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靠在岩壁上，呼吸慢慢稳了下来。他睁开眼的时候，视线还有点发黑，像是熬了一整夜没睡。楚绾的手还搭在他手腕上，力道很轻，但能感觉到她在留意他的脉搏。
“别压着胸口。”她说。
齐昭没动，只是把手从药囊边挪开一点，让呼吸顺畅些。刚才那一阵心口的闷痛还在，像有块石头卡在那里，但他不想再让她盯着看。
阿蛮蹲在不远处，刀横在腿上，耳朵一直竖着。她忽然转头：“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齐昭问。
“心跳。”
楚绾皱眉，指尖微光一闪，贴在地上。几秒后，她收回手，“不是幻觉。地底下有动静。”
齐昭撑着墙站起来，走到水晶球前。球体外的第二层光膜裂痕更深了，里面的光影比之前更清晰。他闭上眼，试着再次开启明心眼。
视野刚亮起来就晃了一下，像是油灯快灭时的闪动。他眼前断断续续浮现出那些被锁住的记忆光影，可这一次，它们的模样不太一样。
“不对。”他低声说。
“怎么了？”楚绾靠近一步。
“这些记忆……是双层的。”齐昭睁开眼，“表面看着是镇民的日常，可底下缠着东西，像是线，颜色发暗。”
楚绾立刻翻开怀里的残页，对照上面的符文图样。她手指停在一段扭曲的纹路上，“古籍里提过‘烙印如种’，但没说它会寄生在记忆里。”
阿蛮站起身走过来，“我族里老祭司说过，有些咒术会在人脑子里埋东西。一开始只是个小念头，久了就长成根，把真话盖住。”
楚绾抬头，“你是说，这烙印不是用来控制的？”
“是让人自己信。”阿蛮点头，“信到连真假都分不清。”
楚绾沉默片刻，重新看向符文。她开始用指甲在残页边缘画线，一条条连接不同的符号。齐昭在一旁看着，发现她画的路径和之前完全不同。
“你换思路了？”他问。
“以前以为这是锁人的阵法。”楚绾笔尖一顿，“现在看，它更像是养东西的容器。这些符文不是封印，是养料。”
“养什么？”阿蛮问。
“烙印本身。”楚绾声音沉下来，“它不是死的。它在吸收记忆里的执念，慢慢变强。”
齐昭回头看向水晶球。那些光影中，有几个特别安静，不像其他人在挣扎。他凝神细看，发现那几团记忆周围，暗色丝线格外密集。
“它们已经……被吃掉了。”他说。
洞内一下子静了。
阿蛮握紧刀柄，楚绾合上残页。两人同时看向齐昭。
“还能救吗？”阿蛮问。
“不知道。”齐昭摇头，“但得试。只要还有人在里面动，就有机会。”
楚绾走到岩壁前，指尖再次凝聚冷光，轻轻触碰符文断点。紫光没有反弹，也没有重组，只是微微颤了一下，像是睡着的东西被碰了一下。
“它累了。”她说。
“不。”齐昭突然开口，“它在等。”
“等什么？”
“等我们碰它。”
他说完，把手掌贴在地面，不再强行开启明心眼，而是把心意一点点放出去。这一次，他没想着看清，只想感受。
地面传来细微的震动，顺着掌心往上爬。他闭着眼，看见那些暗红丝线从记忆深处延伸出来，在球体外交织成网，像是某种生物的神经。它们缓慢收缩，又舒张，节奏稳定。
像呼吸。
“它真的活着。”齐昭睁眼，“这不是阵法，是窝。他们把镇民的记忆抓来，喂这个东西长大。”
楚绾盯着水晶球，“所以之前那些人恢复正常，只是烙印暂时休眠。只要有人触发，它就能重新控制。”
“对。”齐昭点头，“就像种子，埋下去，什么时候开花，看浇水的人。”
阿蛮忽然转身面向洞口方向，“外面……有声音。”
“风？”楚绾问。
“不是。”阿蛮耳朵紧绷，“是脚步。很多人，走得很慢。”
齐昭脸色变了，“镇民？”
“有可能。”楚绾迅速收起残页，“如果烙印能远程激活，他们现在就是傀儡。”
“可谁在操控？”阿蛮问。
没人回答。
齐昭低头看自己的掌心，旧伤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刺痛，而是一种熟悉的灼热，像是有人在远处喊他。
“不是谁在操控。”他慢慢说，“是它自己想醒。”
楚绾看向他，“什么意思？”
“刚才我碰它的神经网时，感觉到了。”齐昭声音低下去，“它认得我。不，它怕我。”
“因为你有明心眼？”阿蛮问。
“不止。”齐昭摇头，“它怕的不是眼睛，是我心里的东西。它知道我看穿它了。”
楚绾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别再靠近它。你已经耗得太狠。”
“我不去，谁去？”齐昭笑了笑，“你星力会激怒它，阿蛮妖气会被排斥。只有我能摸到它的根。”
“那你打算怎么办？”楚绾问。
“先弄清它是怎么连上去的。”齐昭蹲下身，指尖轻点地面，“它靠执念生长，那就找最强的那个。”
他闭上眼，把一丝灯火之力渗入石缝。这一次，他没急着推进，而是顺着那股搏动的节奏，一点点往深处探。
视野里，暗红丝线越来越多，最后汇聚成一条主干，直通水晶球底部。在那里，有一团比其他都大的记忆团块，被层层包裹，像是核心。
可就在他快要触到的时候，掌心猛地一烫，像是被火燎了一下。他抽回手，睁眼喘气。
“怎么了？”阿蛮问。
“里面有东西。”齐昭抹了把汗，“不是镇民的记忆。是另一个烙印，更大，更深。它藏在最底下，和其他的不一样。”
楚绾眼神一紧，“你是说，有一个主导性的烙印？”
“对。”齐昭点头，“而且它……在动。”
三人同时沉默。
阿蛮忽然抬手，“等等！那个心跳声——变了。”
楚绾立刻俯身贴地，齐昭也侧耳去听。地底的搏动不再是单一节奏，而是分成了两段，一段快，一段慢，像是两个人的心跳叠在一起。
“它醒了。”齐昭低声说。
楚绾迅速站到水晶球前，冷光在指尖流转。阿蛮拔出刀，守在齐昭身后。
齐昭盯着球体内部，那些原本安静的光影开始轻微抽搐，像是被什么唤醒。他掌心的热度持续上升，越来越烫。
“它在找我。”他说。
“为什么？”阿蛮问。
“因为我见过它本来的样子。”齐昭看着自己的手，“七岁那天，我被赶出家族，走在雪地里。那时候，我就闻到过这种味道——记忆腐烂的味道。”
楚绾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我不是第一次见这烙印。”齐昭声音很轻，“它早就在我身上试过。”
洞内空气仿佛凝住了。
阿蛮瞪大眼，“那你……”
“我没被种进去。”齐昭摇头，“因为它失败了。我的无脉之体，挡住了它。”
楚绾盯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明心眼能看透它，不是巧合。你是它的反面。”
齐昭没说话，只是把手重新贴在地上。
这一次，他不再回避那股灼热，而是迎着它推进心意。
视野中，那团核心烙印缓缓转动，表面浮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它没有脸，但齐昭知道它是谁。
它一直在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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