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地方……真的不太对劲。
就在那不知主人的墓碑伴随着沉闷的“嘎吱”声,被转到大约四分之一圈的时候,异变陡生。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阴风怒号,只是一阵柔和的、仿佛初春樱花初绽时那种淡淡的粉红色光芒,毫无预兆地从墓碑底座与潮湿泥土的接缝处流淌出来。那光芒并不刺眼,如同有生命的雾气,迅速弥漫开来,将莲子、梅莉以及她们周遭几步内的区域温柔地包裹其中。
莲子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虚挡在面前。等那光芒的亮度稳定下来,她放下手,和同样刚刚睁大眼睛的梅莉一起看向前方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彻底愣在了原地。
眼前哪里还是刚才那副月色凄清、荒草萋萋、墓碑林立的阴森墓地景象?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瞬息间将整张写实风格的阴暗油画,替换成了最高幻想的浮世绘屏风。
无边无际的、盛大绽放着的樱树,填满了她们视野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延伸到目光所及的尽头,与一片朦胧柔和、不知是晨曦还是暮霭的天光融为一体。淡粉的、莹白的、浅绯的……层层叠叠的花瓣汇聚成一片真正意义上的“海”,沉静而浩瀚。这些樱花并非静止,它们似乎处于永恒的、极其缓慢的飘落状态,无数花瓣如同不会停息的雪,从看不见尽头的枝头无声旋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松软的花毯。
空气里弥漫着清浅的、带着微甜凉意的花香,沁人心脾。脚下触感也变得柔软——不知何时,她们已站在一条蜿蜒的、由洁白光滑的圆润碎石精心铺成的小径上。小径的两侧,低垂的樱花枝桠几乎触手可及,道路向着樱花林最繁盛、最深邃的远处延伸,很快便隐没在如烟似雾的花霭之后,看不见终点。
“……这、这是……”莲子张大了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只能挤出几个不成句的词。眼前的景色过于壮丽,也过于突兀,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储备。这绝非任何已知的园艺技术或全息投影所能实现,其规模与真实感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非人”的宏大。
“好……美……”梅莉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她紫色的眼眸映照着漫天樱色,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温柔的粉晕。这景象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像一双温柔的手,轻易抚平了之前身处古老墓地时不由自主绷紧的神经和心底泛起的寒意,代之以一种让人心神彻底宁静的平和感,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永远留在这里的念头。
然而,这片绝美的静谧之下,却又潜伏着另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太安静了。除了她们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这里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甚至连微风拂过花枝的“沙沙”声都欠奉。这是一种绝对的、万籁俱寂的安静,仿佛时间在这里都失去了流速,被凝固在了这永恒的盛放与飘零之中。这种绝对的寂静,在最初的震撼过后,反而隐隐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旷与虚无,一种与“生”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疏离感。
两人不自觉地被这超现实的景象吸引,沿着那条小径,朝着樱花林的深处走了几步。道路两旁的花枝低垂,花瓣偶尔擦过她们的发梢和肩头,带着真实的、细微的触感。她们走了好一会儿,四周的景色似乎都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无穷无尽的樱花、永恒飘落的花瓣、蜿蜒向前的石径,以及头顶那片永恒温柔的光。这条路仿佛真的没有尽头,又或者,尽头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这种仿佛迷失在唯美迷宫中的感觉,让莲子逐渐从最初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她猛地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等等……星暝同学呢?”她背后顿时冒出一层细汗。那个穿着狩衣、总是显得有些神秘的家伙,并没有跟她们一起踏进这片粉光笼罩的区域!回头望去,来时的路早已隐没在重重花海之后,哪里还分得清方向?更别提找到那个“入口”了。现在,这仿佛没有边际的奇异樱花世界里,只剩下她和梅莉两个人。
“他……好像没有进来。”梅莉也意识到了,声音里多了一丝紧张。她也回头努力张望,但除了樱花,还是樱花,“我们刚才……是在墓碑附近才进来的。星暝同学可能……没来得及,或者,触发的条件对我们和他不一样?”她试图理性分析,但在这完全不合常理的环境里,理性似乎有些苍白。
莲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了个深呼吸,握紧了拳头:“不管怎么样,慌也没用。既然进来了,也退不回去——至少现在找不到退路——那只能先往前走走看了。也许前面会有路标?或者……能遇到个能问路的……‘人’?”她把“人”字咬得有些不确定,目光扫过这片寂静到诡异的花海。
梅莉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莲子,跟紧我,别走散了。”她本能地觉得,在这里走散,后果可能比在任何现实世界的森林里迷路都要严重得多。
她们继续沿着小径前行。这份美丽却单调到极致的景色,开始让人感到一种心理上的疲惫和隐隐的不安。重复的视觉信息、绝对的寂静、失去方向感和时间感……这些因素叠加起来,足以悄悄瓦解人的镇定。就在莲子忍不住想提议要不要试着离开小径,往旁边的樱花林里走走看,或许能找到些不同的线索时,她的目光忽然定住了,手一下子抓住了梅莉的胳膊,力气有点大。
“梅莉,你看那边!”莲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紧张和终于发现变化的兴奋,她指向小径前方不远处,一棵格外出众的樱树下,“那棵最大的树下面……是不是坐着个人?而且……好像还有什么……很大的东西在旁边?”
