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的阴影和“异常能量反应”的悬赏，如同两片阴云，萦绕在“商路号”舰桥内。赵启航将加密情报传回地球总部后，并未被动等待。千星之城的时间不等人，每一刻停留都意味着消耗和风险，但也意味着机会。在谨慎评估后，他决定双线并行：一方面，由艾伦带领部分队员，继续在公开和半公开市场活动，维持“普通商团”的伪装，并尝试接触“鼹鼠”商会的外围人员；另一方面，他亲自出马，以更隐蔽的方式，尝试进行一场高风险、但潜在回报也可能更高的交易——获取帝国科技蓝图。
目标蓝图并非“星球毁灭者”主炮或超光速引擎核心那种战略性技术，那不现实，也极易暴露。他们的目标是帝国一些非核心但广泛应用、且地球可能存在技术短板或理解差异的子系统蓝图。比如：高效能量传输与分配网络、中型舰船结构优化设计、某些特种合金的标准化冶炼流程、或者针对特定环境如强辐射、高重力的维生与防护系统。这些技术可能不如武器系统耀眼，但对于全面提升地球舰船设计、工业制造和士兵生存能力，具有扎实的奠基作用。
线索来自“老烟斗”无意间的一句提点，以及艾伦在信息海洋中捞出的一条不起眼的加密广告：“‘废品回收商’格罗姆，长期收购各类‘废弃设计稿’、‘过期技术档案’，价格公道，也出售‘具有收藏价值的旧图纸’，保证来源‘干净’，适合复古爱好者和……预算有限的研究者。联系方式：d区下层，‘锈蚀回廊’，标记为三颗螺栓的仓库，敲门节奏：短-长-短-短。”
“废品回收商”、“旧图纸”、“预算有限的研究者”……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的很可能就是一个处理“灰色技术资料”的黑市商人。风险在于，所谓的“干净来源”多半不可信，可能是从帝国废弃设施、被击毁舰船残骸、甚至是不守规矩的帝国技术人员那里流出的残次品或过时版本，可能残缺，可能带有陷阱，甚至可能是一个引诱人上钩的圈套。
但值得一试。
这一次，赵启航没有带太多人。他只带了景阳子和一名代号“灰隼”的最精锐特种兵。三人进行了更彻底的伪装：换上了本地常见的、磨损严重的佣兵护甲，面部做了简单的生物仿真易容，隐藏了所有可能暴露地球科技的装备。景阳子将气息收敛至近乎虚无，看起来就像一个沉默寡言、不好惹的普通保镖。“灰隼”则扮演粗鲁急躁的佣兵角色。赵启航自己伪装成一个对技术有点兴趣、又不想花大价钱的落魄小商人。
“锈蚀回廊”位于d区最下层，这里灯光昏暗，管道裸露，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某种腐烂物质的混合气味。巡逻的治安部队身影稀少，角落里不时能看到蜷缩的流浪者或眼神不善的徘徊者。按照地址，他们找到了那个标记着三颗生锈螺栓的仓库门——一扇厚重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金属闸门。
赵启航上前，按照约定的节奏敲门：短促、稍长、短促、短促。
门上的一个窥视孔滑开，一只布满血丝、瞳孔竖立的眼睛扫视了他们一番，随后是粗声粗气的通用语：“找谁？”
“格罗姆，看‘旧图纸’。”赵启航压低声音回答。
门后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沉重的解锁声。闸门向一侧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进来，快点。”
门内是一个堆满了各种废旧金属零件、损坏仪器外壳和杂乱线缆的仓库，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但被杂物分割得如同迷宫。一个身材臃肿、皮肤粗糙呈褐绿色、穿着沾满油污连体工装的大块头“格拉克”族生物，正坐在一个由废旧引擎改造的工作台后，手里摆弄着一个复杂的多轴机械臂。他抬头，用那双埋在肥厚眼皮下的小眼睛打量着来客，目光在景阳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感觉到某种异样，但没说什么。
“我就是格罗姆。看什么类型的‘图纸’？”格罗姆的声音沉闷，带着工坊里常见的金属回响感。
“听说你这里有些帝国的‘旧家当’设计图，比如……能量管线布局，或者船壳铆接的‘老标准’。”赵启航故意说得比较外行，符合他伪装的身份。
格罗姆嗤笑一声，从工作台下摸出一个沾满污渍的数据板，随手划拉几下，调出几个模糊的缩略图。“老标准？我这里最‘老’的，也是五十个标准循环前的‘流行款’了。能量管线？有，帝国‘匕首级’驱逐舰第三能源回路备用管线分布图，残缺，大约完整度70%，附带基础的过载保护阀参数。还有‘巡洋者级’早期型号的次级装甲模块化连接件规格图，完整度高点，85%。你要哪个？”
