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开始骚动，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走上前。在昏暗的光线下，王小川勉强能看出那曾经是个男人，但他的头盖骨缺了一大块，露出里面灰白色的脑组织，一只眼珠悬在脸颊上，随着动作摇晃。
那东西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举过头顶。
镰刀落下，农夫的一条手臂被齐肩砍下。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溅，只有浓稠的暗红色液体缓缓流出。让王小川毛骨悚然的是，农夫没有发出惨叫，而是开始怪异地笑起来，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更恐怖的是，围观的“人”一拥而上，争抢那条断臂，像野兽一样撕咬啃食。王小川看到一只干枯的手抓着一截断指，塞进没有嘴唇的嘴里咀嚼；另一个抱着断臂的手掌，贪婪地吮吸着手指。
“这...这是什么...”王小川浑身发抖，几乎从杂物堆上摔下来。
接下来的景象更加骇人。那些“人”开始肢解农夫的身体，先是另一条手臂，然后是双腿。农夫始终活着，看着自己的肢体被分离、被争抢，发出那种令人胆寒的怪笑。
最后，当农夫的躯干被剖开，内脏被掏出时，他的笑声才渐渐微弱，最终消失。
王小川忍不住呕吐起来，但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阵干呕。
突然，所有的“人”同时转向他所在的方向，那些残缺不全的脸上，似乎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王小川连滚带爬地从杂物堆上下来，发疯似的向村外跑去。
他不敢回头，只觉得身后有无数东西在追赶他。他跑过歪斜的房屋，跑过粘腻的小路，一直跑到村外的一片荒地才停下。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这时，他才注意到荒地上散布着许多大锅，像是农村杀猪时用来烫猪毛的那种。几十口大锅下面架着火堆，锅里的液体沸腾着，冒着气泡。
一股熟悉的肉香飘来，王小川小时候村里办酒席时经常闻到这种味道——那是煮肉的香气。但在这里，这种香味混合着血腥和腐败，令人作呕。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一口大锅，惊恐地发现锅里煮着的是一条人腿，皮肤已经被煮得发白脱落，露出下面的肌肉组织。旁边那口锅里，则是一个人头，头发脱落大半，面部肌肉溶解，眼珠在沸水中翻滚。
“呕...”王小川再次干呕起来，眼泪直流。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片荒地边缘有一个简陋的棚子，里面似乎有动静。求生本能驱使着他向那个方向挪动，也许那里有藏身之处。
可惜棚子里，几个身影围坐在一口特别大的锅旁。他们背对着王小川，似乎在专注地煮着什么。锅里的汤浓白如奶，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与周围的恐怖景象形成诡异对比。
王小川正要逃跑，突然，那几个身影同时转过头来。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特征，像是融化的蜡像，只有一张嘴在脸的中央，不停地开合。其中一个人伸出手，从锅里捞出一块煮得烂熟的肉，递给王小川，做了一个“请吃”的手势。
王小川看到那块肉上有一个熟悉的胎记——和他手臂上的一模一样。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左臂，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正从中涌出。
“不！”他尖叫着后退，撞到了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是那个在村口被肢解的农夫。此刻，他只剩下半截身体，用一只手爬行，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肠子，向王小川伸来，脸上依然是那种诡异的笑容。
“吃...吃...”无脸人发出含糊的声音，捧着肉步步逼近。
王小川转身就跑，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河水是浓稠的暗红色，缓缓流淌，河面上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断肢、内脏、甚至整个残缺的尸体。
河对岸，隐约可见黄土坡村的轮廓，在那种诡异的暗红色天空下，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我要回家...”王小川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试探着踏入河中，河水冰冷刺骨。刚走到河中央，他突然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低头一看，一只没有皮肤的手正紧紧握着他的脚踝，河面下，无数张扭曲的脸正盯着他。
“不！放开我！”他拼命挣扎，但那只手的力量大得惊人，把他往河底拖去。
暗红色的河水淹没他的头顶，王小川最后看到的，是河底堆积如山的白骨，和在其中游动的、长着人脸的怪鱼。
......