梅莉的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她顺着莲子所指的方向,努力凝神望去。在那株华盖如云、枝干遒劲、花瓣尤其繁密莹白的古老樱树下,似乎确实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人影,静静地盘坐在落英缤纷的草地上,姿态端正,仿佛融入了风景。更让她们心中打鼓的是,在那人影的后方,空气中隐约浮现着一个巨大、朦胧、散发着微弱的乳白色光晕的灵体轮廓。那轮廓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形态在光晕中缓缓流转,难以辨认细节,却散发着一种宁静而强大的存在感,如同守护灵一般拱卫着树下的人影。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踌躇、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见到可能的信息源”的好奇与迫切。停留在原地解决不了问题,而前方那个显然非同寻常的存在,或许是她们理解此处、找到归路的关键。最终,探索的欲望和想要弄清现状的心情占据了上风。
她们提起胆子,尽量放轻脚步,像是怕惊扰一场沉睡千年的梦境,朝着那樱树下的人影慢慢靠近。脚踩在铺满花瓣的碎石小径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随着距离拉近,那身影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位少女,穿着一身素雅整洁的绿色庭师服,式样古老,长长的白发如新雪般披散在身后。她闭着眼睛,整个人仿佛沉浸在永恒的冥想或沉睡之中,与这片静止的樱花世界浑然一体。而她身后的灵体,似乎也随着她(或这片空间)某种内在的节奏,微微起伏,光芒柔和地脉动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陌生“生者”气息的靠近,白发少女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般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得不可思议、平静如最深山湖的蓝色眼眸,颜色纯净,倒映着周遭的樱色与微光,却没有多少情绪波澜。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离得稍近一些的梅莉身上,从上到下,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就在那一瞬,莲子似乎看到,妖灵那平静的蓝色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波动——像是惊讶,又像是困惑,或者是一种悠远的追忆?但那波动消失得太快,快得让莲子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随即,妖灵的目光移开,望向一旁的莲子,又扫过她们身后空无一人的小径,仿佛在确认是否还有其他人。她微微偏了偏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了一丝活气,用一种空灵而平和、仿佛直接响在人心底的嗓音,自言自语般低语道:
“这个时代……居然还会有误入此界缝隙的‘生者’吗?”
莲子见对方主动开口(虽然像是自言自语),赶紧上前一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既友善又无害:“那个……你好!打扰了!我们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们是从……呃,外面那个叫莲台野的墓地,不知道怎么的,一转某块墓碑就‘咻’一下到这里来了!”
白发少女——魂魄妖灵,静静地看着她们略显慌乱又努力镇定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此处乃是安息者的乐园,徘徊灵魂的归所,是生者不应踏足、也无法久留的禁区。我乃此片净土最后一道关口的守护者,魂魄妖灵。”她报上名号,语气淡然,“若二位只是因缘巧合、无意间踏足此地的旅人,那么,所见种种,不过梦幻泡影。还请尽快忘却,然后,凭着你们来时的‘感觉’返回吧。此地充盈的‘寂’与‘终’之气息,对于仍羁绊于现世的生者而言,犹如滴水入滚油,久留无益,反受其害。”
“我们……其实也不完全是‘误入’啦。”莲子决定实话实说,至少是部分实话,“我们是外面世界一个……嗯,研究各种超自然现象、未解之谜和民俗传说的社团成员!正经的课外学术活动!我叫宇佐见莲子,是部长!”她指了指自己,然后转向梅莉,“这位是我的搭档,玛艾露贝莉……”她卡了一下壳,每次念梅莉的全名都觉得舌头有点打结,那几个音节又长又拗口。
“玛艾露贝莉·赫恩。”梅莉适时地接上,对自称魂魄妖灵的少女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带着学者般的探究精神,“妖灵小姐,您好。我们并无冒犯之意,也深知此地非凡。只是,作为研究者,我们对这里的一切感到无比好奇。能否请您为我们解惑一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我们在外界转动了那块特定的墓碑,就会产生空间置换,来到这里呢?这其中的原理……或者说‘规则’,是什么?”