赵启航心中一动。驱逐舰的能源回路图，即使是备用的，也涉及能量分配逻辑和管线材料、布局，对理解帝国能量系统设计思路有帮助。装甲连接件规格图，则能揭示帝国在结构设计和标准化生产方面的细节。
“什么价？”他问。
“能源回路图，300信用点。装甲连接图，450。不还价。”格罗姆报价干脆。
“太贵了，而且残缺。”赵启航摇头，“我们只是做些小改装研究，用不上这么‘高级’的，有没有更……基础一点的？比如，小型护盾发生器散热片的通用设计规范？或者某种常见合金的标准化冶炼流程示意图？”
格罗姆眯起小眼睛，似乎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小商人”。他放下数据板，从旁边一堆杂物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另一个更旧的数据存储器。“这个……倒是有点符合你说的。帝国‘制式后勤运输舰’上通用型环境控制系统滤网模块的详细结构图，附带部分材料成分要求和组装流程。这东西技术含量不高，但在后勤舰上用量大，算是‘基础’中的基础了。完整度不错，95%以上。150信用点。”
环境控制系统滤网？听起来似乎价值不大。但赵启航知道，帝国的“基础”往往也体现了其材料科学和精密制造的水平，而且滤网设计可能涉及对宇宙尘埃、辐射微粒、甚至特定生物孢子的处理方式，有一定参考价值。更重要的是，这可能是试探和建立交易关系的敲门砖。
“可以看看样品吗？一小部分。”赵启航提出。
格罗姆犹豫了一下，将数据存储器连接到一个老旧的读取器上，投射出一小块复杂的结构三维图，并附带有密密麻麻的数据参数。图像清晰，数据看起来也很规范。“伏羲”子AI正在飞速扫描分析。
【初步扫描完成，】“伏羲”的合成音在赵启航耳中的微型骨传导耳机里响起，【图像细节丰富，参数逻辑自洽，与已知帝国公开零件规格有部分吻合。未发现明显的逻辑悖论或隐藏的恶意代码。材料成分列表中含有三种地球数据库未记录的特殊合成元素，推测为帝国特有或广泛使用。评估：该图纸真实性概率较高，技术含量有限，但具有基础研究价值。建议：可尝试购买，作为技术样本和建立渠道的代价。】
“80信用点。”赵启航开始还价。
“120，最低。”
“100，成交。但我们还想看看别的，比如……你刚才说的那个驱逐舰能源回路图，能再便宜点吗？或者，有没有更‘实用’点的，比如某种小型能量武器的激发器维护指南？”赵启航试图将话题引向更有价值的领域，同时观察格罗姆的反应。
格罗姆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小子，胃口不小啊。维护指南？那玩意可不好弄，风险也大。”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不过……如果你有‘硬货’换，而不是只用信用点，我倒是有个‘朋友’，可能有点‘更刺激’的收藏。”
“硬货？比如？”
“比如……你们身上带着的那种，‘能量类型有点特别’的晶体。”格罗姆的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维拉尔那个大嘴巴虽然没明说，但圈子就这么大。你们那种晶体，纯度不错，能量稳定，关键是‘签名’很特别，一些搞精密能量研究的老家伙可能会感兴趣。用它换，比信用点划算。”
果然！千星之城没有秘密。他们用灵晶石交易的事情，已经引起了注意。赵启航心中一凛，但表面不动声色：“那种晶体我们也不多，自己也要用。而且，用它换，你能给我们看什么‘更刺激’的？”
格罗姆搓了搓粗大的手指，从工作台最下面的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加密级别明显更高的黑色金属盒子。他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枚晶莹的数据晶片。
“这里面的东西，来自‘某个不太走运的勘探队’，他们在帝国边境一颗废弃资源星上，捡到了点‘垃圾’。”格罗姆的声音压得更低，“一份残缺的帝国‘蜂群’无人机母舰控制协议早期验证版的部分逻辑框架图，还有……几页关于某种‘高效率等离子体约束传输技术’的实验室笔记碎片，据说和帝国新一代中型舰船的主能源传输效率提升有关。”
赵启航的心脏猛地一跳！无人机母舰控制协议？等离子体约束传输技术？这两样，无论是哪一样，即使残缺，价值也远超之前那些基础图纸！前者涉及自动化作战和分布式控制理念，后者直接关系到能量利用效率，都是地球急缺的关键技术方向！
