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白米铺地。
周显盯着那些从石头里流出来的粮食,脸色青白交加。
“周大人。”
“这些石头粮,不过是朱老板的零花钱。”
“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
周显猛地抬头,声音发干:“林昭,你还要干什么?这已经……”
“这还不够。”
林昭打断他。
他转身,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河岸边那座香火鼎盛的龙王庙上。
红墙黄瓦,飞檐翘角,在破败的码头区格外显眼。
“秦铮,提上朱常。”
“去拜拜龙王爷。”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龙王庙走去。
几千苦力跟在后面,眼里的麻木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狂热的期待。
龙王庙内。
巨大的彩塑龙王像威严耸立,面前的香案上摆满了猪头三牲。
缭绕的香烟中,神像那双铜铃眼仿佛在俯瞰众生。
庙祝是个老头,见这阵仗,吓得缩到供桌下不敢出来。
林昭站在大殿中央,目光扫过脚下的青石地砖。
龙王像底座周围的地砖,边缘有细微的弧形磨痕,那是重物长期摩擦留下的痕迹。
香案前的香灰堆积均匀,唯独龙王像左侧的香灰明显稀薄,说明那里的空气流动更快。
他抬头看向龙王像背后那根不起眼的铜柱,铜柱底部有新鲜的油渍,是最近被频繁转动的证据。
地下有空间,且储存着大量粮食。
林昭走到神像前,抬手指着那尊千斤重的龙王像。
“许之一。”
“算算。”
许之一抱着算盘跑过来。
他现在胆子大多了。
刚才那堆石头里的米,让他尝到了甜头。
他围着神像转了两圈,趴在地上敲了敲底座,又掏出皮尺量了量大殿的长宽。
“大人。”
许之一站起身,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这庙不对劲。”
“依着大殿的回声和地砖的震感,这下面是空的。”
“而且……”
许之一指着神像背后那根铜柱。
“这是省力的机括!”
“您看这铜柱,底下连着地下的轴轮,只要转动它,就能借巧力推开神像。”
“千斤重的东西,一个孩童也推得动!”
“这手艺,绝了!”
周显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冷笑:“一派胡言!龙王庙乃神圣之地,岂容你这等……”
“转。”
林昭只说了一个字。
秦铮上前,单手握住那根铜柱。
发力。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在大殿内响起。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尊威严的龙王像,竟然朝左侧缓缓滑开。
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林昭走到洞口边缘,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龙王爷是不吃米的,但他屁股底下,坐着万担粮。”
他回头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朱常。
“朱老板,这叫鬼仓,对吧?”
朱常已经彻底瘫了,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昭接过秦铮递来的火把。
呼!
火光划破黑暗。
照亮了地下的景象。
巨大的防水油布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麻袋,一直顶到了地窖的穹顶。
有几袋大概是堆得太满,滑落下来,袋口崩开。
金黄色的稻谷,像瀑布一样流淌出来。
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那是上好的江南早稻。
颗粒饱满,色泽金黄。
“天呐……”
就在这龙王爷的屁股底下,藏着够他们吃十年的粮食!
“这……这……”
周显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在门框上。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么大的鬼仓,这么多粮食,绝不是朱常一个地头蛇能办到的。
背后的人……
周显不敢再往下想。
他是工科给事中,专司监察漕运,这案子一旦捅上去,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
不行,得跑!
立刻跑!
越远越好!
“周大人。”
林昭转过身,火光映得他的脸半明半暗。
“您刚才说,要看实物?”
“这实物,够大吗?”
周显张了张嘴,突然,他捂住胸口发出一声惨叫。
“哎哟!本官……本官心疾犯了!”
“快!快扶本官回去!”
周显再也不敢看林昭一眼,在随从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龙王庙。
林昭没有拦他。
他要的势,已经造足了。
“许之一。”
林昭看向那个抱着算盘的瘦小身影。
许之一听到林昭的召唤,他连忙挺直腰板。
“在!”
“记下来。”
林昭指着那个鬼仓。
“此仓结构精妙,防水防潮,乃工匠智慧之大成。”
“是你许之一发现的。”
许之一愣住了。
他那双绿豆眼里,突然涌上了一层水雾。
他抹了把脸,鼻子发酸。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看得起他,终于有人承认他的本事。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算盘,在心里发誓:这条命,从今天起,就是林大人的了!
“是……”
许之一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大声喊道。
“下官遵命!”
这一刻,他觉得怀里的算盘,比万两黄金还值钱。
火把在地下粮仓的入口处噼啪作响。
金黄色的稻谷在火光下流淌,像是一条静默的金河。
李从文吞了一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作为京营参将,他也算见过世面,但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粮食堆在一个地洞里。
“大人……”
李从文的声音有些发干,他凑到林昭身边,眼神飘忽不定。
“这批粮……数目巨大,按律应当立刻封存,上报户部,由朝廷……”
“李将军。”
林昭打断了他。
他站在洞口,火光映得他的脸晦暗不明,那身飞鱼服上的蟒纹仿佛活了过来,正张开大嘴,准备吞噬一切。
“你看见这批粮的主人了吗?”
李从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朱常。
朱常早已吓破了胆,此刻若是敢认这批粮,那就是诛九族的死罪。
他拼命摇头,脑袋磕在地砖上砰砰作响,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昭笑了。
他转过身,看着李从文,摊开双手。
“你看,朱老板说不是他的。”
“周御史刚才也跑了,显然也不想认领。”
“龙王爷虽然坐在上面,但他老人家只吃香火,不吃大米。”
林昭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逻辑感,明明是在胡说八道,却让人无法反驳。
“既然是无主之物。”
林昭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那就是老天爷赏给咱们都水司的。”
全场死寂。
李从文瞪大了眼睛,差点咬到舌头。
吞了?
这可是几万石甚至可能更多的粮食!
就这么一句“无主之物”,就要归入都水司的私囊?
这也太……太无法无天了!
“林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
李从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户部那边若是查问起来,末将……”
“户部?”
林昭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那块都水司的铁牌,在手里抛了抛。
“通州河道淤塞,堤坝失修,工部年年哭穷,户部年年不拨银子。”
“如今老天爷开眼,知道咱们都水司穷得揭不开锅,特意送来这批修河的工粮。”
“怎么?李将军觉得,这钱不该拿来修河,不该拿来给兄弟们发饷,反而应该送去户部,让那帮大老爷们再贪一回?”
这话太诛心了。
周围的京营士兵们,眼神瞬间变了。
他们也是拿饷吃饭的大头兵,平日里被克扣得也不少。
若是这批粮交上去,他们连口汤都喝不着。
但若是落在林大人手里……
刚才林昭给苦力发银子的豪爽劲儿,大家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李从文是个聪明人。
他看了一眼周围士兵那绿油油的眼神,又看了一眼林昭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突然明白了。
这位林大人,不仅是在黑吃黑,还是在拉人下水。
但这水,真香。
“大人说得对!”
李从文猛地一拍大腿,义正辞严地吼道。
“这分明就是龙王爷显灵,赐给都水司修河的!”
“谁敢说是赃物,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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