妖灵的目光再次掠过梅莉的脸庞,那眼神似乎比看莲子时多了半分审视,但依旧平静。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能让“生者”理解的语句,然后才缓缓解释道:“你们所进入的那片现世区域,名唤莲台野。它在很久以前,便是现世与‘彼世’——即你们所称冥界——交界最为薄弱、模糊的‘缝隙’之一。可将其视为一道因特殊地理、历史与 集体意识沉淀而形成的不稳定‘门扉’。若有心人——或更常见的,机缘巧合之下——触动了某些留存于现世的、与‘彼世’共鸣强烈的‘印记’或‘机关’——比如你们转动的那块特殊的墓碑——确实有可能短暂地扭曲局部空间的‘境界’,让生者得以窥见乃至踏入此界的边缘区域,也就是你们现在所处之地。”
她顿了顿,语气稍稍加重:“但这绝非寻常之事,亦非儿戏。对于没有特殊力量护身、灵魂仍旧牢固系于现世肉体的普通人类而言,此地无所不在的、属于‘终结’与‘安宁’的法则气息,本身便是一种持续的消耗与负担。待得越久,与现世的联系会被无形削弱,归去将愈发困难,甚至可能永远迷失在此间的‘静寂’之中。因此,我建议二位,若想平安返回,便莫再深究,立刻依循进来的‘感觉’寻路离去。返回现世后,也请谨记,此处见闻,勿对常人随意宣扬,徒增纷扰,亦可能扰动此地微妙的平衡。”
莲子和梅莉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妖灵的解释虽然有些地方依然玄奥,但其中的警告意味清晰无误。莲子用力点了点头,表情认真了许多:“明白!我们一定保密!绝对不乱说!就是……”她忍不住指向她们来的大致方向,好奇心还是压不住,“还有个小小的问题,纯属学术好奇!外面那些墓碑,尤其是我们转动的那一块……感觉特别不一样,它究竟是谁的墓呀?是不是和这里能连通,有直接关系?”
妖灵的视线似乎飘向了远处无垠的樱花海,仿佛在眺望悠远的过去:“莲台野作为部分往生者的归处,千百年来,埋葬何人的遗骨,本都是寻常之事,归于尘土,皆为平等。”她将目光收回,这次,更明确地落在了梅莉的脸上,“不过,若你特指你们所触动的那一处‘印记’……其所标记的安眠之所,指的应是西行法师的墓冢所在吧。”
“西行法师?”莲子眨了眨眼,努力在记忆里搜索这个有点耳熟的名字。她隐约记得在哪个古籍或传说里看到过,似乎是个很有名的歌僧?
“西行……?”梅莉低声重复了一遍,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这个名字传入耳中,并未立刻唤起清晰的记忆,却在她脑海深处激起了某种极其模糊、难以捕捉的涟漪,带来一丝微弱的、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遥远的熟悉感,还有一种莫名的、淡淡的怅惘。
“是的。西行法师,俗名佐藤义清。”妖灵依旧注视着梅莉,“一位看破红尘、游历诸国、以和歌咏叹自然与人生的法师。外界的许多传说,包括那棵曾引发诸多事端的‘妖怪樱’(西行妖),其源头或多或少也与他有所牵连。”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并未点明,“然而,看破了红尘纷扰、生死迷障的他,最终也未能超脱生死轮回本身的规律。万事万物的运转,皆有其不可违逆的轨迹与定数。外界的莲台野,那间早已破败的寺庙,便是他原先选择的尘世终点。”
她稍微停顿:“或许,是因为他对生死的感悟远超常人,心境澄澈,暗合了某种‘境界’;又或许是单纯的机缘巧合,无数因素叠加……他最终长眠之处,其坐标恰好微妙地嵌在了这现世与冥界夹缝最为脆弱的‘节点’之上。于是,他的墓,也便成了一个天然的、稳定的‘锚点’,一个连接两边的特殊‘印记’。你们在合适的时机转动墓碑,等于短暂地拨动了一下这个‘锚点’,自然便被接引到了它所连接的这一侧。”
“居然是这样……”莲子听得半懂不懂,但觉得这解释听起来逻辑自洽,充满了东方神秘主义的“缘法”和“因果”味道,很符合她对这类“神秘事件”的想象,“所以,我们算是……偶然启动了一个古代法师留下的‘传送点’?”
