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雷眼在天上慢慢转动,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陈默背对着它跪坐着,斩虚剑插在面前的地上。他的左手按着八枚骨戒,贴在阿渔背上,不断传来一点暖意。她的脸很冷,呼吸几乎没有。他不敢动,也不敢松手。
苏弦靠在三步外的碎石堆上,脊椎里还插着一根断骨,身子歪着,头低垂着。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第一道雷落下时,没人来得及反应。
雷从黑眼里劈出来,打中联盟左翼。岩巨人三人组一下子炸开,血和石头飞得到处都是。旁边的五个人被震飞出去,撞塌了一堵墙。原本最稳的地方,现在只剩焦土和烧黑的手脚。
右边风语者小队也乱了。
他们想举盾挡雷,可一道紫色的雷斜着劈下来,直接穿过了一个人的胸口。那人倒下时压到了后面的剑修,两个人都站不稳。旁边的人以为他们被邪祟控制了,抬手就是一刀。误伤引发了混乱,很快,右翼彻底散了。
陈默看到了这一切。
他眼角抽了一下,咬紧牙关,但还是没有起身。他知道,只要他一走,阿渔体内的寒气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他不能冒这个险。
“别靠太近!”苏弦突然喊了一句。
声音很哑,几乎听不清。可这句话一出,剩下的人反而跑得更快了。有人往北边树林跑,有人跳下南坡的悬崖,还有人钻进西边废墟的破房子里。没人再列队,没人呼应,各自找地方躲起来,谁也不管谁。
联盟没了。
战场上只剩下零星的打斗声、惨叫和兵器碰撞。刚才还在一起战斗的人,现在隔得很远,谁也顾不上谁。
陈默看向北边树林。
两个风语者背靠背站着,拿着短刀对付两头血傀。其中一人脖子上戴着一枚骨戒——是他之前发给各队代表的信物。那人一边喘气一边低声说:“撑住……他会来……”可每说一次,声音就更弱。没人回应,也没人过去帮忙。
南边的悬崖下,一个年轻的岩巨人抱着族长的尸体缩在山洞角落。外面有邪祟走动的声音,地面轻轻震动。头顶的岩石被雷击中,裂开一条缝,碎石不断掉下来。少年紧紧抱着族长,一动不动。
西边废墟更惨。
三个剑修一开始还能轮流举盾挡雷,但灵气耗尽后就开始吵架。一个人想抢同伴的护符,结果被砍伤。剩下两人打了起来,最后只有一个人拖着剑逃出来,跌跌撞撞地跑进烟尘里。
这些,陈默都看在眼里。
他右手握着斩虚剑柄,手指发白。每看到有人倒下,他的呼吸就重一分。但他还是没动。他清楚,一旦离开,阿渔就会死。
一个风语者被邪祟拖进地缝前,回头看了一眼这边。
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喊什么。太远了,听不见。但陈默看懂了他的口型。
——救我。
那一瞬间,陈默喉咙一甜,低头咳了一声,一口血落在阿渔头发上,很快结成了暗红色的冰珠。
他闭上眼,再睁开。
不能动。
他曾说过,阿渔不睁眼,他就绝不离开。
可那些人……也是因为他才来的。他们相信他,才会站在这里。现在他们四散而逃,一个个死去,没人指挥。
苏弦动了一下。
他抬起一只手,不是弹琴,而是指向天空某个位置。动作很慢,像是用尽了力气。
“偏……七寸。”他说。
话音刚落,一道紫雷猛地劈下,目标正是陈默这里。
陈默立刻把左手骨戒里的黑火推出去,打向苏弦指的方向。雷光偏了,砸在右边十步远的地方,炸出一个大坑。冲击波扫过,他肩膀被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胳膊流下来。
他没擦。
只是把阿渔往怀里搂紧了些,确保她还在暖着。
这时,北边树林的气息没了。
那两个风语者再也没动静。骨戒滚到地上,转了一圈,埋进了灰烬里。
南边悬崖传来一声闷响。
山洞顶彻底塌了。少年和族长一起被压在下面。外面的邪祟停了一下,转身走了。
西边废墟,最后一个剑修倒在半路,护符被另一个人抢走。那人刚戴上,就被一道横飞的雷劈中脑袋,当场死了。
战场安静了几秒。
接着,更多雷接连落下。
一道接一道,不分方向,不分敌我。有的打在地上,有的击中尸体,有的直接命中还在挣扎的人。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分散。没人再反抗,只想多活一会儿。
陈默看着这一切。
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一点点变暗。他记得这些人是谁带来的。是他召集他们,是他让他们相信这一战能赢。
现在他们都散了。
不是输给敌人,是输给了混乱,输给了害怕,输给了没人带头的绝望。
突然,他左手的八枚骨戒轻轻一震。
其中一枚裂开更大,一丝银火窜出来,在他手臂上烧出一道痕。他闷哼一声,额头出汗,却没有压下去。他记得苏弦说过的话——别压它,让它自己走。
银火顺着经脉冲上去,进入脑海。眼前一黑,太阳穴直跳。等视线恢复,他发现墙外的地面上多了几道符文。
那是“律之隙”要打开的迹象。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可阿渔的手还是冷的,胸口几乎不动。她耳后的鳞片裂得更深,流出的血已经冻住。她离醒来,还很远。
远处又一道雷落下。
这次打中了联盟中央的旗杆。那面染血的战旗晃了晃,断成两截,飘落在地。旗角被风吹起,盖在一具还没凉透的尸体上。
陈默盯着那面旗。
他曾站在旗下发誓,要带所有人活下去。现在旗倒了,人也散了,只剩他一个人守在这里,守着一个可能永远醒不来的人。
他低头看阿渔的脸。
她睫毛上有霜,嘴唇发紫。他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一遍一遍,描画那条熟悉的路。血干了,他就用体温去暖,用记忆去连。
他还记得她说过的话。
跟着你,不会迷路。
可现在,她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他也找不到办法带她回去。
苏弦靠在后面,头一点一点,像是随时会昏过去。他不再说话,也不再指雷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已经撑到头了。
陈默抬起头,看向天上的黑色雷眼。
它还在慢慢转,冷漠依旧,好像在等什么。
他知道,它在等“律之隙”完全打开。
到时候,不只是这些人会被吞掉,整个九溟都会毁掉。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守住怀里的这个人,守住最后一点希望。
哪怕所有人都死了。
他也不会动。
北边最后一丝气息消失了。
南边再没声音。
西边废墟燃起黑火,照亮了几具倒下的尸体。
战场上只剩零星的雷光,偶尔落下,打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陈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斩虚剑插在面前,剑柄上的血早已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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