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安宫后门吱呀一声响动，苏培盛和站在门口的陈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起守在了门口。
宫里一贯的冷清，仿佛连烛火都透着冰寒的刺骨，宜修拢了拢身上的墨狐斗篷，被胤禛牵着手走进了内殿。
“这里怎的连个伺候的人都不见？”宜修皱了皱眉。
“自从前年石氏病逝，二哥渐有厌世之意，脾气愈发古怪，除了贴身太监，从不让人近身伺候，便是他曾经最宠爱的侧室也因三天两头的遭他打骂被迫请旨搬离咸安宫去别处幽禁了。”胤禛无奈道。
两人行至内殿，胤禛推开门，只听里间传来一声嗤笑“皇上又来了？是本宫说的不够清楚，还是皇上自认为自己有转换人心的能力？”
“二哥心智坚毅，朕自问没有能说动二哥助我的资本，只是朕后宫有一位熹贵妃是二哥的故人，二哥可想一见？”胤禛挡在了宜修身前问道。
“故人....呵，如今本宫还有什么故人，皇上可真会说笑。”胤礽哂笑道。
胤禛回头，宜修点点头，胤禛退开了一些，宜修走上前，拉下围帽。
“一别数年，太子殿下可还康健？”
胤礽闻声浑身一怔，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眼前的妇人，怕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惊讶的站起了身。
“七....七弟妹？！”
“妾身一介妇人，还劳您记挂多年，真是荣幸之至。”宜修讽刺笑道。
“你不是葬身火海了？怎的会出现在此....熹贵妃？老四....哈哈哈哈老四，原来是你的手笔....不愧是你啊老四，好手段....为兄真是心服口服了，皇阿玛说的没错，你比本宫....更适合做皇帝。”胤礽像是解开了什么心结，畅然大笑。
“太子雷霆手段，又何必妄自菲薄，阻你成大业者，便是父子、手足至亲，不也一样杀伐果决吗？”宜修怒道。
面对宜修的指责，胤礽没有反驳，只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她。
“本宫记得....那年荼蘼满园，开的正好，有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质问那些出身高贵的嫡女，能做妻，谁想做妾....甚至直言皇阿玛也是庶出，本宫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偏偏一辈子循规蹈矩的小七，就非得要她做福晋，还是本宫保的媒，成就了一段好姻缘。”胤礽似是在怀念什么，那时候，兄弟们都还在，自己还是皇阿玛最骄傲的儿子。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勾结庶人弑君夺位的是你，杀我夫君的是你，屠我满门的还是你！你与我夫妇二人，早已无恩，只有血海深仇！”宜修步步紧逼，目眦欲裂。
“本宫没有！本宫没有杀小七！淳亲王府灭门与本宫无关！”胤礽也激动起来。
“你没有？胤佑发现你通敌弑君的证据却还因着手足之情替你隐瞒，你却眼睁睁的看着庶人引他入局，他的命，不是断送在你的默许之下？！庶人来找你索要行刺计划的名册，你藏匿不言，让他的同党在狗急跳墙之下灭我王府，可怜我淳亲王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统统葬送在你的犹豫不决之下，他们的冤魂日日压在你的脊梁之上，你睡得着吗？太子殿下！”宜修怒怼道。
一旁的胤禛闻言也转过身闭上了双眼，不忍再听昔年那桩惊动京城的惨案。
“本宫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本宫而死....是啊....终究是二哥的错....是二哥对你不住....小七....是二哥对你不住....”胤礽垂头不敢再看宜修。
“二哥....你若真觉得对不住他，便别叫他罔死，庶人被贬时口口声声说自己引小七入局害死了他，这一桩他认，但灭门之事他至死不认，朕事后也查过，那日他闭门未出，听闻淳亲王府出事还吓得崴了脚，如此心性，怎能谋划出这般残忍的大事？若当年的事还有人能隐于人后，那这个人就不仅仅是狼子野心，更是手段阴毒的小人，二哥真要替这样的人背上千古骂名到死吗？”胤禛趁热打铁道。