“可以如此理解,虽然并非法师本意。”妖灵轻轻摇头,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二位,问答至此,已然耽搁了些许时间。此地不宜久留。归去的‘感觉’尚在,若再拖延,恐生变数。请回吧。”
莲子虽然还有一肚子问题,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她正要点头答应,忽然想起另一个模糊的线索,连忙说:“等等,妖灵小姐,你说这里是‘缝隙’、‘边缘’,那除了西行法师的墓这个‘锚点’,这里……这整个地方,还和别的什么有关吗?我的意思是,外面安息的……还有别的什么……特别的人或事吗?”
妖灵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苦涩的笑意,那笑意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此地所安息的魂魄……时光流转,名姓湮灭,大多早已化为这片土地本身记忆的一部分。若真要说……或许,尽是些被时光长河与世人记忆彻底遗忘、连‘存在’本身都模糊了轮廓的‘存在’吧。”
这个答案模糊、沉重,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与哀伤。莲子听了,心里莫名一沉,知道这触及了某种更深层、或许连守护者都不愿或不能细说的往事。她不好再追问下去,只是“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这个模糊的印象记在心里。
一直微微低着头,右手无意识地轻按着太阳穴,似乎在努力捕捉脑海中那些飘忽闪念的梅莉,这时忽然抬起头。她的表情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直视着魂魄妖灵,清晰而平稳地,问出了一个让莲子和妖灵都瞬间怔住的问题:
“那么,‘西行寺幽幽子’……又是谁?”
……
外界,莲台野古寺。
时间似乎并未过去太久。天色依旧是那种沉郁的黑色,几颗残星顽强地钉在天幕上,散发着冷冽微光。冰冷的空气带着深秋夜露的湿寒,将残留在感官里的那抹虚幻樱香与温暖微光冲刷得一干二净,带来一种近乎粗粝的现实触感。
莲子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幸亏梅莉在旁边及时扶了她一把。站稳后,她环顾四周,心跳如鼓。没错,她们回来了。周围是影影绰绰的古老墓碑,远处是寺庙主殿沉默的轮廓,头顶是真实的、带着寒意的夜空。那无边无际的樱花海、洁白小径、永恒微光,都像一场过于逼真的集体幻觉,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身体记忆里残留的震撼与那片绝对寂静的余韵,证明着刚才经历的非虚。
“呜……真的出来了啊。”莲子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心有余悸,但随即,巨大的兴奋和成就感如同气泡般咕嘟咕嘟冒了上来,“不过我们真的进去了!冥界的边缘地带!亲眼所见!身临其境!这绝对是秘封俱乐部成立以来最重量级的发现!没有之一!”
