个无聊的游戏。
在这没有太阳的幻梦境中，也不知道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多久，直到某个瞬间。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铜钱被攥入掌心。右眼睁开，空白无趣的脸上浮现了名为阴沉的表情。
看不见了。
秦念取下了耳坠。
齐岁当然明白秦念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不让他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不然，就算是天一龙君，也只有被污染的份。
理智知道是一回事，但这种被强行切断联系的感觉仍让他胸口发闷。
他有些焦虑……
“这是什么？”
秦念接过齐岁递给他的锦盒，不解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谢礼，”齐岁保证他的语气很平常，没有一丝破绽，“为你帮我收束因果线，还有来小世界救我，不管什么理由，总之这就是谢礼。”
秦念不见外地打开盒子，鎏金色的耳坠在他指尖闪烁。恶鬼轻笑一声：“所以，你的谢礼是想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齐岁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咽喉发干。他没有想过自己的小动作能瞒住秦念，他设想过秦念接过耳坠后的各种反应，想过各种应对方法。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准备的说辞一个也说不出来。
他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
随着相处时间的拉长，他越来越不满足现有的一切。
他们最初的关系是什么？仅仅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后来是朋友、挚友，以及现在的爱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已经从秦念这里得到够多了。
而且，他还有一个秦念一定会遵守的约定。
“好啊，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欢快的声音传来，齐岁才意识到自己发呆了好久，久到秦念都已经换上了他赠与的鎏金色宝石的耳坠。
那抹鎏金衬着秦念苍白的肤色，艳丽得像是落日熔金。耳坠随着秦念偏头的动作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很好看，特别是当这抹鎏金色出现在秦念身上的时候。
秦念收下了，这个认知让齐岁愉悦了起来。就像他每次得寸进尺的时候一样，他总知道怎么让秦念无法拒绝。
现在只需要闭上眼睛，发动法诀，他就能看到秦念身边的一切。
但现在，他又看不见了。闭上眼睛只有黑暗，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悬挂在虚空中的巨大怪物。
齐岁将铜钱收好，抱着长剑，后脑勺抵着木门，仰头冷冷地看着空中的“月亮”，白光将他的脸色照得惨白。
“别担心，”他低声呢喃，说给自己听，“秦念只能死在我的手上，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中……”
所以，不用担心秦念在别的地方出事。
齐岁最初对秦念的戒备没有错，这恶鬼接触他就是别有用心。在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爱上秦念的时候，等到的却是一个关于死亡的约定。
他答应了这个约定，尽管他为此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齐岁下定了决心，他需要做的，就是让事情不要发展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
无论代价是什么！
红线突然开始颤动，齐岁抬眸，与挣扎的怪物对上了视线。
看起来是有人想要动用底牌了。
齐岁站起身，身上的颓然和死寂都消散，又重新变成了锋利的天一龙君。长剑出鞘，雪亮的剑身上倒映着他鎏金色的眼睛。
正好，齐岁现在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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