“本宫不知道....那名册，小七根本没有给我，他只是亲笔书信一封，劝我莫要一错再错，其实名册，小七早已暗中毁了....此事只有他与我知晓....”胤礽苦笑道。
“什么？！”胤禛和宜修俱是不敢置信。
“你们不信....说出来，谁也不信....逝者已矣，本宫又何苦将此事告知他人，若是皇阿玛知道了，岂非还要治小七一个包庇罪？叫他不得安宁？本宫如何忍心让一个维护本宫致死的弟弟，死后还要被人诟病因小义而误大局？倒不如让他安享死后哀荣，至少他的后人，会得到皇阿玛最好的照顾。”
“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那个让庶人背锅的人究竟是谁。”胤禛道。
“本宫确实不知，否则本宫怎会容忍他活到今日....只是....老三一直是本宫的人，只是在斗垮老大后才有了别的心思。”胤礽道。
“那他是否与其他人结盟，比如老八，老十四他们？”胤禛问道。
“没有，即使本宫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却不曾听闻他与老八他们有何勾连。你是知道的，老三为人自命清高，看不起老八额娘的出身，是最不屑与老八那等左右逢源之人来往的。”
“也是，在他的眼中，只有大哥和你才配与他争....所以，便不是老八了。”胤禛道。
“说起来，那段时日探子来报最多的是他在府中如何得意，日日想着本宫倒台便是他最尊，甚至在本宫被幽禁的时候醉酒寻欢，与他最宠爱的侍妾妄言日后得登大宝就封她为后，说自己早就厌烦了呆板无趣的董鄂氏....等等....那侍妾....是老九早年送他的扬州瘦马！”胤礽忽而站起身。
老三几次与我在外见面都带了她来！那时我总以为是老三色令智昏，也想着只是一个侍妾罢了，说正事的时候也没让她在旁伺候酒水，不会有何不妥。如今看来，是此女子有意为之了。
“是了，当年老九从江南买来一批扬州瘦马，每个成婚开府的阿哥他都送了一个，美其名曰兄弟之间有福同享。”胤禛不屑道。
“我也记得有这么回事，只是那女子眉眼间净是算计之色，胤佑很是不喜，又不好拂了兄弟之意，便把她打发去了别院做丫鬟，想来，这几个女子便都是九贝勒的眼线了。”宜修思忖道。
“如此说来，他背后之人不是伪善的八贤王，而是伺机而动的毒蛇九贝勒了，只是不知道廉亲王是否知晓他的好弟弟为他的皇位谋划了这么惊心动魄的大事。”胤礽道。
“老八最是在意自己的名声，这样的事他是万万不敢做的，至于老九....男生女相，自幼阴险，总是隐于人后做些挑拨离间之事。”胤禛愤恨道。
他不禁想到小时候老九是如何在十四面前说尽自己坏话，将十四一步步拉入到老八阵营对自己这个亲哥哥恨之入骨的。
更记得自己最心爱的百福被他撒娇耍痴的要去耍玩，拿回来时已经被阉割的奄奄一息，就因为他说没见过狗被阉割的样子，宜妃便纵容他对百福下手，事后，宜妃也只是拿了一株百年山参来给额娘赔礼，此事便草草揭过了。只有自己陪着百福，看着它咽了最后一口气，那时，允禟才九岁，一个九岁的孩子就能如此残忍，这让胤禛愈发讨厌这个弟弟。
“看来，咱们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接下来只要和老三求证，便可确定幕后黑手究竟是不是老九。”胤礽道。
“多谢二哥告知，宜修，咱们回去吧。”胤禛将有些呆滞的宜修唤醒，两人正要离开。
“等等….皇上可否允许我与贵妃聊两句？许是最后一次得见故人，还望皇上允准。”胤礽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给胤禛行了君臣之礼。
胤禛看了眼宜修，见她点头便自顾自去了外殿等她。
二更天的时候，两人离开了咸安宫，没人知道胤礽和宜修说了什么，胤禛也没问，只是在这晚回去之后，夏刈便悄无声息的离了紫禁城前往了景山永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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