但很快,她想起梅莉最后那个突兀的问题,好奇心又占了上风。她凑近梅莉,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探究的神情:“不过梅莉,你最后问的那个‘西行寺幽幽子’……到底是谁啊?我翻过那么多资料,查过那么多传说,完全没印象有这号人物。连那位看起来什么都知道的妖灵小姐,听到这个名字反应都好奇怪,好像……不太想提?”她回想着妖灵那一瞬间复杂的眼神和最后的沉默。
梅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名字,就像……就像半夜忽然响起的陌生闹钟,自己就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了,没有任何来由。我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个‘名字’,但问出口的时候,又觉得……好像必须问,好像不问就错过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她描述着那种诡异的感觉,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而且,妖灵小姐看我的眼神……好奇怪。不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难道是你的前世记忆觉醒?”莲子开始天马行空地猜测,“还是说,那个冥界有什么信息场,直接往你脑子里灌输了一段‘资料’?唔,回头得好好研究一下这种现象,说不定和你的能力有关联……”
“你们还好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莲子的脑补。两人齐齐转头,只见星暝正从建筑的阴影中走出来,脸上带着适度的关切,快步走到她们跟前,目光迅速扫过两人全身,似乎在确认她们是否完好无损。
“刚才你们碰到墓碑后,忽然被一阵很浓的粉光罩住,然后光影一阵扭曲,你们俩就直接从原地消失了。”星暝描述着刚才他看到的景象,语气平和,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并非全无担心,“我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任何动静,也感觉不到你们的气息,正想着是不是该用点非常规手段探查一下,或者……考虑一下‘挖掘’方案的可行性。”他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说,目光却认真地看着她们,“要是再久一点,我说不定真得试试把这附近‘梳理’一遍找你们了。幸好你们回来了。”
“我们没事!星暝同学你绝对绝对猜不到我们去了哪里!”莲子一听到这个,立刻又眉飞色舞起来,刚才的些许困惑暂时抛到脑后。她语速飞快地开始描述刚才那短暂却震撼无比的经历:如何踏入那片没有尽头的樱花海,那绝对寂静与唯美之下的诡异感,沿着洁白小径前行仿佛迷失在时空之外,然后是如何发现并接近那位名为“魂魄妖灵”的守护者,以及对方关于此地是冥界缝隙、西行法师之墓乃是“锚点”的解释。末了,她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补充了梅莉那个突兀的问题和妖灵奇怪的反应,然后自己猜测道:“说不定你没跟着进来,是因为西行法师他老人家……有点小小的脾气,或者设下的‘许可’比较挑剔?比如只让‘有缘的少女’通过?嘿嘿,说不定,那个‘西行寺幽幽子’,就是法师出家前的本家姓氏?或者是他非常在意的某位后人?甚至可能是……”她脑洞大开,眼神乱飘。
星暝安静地听完莲子略显激动但条理还算清晰的叙述,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你们经历了一次真正的‘跨界’之旅,虽然只是在边缘。不过,那位妖灵小姐不是特意叮嘱你们,要保密此间见闻吗?”
“哎呀,星暝同学!”莲子立刻摆出一副“你这就不懂了”的表情,“你现在可是我们秘封俱乐部白纸黑字公认的正式成员了!属于‘内部核心人员’!内部情报共享,信息交流,那是团队协作的基础,天经地义!怎么能算‘泄密’呢?”她振振有词,随即又满足地叹了口气,“不过说真的,这次收获真是太大了!不仅用亲身经历证实了‘冥界入口’并非空穴来风,还亲自进去‘参观调研’了一圈——虽然是边缘的接待区——这足够我们写好几篇重磅报告,不,是开创一个新研究领域了!回去我得好好整理整理……”
“没能亲眼见识那番景象,确实有些遗憾。”星暝也配合地露出些许惋惜的表情,但他很快抬头,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天色和周围环境,“不过,莲子,梅莉,现在我们得考虑更现实的问题。你们看,东边已经开始有点发白了。我们在这荒郊野外、名声不佳的古寺墓地里折腾了大半夜,等天完全亮了,万一有什么好奇的人过来,看到我们这副样子,解释起来恐怕会很麻烦。”他指了指自己显眼的服饰,“而且,你们不累吗?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尽快返回市区,找个地方吃点足以饱腹的,然后好好休息。今天就请假吧,之后再从长计议。”
他的建议理性而务实。莲子的兴奋劲被冷水一浇,也感到了袭来的疲惫和寒冷,肚子很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梅莉也赞同地点点头,她确实需要时间静下来,梳理今晚发生的一切,特别是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提问”。
三人达成一致,不再耽搁。星暝似乎对出去的路比进来时更熟悉些,走在前面引路。他们循着记忆和微弱的光芒,快步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太多秘密的古寺,踏上了返回京都的归途。清冷的晨风拂过,带走最后一丝冥界残留的异样感,但某些疑问和震撼,已然深深刻在了心底。
……
早在此之前。
在那粉色光芒刚刚涌现、莲子和梅莉的身影被冥界接纳的同一时刻,在外界,墓碑旁,时间仿佛有了一瞬的凝滞。
一直静静站立、仿佛只是旁观者的星暝,目光并未追随消失的两位少女,而是缓缓转向了墓碑前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只有彼岸花在轻轻摇曳的空气。他的眼神变得深邃,没有了平时那份随和与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时光的平静,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
“……看了这么久,不打算出来打个招呼吗?”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达某种常人无法感知的层面。
他声音落下的瞬间,那处的空气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扭曲了一下。光线在那里发生了细微的折射,一个半透明的、轮廓有些模糊的女子身影,如同从旧照片中慢慢显影般,缓缓浮现出来。正是魂魄妖灵依托此地特殊性而存续的一缕微弱残念。她的形象比记忆中淡薄许多,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但那双蓝色的眼眸,依旧清澈。
她看着星暝,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程序般的茫然,如同被触发的自动应答机制。但很快,那茫然的深处,如同冰层下涌动起暖流,某种被漫长时光尘封的记忆被触及、激活。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仔细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星暝。
“……是您吗?星暝大人?”
