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光线被调节得很柔和，只有生命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着稳定的绿色波形。
方青眉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缓缓蹲下身。
她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极其轻柔地抚过小黛冰凉苍白的脸颊，将她额前一缕碎发仔细地捋到耳后。
“小黛，”她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我要出去一趟，去把孟姨接回来。”
她停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你别怕，就在这里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比我们以前住的地方都安全。”
她的目光贪恋地流连在小黛沉睡的容颜上，仿佛要将每一分轮廓都刻进心里。
“这里……以后就暂时是我们的新家了。”她轻轻说着，嘴角试图弯起一个笑，却更像是在哽咽，“等我把孟姨带回来，我们三个人，就一起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好不好？我会更努力，赚很多钱，让你得到最好的照顾……”
床上的人依旧沉静地睡着，无法给她任何回应。
方青眉俯下身，闭上眼，将一个极轻、极郑重、如同誓言般的吻，轻轻印在小黛光洁的额头上。
那触碰短暂而温暖。
“等我回来。”
她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小黛一眼，像是要汲取所有的勇气。
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将所有的柔软和牵挂，暂时关在了身后。
方青眉走下楼梯，背脊挺直，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坚定，如同出鞘的利剑。
“老大，安然，我好了。”她说，“我们出发吧。”
二十分钟后。
城市中心。
夜色如墨，三人站在一条的僻静街道的阴影里。
前方不远处，一栋外表普通、甚至对比隔壁几栋楼显得有些老旧的写字楼静静矗立。
若非盲鸦提供的情报确凿指出，任谁也无法将这栋建筑，与全蓝星战队榜第三的“归零旅社”的蓝星据点联系起来。
“就是这里了。”虞念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写字楼几个隐约可见的监控探头。
方青眉捏紧了拳头，呼吸微促。一想到孟姨可能就在里面，她的心脏就揪紧了。
这栋老式写字楼的外墙，甚至有几块瓷砖剥落、露出了里面灰败水泥，在周围写字楼的衬托下，它甚至算不上起眼。
虞念再次核对了一遍情报，确认了情报上说的就是这里。
这就是归零旅社在蓝星华夏境内的众多据点之一，也是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一个据点。
可眼前的情景，让虞念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太静了。
看地理位置、确实理论上无法有重兵在外把守，但也不该如表面般毫无防范。
而楼体只有零星两三扇窗户透出惨白的光，那种光很均匀，不像办公灯光，更像长期开启的应急照明。
楼下的侧门，也就是她们预估的潜入点，没有一点光照，只隐约能看到守着门的两个人影。
门被掩在了一片浓黑里。
看起来没有多少防护。
这反而让几人感觉到整栋楼就像一头蛰伏的、故意屏住呼吸的巨兽。
“老大，真的是这儿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方青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不住的焦灼。
身边的祝安然闭上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努力沉浸到那种玄妙的、关乎“幸运”与“概率”的直觉海洋中去。
几秒后，她睁开眼，清秀的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明显的困惑和不安。
“虞念，青眉……这里给我的感觉，很怪。”她小声说，试图描述那种难以捉摸的感知。
“‘该进去’的念头是清晰的，危险感也不强……但是，进去后该往哪里走，哪个方向‘更好’……像蒙了一层很厚的毛玻璃。好多条路的感觉都差不多，没有哪一条特别亮眼，也没有哪一条特别黑暗。就好像……选项变多了，但每个选项都被打磨得平平无奇。”
虞念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缓缓扫过写字楼的每一个细节。
剥落的墙皮、黑洞洞的窗户、锈蚀的消防梯、以及可能隐藏摄像头或感应器的所有角落。
不太对劲，但人就在里面，这一趟，必须要走。
“计划不变，但提高警惕。”虞念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冰，冷静而清晰。
“我先去处理门岗。等着。”
她点开只有自己能见的系统面板，指尖轻触【镜中无我】的称号图标。
佩戴称号的瞬间，一股浓雾从她脚尖弥漫开来，迅速笼罩全身。
那股浓雾奇异地扭曲了周围的光线路径。
虞念的轮廓开始变淡，色彩褪去，细节模糊，仿佛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
三秒。
在方青眉和祝安然的注视下，虞念的身影彻底融入了背景的黑暗与建筑的阴影之中，再无踪迹可循。
“老大？”方青眉对着那片空气，用气音呼唤。
“在。”虞念的声音直接从她耳侧传来，近得仿佛贴耳低语，却依旧看不见源头，“待着，等我信号。”
一阵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气流扰动，带着夜间微凉的湿意，轻轻拂过方青眉的耳廓。
接下来几秒，她再也没听到虞念的声音。
接着，便是压抑的等待。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长。
方青眉的呼吸不自觉放轻，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五十米外那个黑洞洞的门洞。
门口两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穿着深色制服，靠在墙边。
一个人低着头，身体微微晃动，姿态看起来还有些松懈，甚至……像是在打盹。
另一个人也只是站着，没有任何警戒性的东张西望。
时间流逝。
然后，变化发生了。
那个低着头的人，身体忽然幅度稍大地晃了一下，像是终于抵挡不住浓重睡意，顺着墙壁软软滑坐下去，脑袋歪向一边，不再动弹。
另一个人似乎被同伴的动静惊动，诧异地扭头去看。
就在他转头的动作做到一半，脖颈肌肉拉伸到某个角度的瞬间，整个人猛地一顿，脸上迅速掠过一丝茫然，眼皮随即沉重地合拢，也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流畅得不可思议，安静得诡异。
没有呼喊，没有闷哼，甚至连身体倒地本该发出的碰撞声，都被某种柔和的力量缓冲、吸收，只余下布料摩擦地面的细微窸窣。
方青眉愣了愣。
怎么……老大……看起来很轻车熟路，像是有过无数次这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操作。
动完手的虞念并不知道方青眉此刻的想法。
虞念这一世其实没做过这种事，但上一世……她确实经常这样出入仇家的地盘，做一些劫富济贫的英勇善良事迹。
当然，济的是哪个贫，具体的不太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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