“川娃子！川娃子！开门！”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王小川。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湿透。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一切如常。
“妈的，做了个噩梦。”他长舒一口气，擦掉额头的冷汗。
敲门声还在继续。王小川起身开门，门外是赵大勇焦急的脸。
“川娃子，你没事吧？刘老四家的小宝死了！”赵大勇语气急促。
“什么？”王小川愣住了，“怎么回事？”
“昨天半夜死的，说是叫魂后突然就不行了。”赵大勇压低声音，“村里人都在说，是你答应那声惹的祸，把恶鬼引到刘家了。”
“放屁！”王小川骂道，但心里一阵发虚，“叫魂那是迷信，关我屁事！”
赵大勇摇摇头走了。王小川关上门，心神不宁。他走到水缸前，想舀水洗脸，却看到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吓人。更让他不安的是，他隐约看到倒影中，自己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物。
“自己吓自己。”他嘟囔着，用力拍了拍脸。
接下来的几天，王小川试图恢复正常生活，但怪事接连不断。
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晚上经常听到奇怪的声响。有次半夜醒来，他清晰地看到墙上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像是人形，却又扭曲得不似人类。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出现记忆断层。有时他会突然“醒来”，发现自己站在某个地方，却不记得是怎么到那里的。有次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拿着菜刀，对着空气比划。
一天晚上，王小川在赵大勇家喝酒，试图借酒浇愁。
“大勇，你说这世上真有鬼吗？”他醉醺醺地问。
赵大勇叹了口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老四家的事，你还是小心点好。”
“小心个屁！”王小川猛灌一口酒，“我王小川行得正坐得直，怕个球，他们那是封建迷信！”
酒过三巡，王小川摇摇晃晃地回家。月色明亮，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不对劲——影子的动作与他并不完全同步，像是慢了一拍。
他停下来，影子也停下来，但头部的影子却缓缓转向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见鬼了！”王小川揉揉眼睛，再看时，影子已经恢复正常。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锁上门，蜷缩在床上。这一夜，他不敢闭眼，生怕一睡着又会回到那个恐怖的世界。
凌晨时分，王小川终于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又飘了起来，俯瞰着床上的自己。房间里，那些影子再次出现，比之前更加清晰。它们缓缓移动，围绕在床边，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不...”王小川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影子们伸出手，指向一个方向。王小川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方向“飘”去，穿过墙壁，穿过村庄，一直飘到村外的乱坟岗。
在这里，他看到了更加恐怖的景象。坟堆间，无数残缺不全的“人”在游荡，他们互相撕扯、啃咬，然后又重组。有的抱着自己的头踱步，有的把内脏掏出来又塞回去。
在坟场中央，一口大锅正在沸腾。周围围坐着一圈“人”，他们正是王小川已故的亲人——父母、祖父母，还有其他早已过世的亲戚。但他们现在面目狰狞，眼神空洞。
“小川，来吃饭。”母亲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她从锅里捞出一块肉，那肉上赫然长着一只眼睛，正死死盯着王小川。
“不！这不是真的！”王小川尖叫着，意识突然被拉回身体。
他猛地坐起，天已经亮了。但眼前的景象让他魂飞魄散——他不是在自己的床上，而是站在村外的乱坟岗，手里拿着一根人的大腿骨，正无意识地往嘴里送。
“啊！”他扔掉骨头，连滚带爬地向村子跑去。
回到家中，王小川彻底崩溃了。他不敢睡觉，不敢独处，整日神情恍惚，时不时突然尖叫或大哭。村里人都说王小川“中了邪”，也有人说他活该，恶有恶报，没人敢接近他。
赵大勇曾来看过他一次，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王小川蜷缩在角落，胡言乱语，反复说着“锅里有眼睛”、“影子在笑”之类的话。
“川娃子，我找李婶给你看看？”赵大勇试探着问。
“没用了，没用了...”王小川痴痴地笑着，“他们等着我呢，在河边等着...”
第七天晚上，王小川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他仔细梳洗了一番，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坐在门槛上，看着夕阳西下。
当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山后，他站起身，向着村东头的岔路口走去。他的步伐平稳，神情安详，与之前的疯癫判若两人。
几个村民看到了他，但没人敢上前搭话。王小川走到岔路口，停下脚步，面向虚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时辰到了。”他轻轻地说，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当晚，赵大勇不放心，去王小川家查看，发现空无一人。王小川的亲戚举着火把寻找，最终在岔路口找到了他。
王小川直挺挺地站在路口，眼睛圆睁，面色青紫，已经没了呼吸。他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令人不解的是，七月炎热的夜晚，他的身体冰冷如三九寒天，眉发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村里老人摇头叹息：“这是魂被勾走了，川娃子的魂答应那声叫唤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最终害人害己。”
黄土坡村依然静静地卧在山腰间，玉米地绿得发亮，知了依旧鸣叫。只是村头的老槐树下，少了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村民们茶余饭后，偶尔还会提起王小川的故事，作为叫魂禁忌的警示。
而村东头的岔路口，从此多了一个传说——月圆之夜，能听到有人轻声应答：“哎～我回来了...”随后便是一阵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声，在死寂的夜风中飘荡，消散在幽冥与现实的缝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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