星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确认身份的问题,那没有意义。他只是看着她那由残念凝聚的、因长久孤寂而显得黯淡憔悴、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故去容颜,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多言,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无声地萦绕起一点柔白色的荧光。那光芒温暖而不刺眼,如同冬日初雪反射的第一缕晨曦。
他朝着妖灵的虚影,隔空轻轻一点。
那点荧光离指飞出,无声无息地没入妖灵半透明的虚影胸膛之中。
下一刻,柔和的白光从妖灵体内微微透出。她整个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清晰起来,边缘不再模糊溃散,肌肤恢复了光泽,眼神更加明亮,她恢复成了自己年轻时代最为清丽、平和、完整的样貌。连带着她整个存在的气息,都从一种即将燃尽的余烬状态,变得明亮、安稳、祥和,仿佛得到了短暂的温养与祝福。
妖灵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如初、凝实清晰的双手和衣袂,又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再抬头看向星暝时,眼神复杂,感动、感激,还有一丝了然的悲伤:“您不必为我如此的……星暝大人。我不过是依托此地执念留存的一缕残响,是早已该消散的过去之影。维持何种样貌,存续多久,于这天地而言,并无分别。”她的声音轻柔下来,如同花瓣落地,“不过……能在彻底安息之前,再见到您一面,确认您……安好如初,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谢谢您。”
星暝的目光没有长久落在她身上,而是越过了她的肩头,投向了远处被黑暗笼罩的深邃夜空。他的语气恬淡如水,却似乎压抑着深海下的涡流:“我有些事,必须要去做。一条或许早就该走,却一直延宕至今的路。但这条路走下去……或许最终只是徒劳,一场空忙,甚至可能……会造下新的、无法挽回的罪业。”他沉默了一瞬,声音低了些,“有时候,在那些过于安静的深夜里,连我自己都反复诘问,是否还应该继续走下去。停下,对谁都好。”
妖灵闻言,微微低下头,白色长发垂落肩头。她沉默了片刻,并非在思考答案,而是在回忆。记忆的碎片中,闪过的是眼前之人昔日的背影。那些碎片汇聚成一个清晰的认知。她重新抬起头,轻声但无比坚定地说:“如果您心中仍有必须完成之事,仍有未曾熄灭的念想,那就请遵从您自己的意志与判断,去做吧。无需过多忧虑后果。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大家,那些认识您、与您同行过的人,都一直……很信任您。而您,也从未真正让那些信任您的人失望过。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失望的次数……其实已经够多了。”星暝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多到有时候,午夜梦回,连呼吸都觉得滞涩沉重。”他话锋一转,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重新看向妖灵,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倒是你……为何最终会选择这里,作为你这一缕意识的最终归处与长久守望之地?”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墓碑与荒草,意有所指。
妖灵沉默了片刻。尽管恢复了年轻样貌,她的眼神却依然沉淀着岁月的通透。夜风吹过她光洁的白发和衣角,带来远山和泥土的气息。她的目光也望向这片被无数墓碑和顽强彼岸花覆盖的土地,声音变得悠远:
“星暝大人,您其实是知道的吧?莲台野,从来就不仅仅是一处普通的、埋葬达官显贵或高僧大德的墓地。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之下,在更深的、不见天日的地层中,掩埋着更多……从未被记入任何正史野史、甚至不被当时世道承认为‘人’的存在。这片土地更古老的主人,那些被驱逐、被边缘化、被剥夺了名字与未来的‘障碍之民’。他们或因战火波及,或因迫害饥荒,无声无息地倒下,尸骸曝于荒野,沉于无名沟壑,与泥土砂石同朽。时光的风沙能掩埋血迹、哭喊与抗争的痕迹,却无法完全消磨掉那些凝结于此的、对‘生’的强烈留恋、对‘死’的茫然不甘、以及对‘不公’的深沉怨恨。这些残念,如同地下暗河,流淌了数百上千年。”
星暝嘴角牵起一个没什么笑意、近乎自嘲的弧度:“什么时候,连你也开始相信、或者套用摩多罗的那一套关于‘障碍’与‘历史背面’的说法了?”