“残缺到什么程度？”他强迫自己冷静。
“控制协议框架图，大约40%完整，主要是基础指令集结构和一部分故障诊断逻辑，没有核心控制算法和加密模块。”格罗姆坦然道，“实验室笔记更碎，像是从焚化炉里抢出来的，只剩下几页不连贯的内容，主要是某种特殊磁场构型的理论推导片段和部分实验参数记录，没有完整的设备设计图。但对‘懂行’的人来说……里面的思路可能值点钱。”
“伏羲，立刻分析他展示的片段！”赵启航心中急令。格罗姆似乎为了证明，调出了两个文件的极小部分预览——一些极其复杂的逻辑流程图片断，以及写满帝国文字和复杂公式的笔记扫描件。
【分析中……】“伏羲”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逻辑流程图架构与帝国已知自动化系统有相似性，但细节更古老，可能确为早期验证版。笔记中的磁场构型公式片段……涉及高阶等离子体动力学和空间拓扑，理论深度远超地球现有公开理论，部分参数与帝国主力舰能量读数有模糊关联。初步评估：真实性存疑但可能性不低，技术价值潜力巨大，残缺严重，研究难度极高。风险：可能为精心伪造的诱饵。】
风险与机遇并存。
“你想怎么换？”赵启航问。
“控制协议碎片，换你们五十块那种晶体。实验室笔记碎片，换三十块。”格罗姆开出高价。
“不可能。”赵启航断然拒绝，“晶体我们存量有限，而且价值不明。你的东西残缺严重，真假难辨。控制协议碎片，二十块。笔记碎片，十块。这是我们的底线，而且要先验货，确认没有毁灭性或追踪性病毒。”
“验货可以，但价格太低。控制协议三十五块，笔记十五块。”
“二十五，十二。这是最后的报价，用晶体支付。或者，我们可以用一部分晶体加信用点。”赵启航坚持。
格罗姆皱着眉头，似乎在计算得失。最终，他点了点头：“成交。控制协议二十五块，笔记十二块，共三十七块晶体。现在交易？”
“在这里？”赵启航环顾杂乱的仓库。
“后面有更‘干净’的交易室。”格罗姆站起身，臃肿的身体挪动起来却意外地灵活。他领着三人穿过一堆废旧机甲残骸，来到仓库角落一个用隔音材料简单围起来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金属桌子和几把椅子，但桌上有一台看起来更专业的、带有物理隔离装置的数据验证和传输设备。
交易过程紧张而有序。赵启航先支付了100信用点购买滤网图纸，完成了一次小额交易，缓和气氛。然后，景阳子取出三十七块灵晶石。格罗姆眼睛发亮，仔细检查了每一块晶体，并用他自带的仪器进行了快速能量分析，确认与之前维拉尔那里流出的样品一致。
接着，是关键的验货环节。格罗姆将两枚数据晶片分别插入隔离验证设备。设备启动，将晶片内容读取到完全物理隔离的缓冲区，然后投射出可供浏览但不能复制的预览界面。赵启航和“灰隼”假装查看，实际上由“伏羲”通过隐藏摄像头进行高速扫描和深度分析。景阳子则全神贯注，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应着数据流本身、设备运行状态、以及格罗姆的情绪和精神波动，防备任何可能的陷阱。
【深度扫描进行中……逻辑结构自洽，数据磨损痕迹符合长期存储特征，未发现已知病毒或逻辑炸弹模板……笔记笔迹分析，与帝国通用技术文档手写体样本有85%相似度……信息熵分析显示，内容非随机生成，具有较高的技术信息密度……】“伏羲”的反馈一条条传来。
【格罗姆情绪波动：紧张、期待、贪婪……暂无明显的恶意爆发或欺诈得逞的兴奋感……】景阳子同时传音。
验货持续了约十分钟。最终，“伏羲”给出结论：【基于现有扫描和分析，真实概率提升至72%。建议交易，但需在传输完成后，立即进行最高级别的隔离检查和多套环境下的模拟运行。】
“可以。”赵启航对格罗姆点头。
格罗姆操作设备，开始将两份数据通过一个一次性物理存储棒进行传输。传输过程需要几分钟。就在这时，景阳子的神识捕捉到仓库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绝非寻常的脚步声，至少有五六个人，正在悄无声息地向这个角落靠近，行动专业，带着隐隐的杀气！
“有埋伏！”景阳子瞬间传音给赵启航和“灰隼”，同时身形微动，已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交易室唯一的入口前。
格罗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猛地看向门口，又惊疑不定地看向赵启航等人。