“并非相信或套用谁的理论,星暝大人。”妖灵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在陈述她所知晓的“事实”,“只是陈述真实发生过的因果。当初西行寺家的某位先祖,正是在此类‘枉死者’最多、怨念积聚不散的特殊地域,寻得了那株后来被称为‘西行妖’的樱树幼苗。以那些被遗忘之民的残念为土壤,浇灌以无知与偏见,生长出的樱树,天生便带有引导生者共感沉沦、模糊生死边界、靠近永恒寂静的气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悲悯,“聚集的怨念需要出口,无名的尸骨需要慰藉,生者的恐惧需要投射……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同是此类地域的莲台野成为‘缝隙’,西行法师的墓成为‘锚点’,乃至后来那些因此地特殊性而被吸引、聚合的灵体……背后都有这根深埋的、灰暗的历史线索在隐隐作用。”
“不必再说这些了。”星暝打断了她。他沉默了一下,声音放缓了些,终究带上了一丝温和,“这应该……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此番之后,你这一缕残魂,也该真正安息,归于这片你守望如此之久的土地了。”
妖灵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并非激动,而是某种存在根基的松动。她迟疑了很短的时间,仿佛在感受自身状态的变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带着一种释然的轻盈:“……是的。我这一缕因缘而生的残响,也是时候彻底消散,融入这片天地了。职责已尽,牵挂……亦了。”
星暝目光转向那依旧静静矗立、仿佛刚才一切未曾发生的墓碑,又仿佛穿透了它,看到了其下更深处沉淀的黑暗历史与正在冥界边缘发生的对话。“……她们要来了。从你那边。”
“她们?”妖灵有些不解,随即意识到指的是刚才被接引走的两个人类女孩。
“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人类女孩。她们会从你那里听到一些她们‘该听到’的,关于此地,关于西行法师,然后带着疑惑与震撼离开。这会成为她们记忆的一部分,或许还会引发更多的‘缘’。”星暝的声音很淡,像是在叙述一个既定的剧本,“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相似也仅仅是相似。所以……”他的目光变得格外清明,甚至有些锐利地看向妖灵,“那不是‘她’,无论外表或气息给你带来何种既视感。记住这一点就好。莫要混淆,莫要寄托不该有的期待。”
妖灵似乎完全明白了星暝话语中未尽的深意。她再次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感谢您的提醒,星暝大人。”
“那么……祝你最终能得享真正的安宁,魂魄妖灵。”
……
星暝走在返回他们一行人出发点的小径上,脚步不疾不徐。清冷的空气让他精神微振,但思绪却像挣脱了缰绳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更久远、更纷乱的过去。
力量跌落谷底、身为凡人的那段漫长岁月……记忆的画卷缓缓展开。那时虽然被各种琐事俗务缠身,为生计奔波,为人情往来费神,时常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天有三十六个时辰。但身边却总是喧闹的。有毫无保留信赖着他、将身家性命相托的家人;有明明能力不足却总是捣乱、需要他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的同伴;也有只是默默待在角落、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清茶的静谧存在……那时的生活充满了烟火气与“麻烦”,也充满了真实的温度与羁绊。那时似乎总是在心里抱怨太忙太累,却好像从未真正体会过,什么是刻入骨髓的——
“孤独”。
不像现在。
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白气很快消散在晨风中。思绪又跳转到了过去的时光,在当初的莲台野附近,初次察觉到异常并最终遇到那个已经许久不曾见面的面灵气——秦心。那时他更多的是将此次事件视为一起需要解决和“净化”的灵异事件,一个迷途的妖怪需要指引。而这起事件背后所牵连出的、关于“崇德大天狗”恐怖传说的另一层真相,以及更深处那只悄然拨动命运琴弦的“手”——属于秘神的影子和计算,却是他后来通过许多蛛丝马迹、并结合自身所知的历史,才逐渐串联、明了的。