“不是我们的人。”赵启航冷静道，目光如刀盯着格罗姆，“是你走漏了风声，还是你本来就没打算诚心交易？”
格罗姆脸上肥肉抖动，急道：“不是我！可能是‘黑吃黑’！妈的，肯定是我们交易晶体的消息被哪个杂碎盯上了！快，数据马上传完，拿上东西，我知道有条备用通道！” 他手忙脚乱地操作设备，催促传输进度。
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交易室外，一个阴冷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格罗姆，老朋友，听说你弄到了点好‘晶石’？还有外来的肥羊？开门，一起聊聊分红的事。”
是之前酒吧里那种劫匪？还是更专业的掠夺团伙？
数据传输进度条走到95%……96%……
“灰隼”已无声地抽出了隐藏在护甲下的高周波匕首，眼神锐利。景阳子双手自然下垂，但指尖已有微不可查的淡金色真元流转，随时可以布下小型困阵或发动雷霆一击。
97%……98%……
门外的声音不耐烦了：“看来需要我们自己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厚重的隔音门被某种爆破装置炸开了一道裂缝！
99%……传输完成！
格罗姆一把拔下物理存储棒，扔给赵启航，同时肥胖的身体异常敏捷地扑向墙角，猛地拉开一块伪装成墙壁的金属板，露出后面黑洞洞的、散发着霉味的狭窄通道！“快走！”
赵启航接过存储棒，毫不犹豫塞进贴身口袋。“灰隼”率先冲向通道口。就在这时，炸裂的门被彻底撞开，五个全副武装、戴着面具的身影冲了进来，手中武器抬起，能量枪口开始充能！
“定！”景阳子低喝一声，早已准备就绪的法诀瞬间发动。并非大范围杀伤性法术，而是一个结合了神识冲击与局部空间扰动的简易困灵阵。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袭击者只觉得头脑一昏，眼前景物似乎扭曲了一下，动作顿时一滞，充能也随之一顿。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灰隼”如同真正的猎隼，从通道口折返，高周波匕首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切断了最近一名袭击者持枪手臂的能源管线，同时一脚将其踹向同伴。赵启航则紧随其后，在“灰隼”的掩护下冲入通道。
景阳子最后一个撤入，在进入通道前，反手一挥，数道真元打入交易室地面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那是他刚才暗中布下的触发式爆炎符。轰！几声不大的爆炸伴随着火光和浓烟在交易室内响起，暂时遮蔽了视线，也干扰了敌人的追击。
狭窄的通道曲折向下，弥漫着污水和锈蚀的气味。格罗姆气喘吁吁地在前面带路，一边咒骂着。身后传来追击者的叫喊和能量武器击中通道壁的闷响，但通道复杂，一时难以精准锁定。
七拐八绕，他们从另一个隐蔽的出口，钻出了“锈蚀回廊”，来到一条相对宽敞但依旧昏暗的后巷。格罗姆指着另一个方向：“那边，混进人流，快走！我们分开！妈的，这次亏大了，仓库肯定被他们盯上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臃肿的身体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赵启航三人没有停留，迅速混入街道上稀疏的人流，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尾巴后，才以最快速度返回了“商路号”泊位。
一进入舰桥，赵启航立刻下令：“‘隐锋号’，提高警戒，扫描周围是否有异常舰船靠近。艾伦，准备最高等级数据隔离分析舱，我们拿到了点‘烫手’的东西。”
他将那枚物理存储棒交给了早已准备好的技术团队。存储棒被立即送入一个完全物理隔绝、带有多种反扫描和自毁装置的分析舱。“伏羲”的主线程将通过特殊安全链路，对里面的数据进行最彻底的“解剖”。
直到此时，赵启航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弦依旧紧绷。交易完成了，代价是三十七块灵晶石和一次惊险的遭遇战。换来的，是两份残缺但可能极具价值的帝国科技蓝图，以及……更加确定他们已经被某些黑暗中的眼睛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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