莲台野,从来都不只是一处墓地。它建立在昔日无数“被差别民”曝尸埋骨、怨念沉积的土地之上,这本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灵场”。当初在莲台野形成那位“崇德大天狗”恐怖形象的,除了崇德天皇个人倾尽所有、融合了皇族骄傲与深重绝望的疯狂怨恨,更有大量在保元、平治之乱及后续动荡中无辜横死、却因彼岸一时紊乱或其它原因而滞留现世、不得往生的普通亡灵。这些茫然的灵魂,被这片土地下沉淀的、更为古老和深邃的“被差别民”集体执念所吸引、鼓动、裹挟。那些执念中充满了被驱逐、被遗忘、被掠夺家园与身份的不公与愤懑,它们如同一面极具感染力的黑色旗帜,一个强大而悲情的情感共鸣内核,让后来加入的、各自怀着不同遗憾、痛苦与不甘的灵体,在盲目的聚合中逐渐失去了独立的意识,共同认同于一个更宏大、更悲壮的“受害者”与“复仇者”叙事之下,最终化为了给尘世带来灾祸与恐惧的怨灵集合体。
单独的“障碍之民”如同历史的尘埃,分散且无力。但被巧妙地聚集、引导,并被赋予一个具体而鲜明的仇恨目标后,他们便能爆发出惊人的、破坏秩序的力量。这一切的背后,自然少不了那位擅长在最关键处投下“种子”的秘神。她无需事事亲为,只需在因果的链条上轻轻一推,后续的发展自有其逻辑与惯性。而星暝自己,在诸多因缘际会之下,恰好成为了那个解决(或者说,是暂时平息与“梳理”)了这场本可能蔓延更广、影响更深远的“异变”的“解铃人”之一。秦心的出现与参与,某种程度上也是这因果链条中的一环。
在那之后,或许是意识到了此地问题的根源,莲台野这片土地被有意无意地进行过一些“安抚”与“重置”的措施。新的、合乎礼制的坟墓被建立,香火祭祀一度恢复,试图用“正统”的秩序覆盖古老的伤痛。那棵曾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成为新“西行妖”的樱树,也随着土地性质的微妙改变和时间的流逝真正枯萎、消失。再后来,时代变迁,战乱又起,繁华落尽,“莲台野”这个名字和它承载的复杂记忆,也渐渐被飞速前进的世人所遗忘、抛弃。最终,随着“常识”与“非常识”的法则被割裂,它和许多类似的、承载着“不可思议”的土地一起,悄然遁入了属于冥界与现世的夹缝中,成为了一段被封存、被折叠的往事。
……
时间如同指间沙,悄然流逝。校园里,曾经如火如荼的枫红已到了最浓艳欲滴、也即将随风凋零的时刻,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小道,踩上去沙沙作响,秋意深浓。
秘封俱乐部这个在教务系统里可能依旧挂着“活动内容不明,疑似不良集会”标签的小社团,在三位成员心照不宣的勉力维持下,还在断断续续、但每次都能搞出点新动静地开展着活动。又是一个约定好晚上碰头、交流近期“研究成果”与“探险心得”的日子,地点自然还是那间偏僻、安静、无人打扰的空教室。
果不其然,提前到达、并且已经对着一本空白的笔记研究了半天的,只有早早换下校服、穿着一身方便活动休闲装的星暝,以及对着窗外夜色和远处都市霓虹发呆好一会儿、手里铅笔在空白的素描本上无意识画着各种奇异几何图形的莲子。
窗外的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城市的灯火如同倒悬的星河。
“对不起,我又迟到了。”
门被轻轻推开,玛艾露贝莉·赫恩带着一丝微喘和门外走廊的凉风一起涌入。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被秋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金色微卷短发,一边快步走进来,脸上是惯例的、混合着真诚歉意和一点点匆忙导致的红晕的微笑。
对于她这种标志性的、几乎成为俱乐部传统之一的“迟到艺术”,剩下的两位成员早已见怪不怪,连吐槽的力气都省了,甚至觉得如果某天梅莉准时出现,反而需要警惕是不是世界线出了偏差。
莲子立刻从对着窗外神游的状态中复活,把铅笔往本子上一丢,身体“刷”地前倾,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闪闪发亮地看向刚刚在自己对面座位坐下的梅莉,直接跳过了关于迟到时间的任何寒暄与计算:
“先别管那些了,梅莉!”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新鲜的、亟待分享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兴奋,还有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你想不想——我是说,你有没有兴趣,去实地考察一下,那个传说中、位于博丽神社的、可能连接着某个更不得了地方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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